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吃完酒,清源前輩就離開了,後來再也沒有來過。至於師父,我從來沒見過師父出手,可能很高吧……”
玉朗不由想到,縉縣鬼神、石姓青年和銀家上下都對師父畢恭畢敬。
據說銀家家主乃是元嬰老祖。
“可惜啊!”
陶謄長歎,“那天家奴多事,一定要把我叫走,沒聽到兩位大能論道,錯失仙緣!”
至今思來,陶謄仍深以為憾,猛拍大腿。
“師父和清源前輩談論的內容,我基本都聽不懂,至今還是雲裡霧裡,你想要知道,我以後說給你聽便是,”玉朗道。
“果然是好兄弟,不枉我一直惦記著你!”
陶謄狂喜,一把握住玉朗的手掌,“拜師後,我就被師父留在深山修煉,罕有外出的時候,沒機會給你送信。直到去年,師父才準我下山,雖然沒來見你,但對你的大名早已如雷貫耳。安排好事務,立刻來縉縣找你!”
“你拜入的是什麼門派?”
玉朗欲言又止。
還有一個問題沒有問出口。
陶謄一身貴氣,怎麼看都像在凡間享儘榮華富貴的世家子弟,不像一個修行人。
難道都城的修仙界是這種風氣?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門派,師父不告訴我,說我本事低微,說出去會丟師門的臉!”
陶謄撓了撓頭,注意到玉朗的眼神,嘿嘿一笑,起身抖了抖錦袍和身上的配飾,炫耀道:“我這身怎麼樣?燕國最好的湖州錦緞,最好的溪山玉,都是供奉皇家的貢品!”
不等玉朗回答,陶謄指了指學堂,又道:“我和你不同,你是遊戲紅塵,我是真正的下山,化凡!”
“化凡……”
玉朗更疑惑了。
如今他已知曉,仙凡有彆,不僅僅在實力上。
修行之人遠離紅塵,一是人間有神道監察,二來紅塵誘惑太多,容易道心蒙塵,疏於修行。
陶謄難道修煉了什麼特殊的功法,或者他對修行並不重視。
“不錯!去年下山之後,我便求見太子,做了他的幕僚,輔佐他承襲大業。外麵那些人,都是太子派來保護我的部下!”
陶謄沉聲道。
他仿佛沒有意識到,他說的這句話,一旦流傳出去,在燕國必然石破天驚!
玉朗在學堂教書,對燕國朝堂局勢多少都有些了解。
當今聖上年事已高,朝堂暗流湧動。
太子乃是大皇子,聖上嫡子,但皇後早逝,深居東宮,據說性子軟弱。
諸皇子中,最得人心是二皇子,英明神武,文韜武略,深得聖眷。
其他皇子也參與政務,多有賢名。
陶謄明明是修仙者,不僅插手朝政,竟然還要輔佐太子登基!
燕國都城的鬼神,豈能允許他這麼做?
“師父和燕國都城隍有交情,我在都城隍麵前立誓,無論成敗,絕不動用一絲一毫的法力,乾預凡間任何事。並且在合適的時候,假死脫身,做一世真真正正的凡人。”
陶謄攤開手掌,將玉佩給玉朗看,“這枚城隍玉,便是都城隍賜下,可以掩飾我的氣息,同時也能封印我的修為,一旦我試圖動用靈力,立刻便會被都城隍察覺,刑罰加身,法不容情!”
玉朗恍然,怪不得他看不穿陶謄的修為呢,可他還是不理解,“你為何要這麼做?”
“還記得我在醉香樓說的話嗎?
“當年說書人問我,何謂人之大道。
“我答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彆,長幼有序,朋友有信。
“我又答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可是……”
陶謄站起身,望著竹屋外,“說書人似乎並不讚同,離開後我冥思苦想,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比這更好的人道盛世。所以我發奮苦學,誓要考取功名,入朝為官。有朝一日,我想親手打造一個這樣的盛世,證明我是對的!”
看著少時的夥伴,玉朗的表情逐漸嚴肅起來,他已經猜出夥伴的想法。
“直至我知道,世間還有修仙者,淩駕於凡人之上,凡人用儘一生,世世代代做出的努力,修仙者一個手指就能抹殺!
“人之大道,卻不在於凡人!
“幸好,世間還有神道,可以威懾仙魔,否則一旦多幾個修煉魔功的大魔頭,動輒獻祭一城、一國,人世間定會變成修羅地獄。
“可鬼神也隻是將凡人視為香火供奉的來源。聽師父說,神道貴善,但人心是會變的,天下也不全是善神,有些鬼神為了獲取更多香火,會暗中推動戰爭。”
陶謄深深一歎,又坐了下去,“我將當年的願望告訴師父,央求師父許我下山,嘗試一次,無論成敗,念頭才能通達,延誤修行也在所不惜。當然,我不會像之前那麼天真,能在燕國推行政令,政通人和,百姓富足,便知足了。”
聞聽此言,玉朗對這個少時的夥伴深深佩服了,沒想到他能做到這個地步。
“你選擇的是太子,”玉朗若有所思。
陶謄點頭:“不錯,太子乃是正統,本性寬仁,文治武功皆上乘,且足夠隱忍。龍可大可小,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我也暗中見過幾位皇子,二皇子勢頭最盛,看似英明神武,卻獨斷專行,喜好陰謀手段,望之不似人君……”
聽著陶謄品評諸位皇子,玉朗不禁感慨:“沒想到,你會甘為人臣,屈居凡人之下。”
說出這句話的瞬間,玉朗悚然一驚。
這句話脫口而出,是那麼自然,那麼隨意。
當初,夫子被修仙者的靈獸殘殺,令他悲痛欲絕。
在醉香樓,他曾質問:凡人隻能甘為魚肉耶?
這才幾年,難道他就被潛移默化改變了,認為修仙者理應淩駕於凡人之上?
難怪師父說,修行最難是堅守本心!
玉朗險些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君王當胸懷天下,和修為無乾!”
陶謄沒有注意到夥伴的異樣,不以為然道:“凡人不能修仙,但能習武。正所謂習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凡人之中,尚有先天高手在軍中為將為帥,他們的武力遠勝帝王,卻甘為王之佐臣。隻要是明君,我為何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