皇上病重。
各方勢力的所有心思都放在爭奪大位上。
變數竟是從外部開始的。
‘啪!’
玉朗手掌一抖,茶盞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顧不得濺到身上的茶水,玉朗死死盯著急報上的幾個名字。
漆府、慈真府、中寧府……
無一例外,都是鹿州的府城,此次大梁國襲擊的重心便是鹿州!
而鹿州中寧府的府君,正是陳真卿,陳夫子!
人間不比修仙界,有傳訊靈符和法術,戰報是滯後的,大梁國入侵,幾府幾乎立刻就成了孤城,等消息送出來,再送達都城,已經是數天之後了,誰也不知道鹿州的官軍能不能擋住這次偷襲,現在城裡是什麼情況!
燕國之中,和大梁國有交界的州共有四個。
四州之地,其中鹿州雖然幾經戰亂,但戰略地位並不是最重要的。按照常理,大梁國入侵燕國,鹿州並非首選。
也正因如此,燕國部署在鹿州的兵力不是最多的。
太子終究不是皇上,插手兵權是大忌,玉朗暗中運作,最多給中寧府多調些守兵。
大梁國突襲鹿州,之前竟然沒有絲毫征兆,玉朗靠近中樞,都沒能看到相關的情報,可見此次襲擊多麼隱蔽。
猝不及防,鹿州能堅守多久?
中寧府能堅守多久?!
‘吱呀!’
一個身穿鵝黃錦裝的女子推開房門,端著一個湯盅,走了進來。
女子容貌上佳,舉止端莊,神情溫柔,正是玉朗明媒正娶的夫人,禮部侍郎的千金,姓慕名雲綰。
“夫君,把參湯喝了吧。”
慕雲綰掃了眼地上的瓷片,將湯盅放下,柔聲道。這時,她突然接觸到玉朗的眼神,一顆心猛然揪了起來。
這是一種怎樣的眼神,彷徨、無助、驚慌、恐懼……
朝堂之上,無論多麼凶險,夫君始終胸有成竹,她從來沒有在夫君身上看到過這種眼神。
“發生了什麼事?”
慕雲綰伸出柔荑,輕輕握住玉朗的手掌,試圖用自己的溫柔安撫夫君。
玉朗如夢方醒,“送信的人還在外麵?”
慕雲綰嗯了一聲。
玉朗猛然站起來,飛快脫下官服,推開後窗,竟不從正門走,翻窗就要出去。
快要翻出去時,玉朗好像才想起來,扭頭交代:“等陶謄來了,讓他在書房等我,等我回來再去東宮!”
不動用靈力,玉朗也是貨真價實的先天高手,一身輕功爐火純青,他飛快留下一句話,靈貓一般,匆匆遁入黑暗之中。
慕雲綰站在窗邊,緊緊抓著窗欞,望著漆黑的夜色,滿臉擔憂。
……
玉腰湖畔。
青羊茶樓。
玉朗離開秦府,馬不停蹄趕來,全程用輕功趕路。
急信擺在小五麵前。
小五不像玉朗這般驚慌,沉默片刻道:“夫子不會走的。”
玉朗明白師姐的意思,似回答,又似寬慰自己,“中寧府是府城,即使被敵軍圍困,應該不會那麼快被破城……”
不過,他們都明白,大梁國突然出兵犯邊,肯定蓄謀已久,勢必要一鼓作氣,攫取最大的好處!
邊境上,除了幾大雄關,所謂的府城都是有水分的,其中還有在老城殘骸上新建成的,城牆恐怕也就比一般的縣城強一些。
玉朗語氣艱澀,“夫子身上有護身符。”
“夫子不會走的!”
小五又重複了一句。
他們送給夫子的護身符,隻是用來防範意外,抵禦修仙者的法術,他們可以煉製更好的護身符,但鬼神不會允許。
一旦被萬軍圍困、刀兵加身,護身符也護不了身。
況且,以陳真卿的脾性,定要和百姓共存亡!
“我去中寧府!”
小五點指在自己的眉心,靈光閃現,發出‘砰’的一聲,一道複雜的符文浮現後又驀然粉碎,猶如打破了一層封印,小五修為儘複!
下一刻,小五便原地消失。
‘嘩啦啦……’
湖水蕩漾,夜晚的水聲格外清晰,傳進青羊茶樓。
房間裡沒有點亮燭火。
小五走後,玉朗獨自呆坐在黑暗之中,在這朝局風雲變幻的緊要關頭,卻許久沒有離開。
師姐前去中寧府救人,修仙者插手凡間,正是他之前最深惡痛絕的。
此刻,他卻不能阻止,不敢阻止。
無論如何,他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陳夫子赴死。
即使他清楚知道,如果陳夫子執意不走,要和中寧府共存亡,師姐肯定會出手逼退大梁國的大軍。
人間的局勢,無數人的命運,將因師姐一人而改變。
玉朗緩緩躬下身,雙手抱住自己的腦袋。
有風吹進來。
旁邊現出一道人影,正是石姓青年。
玉朗不僅沒有阻止師姐救人,還做了兩手準備,如果師姐無法解開封印,便請石大哥去一趟中寧府。
了解原委之後。
“還想不明白嗎?嗬嗬,以後你就知道,這世上,想不通的事情多著呢!”
石姓青年微歎一聲,拍了拍玉朗的肩膀,“你該回去了!陳夫子如果死在戰場,也算死得其所。你隻要開口,我便替你殺儘大梁軍,不過你此番入世也就毫無意義了。我想,陳夫子泉下有靈,更願意看到,你能輔佐太子登基,壯大燕國,堂堂正正擊敗大梁國,為他報仇!”
……
官道上滿是逃難的人群。
今天的夜色格外黑暗,百姓們筋疲力儘,有氣無力向前挪動。隻要有一絲力氣,他們就不敢停下來,敵國的大軍就在身後,他們隻能逃,逃向內地。
小五飛在天上,目光在地麵上巡視。
她進入鹿州,便循著通往中寧府的官道前行,如果陳真卿一家人從中寧府逃出來,肯定會走這條路。
這時,靈覺之中,終於出現了熟悉的氣息,小五立刻降落下去。
大道邊,一輛馬車正緩慢前行著,馬車看起來不算華貴,趕車的是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眼神凶狠,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馬車之中坐著母女二人。
女兒依偎在母親懷裡,睡著了。
母親抱著女兒,臉色蒼白,臉上有淚痕,身體隨著馬車顛簸而擺動,呆呆看著前麵的黑暗,眼神沒有焦點。
這對兒母女,正是陳真卿的夫人陳柳氏,和他們的女兒。
“師娘!”
陳柳氏沒有注意到突然出現的小五,被叫聲驚醒,目光轉了轉,方才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