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世人見我如青天,螻蟻也可斬仙人(1 / 1)

這時周玨突然開口打斷了寧姚的話,臉上帶著幾分不耐煩,說道。

“行了,說的太多了,就會讓手變得太慢了,你還是趕緊去將罐子買回來吧,師妹還等著煎藥呢!”

陳平安聞言點頭,腳步微動,卻又停了下來,看向了坐在木板床前的周玨,開口問道。

“先生,我還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周玨沉默了一下,看著少年期待的笑臉,悶聲道。

“我爹姓周,但是我娘絕對不姓玨,所以我的名字是周玨,你可要記住了!”

周玨這話是在模仿剛剛寧姚和陳平安的自我介紹,看起來有些搞笑,至少草鞋少年臉上笑得很燦爛,就算是寧姚臉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嘴角翹起,一雙大眼睛向上翻了一個白眼,透著幾分無語。

“周先生,寧姑娘,如果今天我沒有將罐子買回來,我在水缸下麵藏了一袋子金色銅錢,請你們把這袋子銅錢替我轉交給我朋友劉羨陽,讓他以後幫我照看這棟宅子,也不用打掃,偶爾修補一下,加些新瓦,不讓它漏雨就行,還有就是牆彆塌了,院門也彆太破了。如果能夠在大年三十的時候,貼上門神和春聯的話,那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他覺得這件事太麻煩,不做也沒關係。”

陳平安說到門神和春聯的時候,那雙有些暗淡的眼睛裡閃爍著驚人的光彩,顯然,這個泥瓶巷的少年孤兒此對過年有著強烈的執念,希望家門上能歐貼上門神和春聯,應該是想了很多年了,自從他的爹娘去世後,他都是一個人過年的。

陳平安說完這些話後,了無牽掛,再無心結,口中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臉上露出了無比堅定的表情,緊緊握住了手中的那枚瓷片,轉身再次邁開腳步,跨出了院門。

周玨注視著陳平安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腰間的畏因微微顫動,發出了一陣劍鳴,一股銳利的鋒芒從劍鞘之中透出,讓寧姚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腰杆都忍不住向後傾去,似乎承受不住這等駭人的鋒芒。

“他終究不過是個希望下輩子可以繼續做自己爹娘的單純孩子罷了,塵世的殘酷寒冷已經讓他對活著沒有了任何的奢望!”

周玨眉頭微皺,一雙劍眉斜插入鬢,神采飛揚,透著劍客的鋒芒,一雙深邃幽暗的眼眸裡閃爍著精光,雙唇緊抿,透著幾分同陳平安相似的倔強,當初寧恒夫婦戰死,周玨將所有榮辱一肩擔之,這才有了寧姚可以不受外界壓力的成長,到了如今少女已經臻至金丹境,實力在年輕一輩中堪稱一枝獨秀,當然周玨除外。

寧姚聽到此話,似乎感同身受,身邊的那柄飛劍驟然嘶鳴,不斷顫抖,似乎響應寧姚心中的劍意。

“天雨雖寬,不潤無根之草!大道若是如此狹隘,哪裡還有眾生的一線生機!”

周玨臉色微冷,口中念叨著苻南華,蔡金簡對陳平安的評價,明亮清澈的那雙眼眸裡流露出了深深的不屑,譏諷道。

“井中之蛙,山下螻蟻,同樣可以逆天改命,真以為上了山就可以高人一等,成為了人上人,今日就讓你們從山上跌下來!”

周玨聲音十分冰冷,透著濃濃的煞氣,讓寧姚臉上露出了幾分笑意,她明白自己的師兄終究還是不願袖手旁觀,冷眼看那草鞋少年丟掉性命,有些人怕是要倒黴了。

“師兄不也是山上人嗎,與這些來小鎮上找機緣的外鄉人又有何區彆?”

寧姚清冷悅耳的聲音傳入了周玨的耳中,讓他劍眉倒豎,臉上露出了傲然之色,淡淡的開口道。

“我早就已經不是山上人了,我在九天觀世人,眾生見我如青天!”

周玨此話一出,寧姚愣在了當場,一雙櫻唇微張,呆若木雞,十分有趣。

陳平安走出了泥瓶巷後,明媚的陽光照射而下,讓他感到有些刺眼,不由伸出了右手遮擋在額頭上,輕輕呼出了一口氣,他開始邁動腳步,開始小跑起來,他看著身形瘦弱,但是從小上山下水,體力極佳,也有不小的力氣,如同一塊千錘百煉的鐵胚,十分具有迷惑性。

陳平安在一處十字巷口停下了腳步,背靠牆壁,蹲下身,一手始終握拳,一手係緊草鞋。

苻南華,蔡金簡二人在小巷之中並肩而行,邊走邊聊,口中不乏一些關於東寶瓶洲南方的奇聞軼事,展現出了二人的見識廣博。

苻南華出身老龍城,此地雖然底蘊深厚,英才輩出,距離頂尖宗門隻有一線之隔,照理說比較二流墊底的雲霞山,要高出許多。

但是雲霞山這類傳承有序、根正苗紅的正統仙家,對老龍城這類偏居一隅的南方蠻夷,擁有一種先天的優越感,若是以往遇見,不背後嘀咕一聲南蠻子就算修養好的了。

此時,蔡金簡卻對這位老龍城的貴公子多了幾分好感,她嫣然一笑,翦水秋瞳,脈脈含情,腳步稍稍向左傾斜些許,肩頭輕輕觸碰了一下苻南華。

苻南華欣賞這蔡金簡的容貌身段,這位雲霞山的仙子是天生內媚,一旦與這種女子結為道侶,朝夕相處,無論修行還是床笫,皆可漸入佳境。

蔡金簡曾被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輩大佬,親口譽為雲根山風,飛天之姿,言下之意,蔡金簡是一位極為難得的道侶人選,靠山吃山,做慣了生意的雲霞老祖們,這些年不計代價栽培蔡金簡,未嘗沒有待價而沽的私心,仙家聯姻的天作之合,比起世俗王朝豪閥大姓的嫁娶,要更為慎重,看得也更加長遠。

苻南華如何看不出蔡金簡的心意,心中暗暗得意,嘴裡繼續說道。

“不過有一件事,你還需要注意,泥瓶巷的那個少年若是外邊某方勢力的選定之人,還留著那件本命瓷器。那你這次出手,可能會惹來麻煩,容易被人順藤摸瓜,找到雲霞山和你。”

“苻兄可能不曾注意到,此地也有一些不成文的規矩,小鎮當地出生之人,男孩在九歲的時候,若是沒能被等了將近十年的買瓷人,將其帶離小鎮,就意味著他根骨天資先天不行,已經不值錢了,而且歲數越大越廉價,那些宗門幫派與其花一筆天價領養錢當冤大頭,還不如用來重金培養幾個親傳子弟,來得實惠。”

蔡金簡似乎對陳平安格外厭惡,柳眉蹙起,翦水秋瞳之中閃過一絲殺意,對苻南華說道。

“螻蟻就該有螻蟻的覺悟和認知!”

“話是這麼說,但是那個少年見識淺薄,你又何必與他一般見識,出手一次教訓一下就可以了,何必最後又斷了他的長生橋!”

蔡金簡陷入了知見障中,被劉誌茂施展手段算計利用,沒有察覺到什麼端倪。但是苻南華卻察覺到了幾分異常,覺得蔡金簡在麵對陳平安的時候,太容易情緒化,與其平日裡行事作風不太相符。

蔡金簡沒有理解苻南華話中的深意,眉頭緊緊皺起,透著幾分煩悶。

“不要再提他了,想起來就讓我感到惡心!”

蔡金簡眼睛閃過一絲戾氣,她自從看到陳平安的第一眼起,就心生嫉妒,那雙乾淨明亮的眼睛,無垢澄澈,卻偏偏長在了陋巷的貧寒少年臉上,他有什麼資格擁有這樣的純淨的眼神。

蔡金簡眼皮微微跳動,她伸手揉了揉,那雙遠山黛眉愈發纖長,引起了苻南華的注意,他開玩笑的說道。

“在我們老龍城有個說法,叫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你是左眼跳,還是右眼跳?”

蔡金簡聽到此話,手中的動作稍稍停滯,隨即就將手放了下來,她自然是右眼跳,按照苻南華的說法,也太不吉利了。

苻南華見蔡金簡當真了,連忙解釋道。

“這隻是開玩笑罷了,但不得真!”

前方不遠處,幾步外就是橫豎兩條巷弄交錯的十字路口,一抹黑影映入了苻南華的眼角餘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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