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真人終於領悟,此次治壇之戰何等重要,不敢再勸師叔收回成命。
他自知無法擔此重任,唯有師叔這般德高望重的大真人出馬。
即使自斬修為,師叔的實力也絕非他們能夠媲美的。
此戰如果關乎神庭之爭,那麼自斬修為,進入具山治治壇的大真人不會隻有師叔一位。
接著,萬真人果然看到老道士拈起桌上一支金筆,筆點朱砂,在符紙上一蹴而就。
靈光閃現,符紙化為一頭白鶴,引頸高鳴,展翅欲飛,在老道人麵前略作盤旋,如箭離弦,飛出殿外,漸次虛無,直至隱沒雲端。
“具山治是四彆治中最早開拓,本應幅員最廣,卻也是異變來臨時首當其衝,毀壞最嚴重的一治。當初,具山治都功印應是四治之中最為凝實、接近大成的一枚,因這場變故四分五裂,我道門先賢窮儘一生開拓的疆土,包括治壇在內,大片大片再度淪為孽原,六天故氣橫行……”
老道士放下金筆,移步向殿外走去,邊走邊道。
萬真人微微躬身,恭敬跟在後麵,聞言神色微動,又有疑惑被師叔解開,稍作斟酌,問道:“以當年道庭的實力,凝練都功印也不容易?”
生於斯,長於斯。
萬真人很早就覺得奇怪,為何具山治明明是破敗的一治,疆域卻如此廣闊。
在道門典籍中,完整的具山治更是其餘三治加起來也有所不及。
原來和都功印有關。
都功印連接神庭、溝通天神,無論道庭的治壇、靖壇、都壇、分壇,還是各派宗壇,皆因繼承都功印之權柄方能授。
通過都功印上表神庭,法才具有威能。
聽師叔話中的意思,一治之都功印越凝實,疆域越廣闊,具山治的疆域隻剩下星島仙湖以南,原因是具山治都功印被打碎了。
不知都功印大成的一治疆土有多大?
具山治治壇變成如今這種情形,定和那場大亂有關。
不過,具山治既然還存在,那些妖國和宗門還能夠繼續授,都功印應該沒有被完全毀掉。
估計碎片分彆掌握在道庭和鬼方國手中,才會形成修士、妖國分治的局麵。
萬真人心中思索著這些,隻聽師叔道:“確然如此,都功印上可表奏神庭,下可傳道授,實為一治之根本,亦是我等在孽原立足的依仗!於一治而言,都功印大成方可入正治之列。神庭有定四方八極,平六天故氣之能,因神庭隱沒,都功印和神庭之間的聯係前所未有的微弱,不僅無法繼續凝練,還須一直放於治壇供奉,由真君維持。其威能也大受影響,修為越高感受越明顯,大真人一旦離開本治疆域,在孽原中便有壇不牢、神將不寧之虞。所謂天象,實則是我等受六天故氣衝擊,根基不穩之兆。”
聽到這些秘辛,萬真人感受到的震動不遜於方才。
難怪大真人出動必生天象,難怪真君神龍見首不見尾,官秩如他,也未曾見識真君天顏。
難怪師叔寧願自損修為,卻沒想過請真君出山。
道門之根本,不隻都功印,還有維持都功印的兩院真君,不容半分差錯!
萬真人顧不得謹守弟子禮,上前一步,連聲追問,“何不請淩前輩出山?”
所謂淩前輩,是北極驅邪院一尊後天靈寶的器靈,他曾有幸被獲準,由淩前輩護持進入孽海。
他沒聽過器靈受的說法,但後天靈寶在孽海沒有引發天象。
“器靈藏納於本體,可以阻隔六天故氣,但其一旦在具山治治壇全力出手,後果和我等是一樣的,約束自身則和靈寶無異。治壇內種種幻景多為上古大能神通殘留,經曆無數年演變,有些暫時沉寂,有些彼此製衡,維持脆弱的平衡。一旦力量超出某個限度,激起神通自行反擊,勢必引起大亂,萬一破壞得之不易的線索,我等萬死莫贖!”
老道士歎息著走出大殿,立於庭院。
他負手而立,仰觀天穹,背對著萬真人。
萬真人神色複雜,暗暗猜測師叔在看什麼,是在看那傳說中的神庭,還是在‘看’那大道?
設身處地,讓他自斬修為,定也是極為不舍。
‘嘩!’
忽然間,風起雲湧。
整個靖壇的天地元氣都在動蕩,元氣如潮,向靖壇深處的這座庭院瘋狂湧來。
靖壇內的道士感受到了元氣變動,驚疑不定,修為高些的很快明白了緣由。
那些懵懂不知的低品仙官,想到典籍中的記載和傳說,也猜出幾分。
早有傳聞,靖壇內有一位大真人的行宮,常常來此靜修,原來是真的。
一時間,一位位道士紛紛走出官邸,望向這裡。
不多時,風平浪靜。
眾道等了許久不見其他變化,不明緣由,隻在日後多了個談資。
庭院內。
天地元氣彙聚而來,凝聚法身,外貌、氣度和老道士幾無差彆。
法身懸立於大殿上空,和本尊對望,自天上邁步而下。
走到離地不過一丈高許時,法身頓空,青光閃爍間,如同元氣流散一般,身體忽轉虛幻。
同時,壇在老道士頭頂浮現。
看到師叔的壇,萬真人眼中浮現讚歎和惋惜。
壇之中,北帝存於竅眼,顯化為熟悉的九天兵符,幾乎快要凝為實體了。
之前,萬真人不明九天兵符的含義,現在明白了。
這是考召地神明之憑,是號令陰司鬼兵、陽司府兵之兵符!
‘吼!吼!吼!’
壇之門未開,陣陣吼聲傳出,聲聲皆悲壯。
忽然間,有銀光飛入庭院,化形成一頭銀色的靈鳥,不斷繞著老道士飛行,發出淒婉的叫聲,似在惋惜。
老道士麵色微微發白,悶哼一聲,法身消散處,一點青光墜下,自頂門沒入。
下一刻,老道士的氣息急遽衰落,瞬間跌破五符法位,維持在洞玄後期巔峰。
壇和其內的九天兵符隨即暗淡。
類似的情景,不隻這座靖壇,白石治治壇、中茂治治壇,甚至鬼方國,亦有發生。
一時之間,風聲鶴唳。
大亂將起!
……
具山治治壇。
幻景深處,秦桑與世隔絕,對一切茫然不知,仍在不斷向內探索。
秦桑自認為,在治壇內,除了這些神秘的幻景,鮮有敵人能夠威脅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