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奉京城,能布置陣法的隻有司天監的術士,也就是說,當年司天監也參與了永鎮山河廟的建造。
由此可以推斷,知道桑泊湖秘密的除了當今聖上,還有監正那個糟老頭子,所以,監正生病是真的?或者,是因為永鎮山河廟坍塌造成的?這裡麵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
圖謀桑泊湖秘密的勢力、破壞永鎮山河廟的賊人,絕對是王者級段位,不是許七安一個小小的倔強青銅可以隨意摻和的,一個弄不好,查出了什麼隱秘,就會人間蒸發。
許七安對查案門清,有條不紊的布置著,查看現場,勘驗屍體,調取記錄,甚至傳喚相關人員。
在工部吃過午飯後,許七安舒坦的坐在大椅上剔牙,看著吏員和銅鑼們忙碌。
負責調查大理寺、禮部、宮中當差的楊峰派人回來報信。
“大理寺和禮部各有三名吏員失蹤,宮中當差的也有三人失蹤。”
皇宮裡,地位比較低的宦官叫當差。通常是乾雜活的。
“什麼時候失蹤的?”
許七安坐直了身子,瞬間從慵懶的狀態中掙脫。
“負責祭祖大典收尾的相關人等,全部被刑部和府衙聯手扣押,他們拒絕向我們交人。”
銅鑼有些無奈的向許七安稟報著事情的進展,回來是求援的。
“楊銀鑼正在與刑部的人對峙,僵持不下。”
“敢跟我們打更人搶人?”
許七安眉毛倒豎,他雖然加入打更人時日尚淺,但已經沾染了打更人囂張跋扈的氣焰。
銅鑼臉上流露出了幾分凝重之色,連忙解釋道。
“刑部和府衙同樣收到了陛下的命令,負責查案。都是皇命在身,便不怵我們了。楊銀鑼身上沒有禦賜的金牌,讓小人火速趕來通知大人。”
平時打更人的地位要比其他衙門高,但有一種情況例外,那就是皇帝下旨。
“走,過去要人!”
許七安聞言後炸毛了,元景帝同時讓刑部和府衙摻和此案,這並不奇怪,許多大案都是多方共同調查,單憑一個衙門,人手有限,本身就有職務,要處理彆的事,很難投入所有人力物力。
多方共同調查的好處顯而易見,但弊端也同樣明顯,那就是搶功!
對許七安來說,並不是桑泊湖案破了他就沒事,他必須在此案中立下舉足輕重的功勞,朝廷才能免除他的死罪,如果寸功未立,恐怕難逃菜市口砍頭的處罰,誰敢阻擾他辦案,他絕不客氣!
涉及到身家性命,許七安沒有耽擱,抓起桌案上的黑金長刀,環顧眾吏員,朗聲道。
“爾等繼續查案,把年中至今所有的生產、消耗等記錄都徹查一遍,查出端倪,每人賞銀二十兩。”
許七安作為主辦官,他是有權力給予一定的獎賞的,獎賞由打更人衙門來出,打更人衙門來的吏員們,個個雙眼發光,二十兩銀子,抵他們半年的俸祿。
許七安留下吏員,帶著銀鑼閔山和其餘銅鑼,匆匆離開工部,騎乘快馬,趕往刑部。
刑部離的不遠,快馬加鞭一炷香不到,許七安便看到了刑部的紅漆大門,門口重兵把守,兩列披堅執銳的甲士守著。
楊峰與六位銅鑼被擋在外麵,雙方正在對峙。
“刑部奉旨查案,擅闖刑部,阻礙辦案者,格殺勿論。”
為首的一位中年軍官,單手按刀,嗬斥打更人,身後,數十位甲士按住刀柄。
楊峰額頭青筋怒綻,大概是從未有過如此憋屈的時候,以往的小人物也敢當麵嗬斥他。他雖也按住刀柄,卻不敢魯莽,主辦官不在此,他沒資格自稱奉旨辦案。刑部不可能不知道打更人也奉命參與此案,卻故意把人攔在外麵,這是故意惡心他們,故意給他們使絆子。
“嘿!”
為首的中年軍官冷笑一聲,單手按刀,遠遠的看見騎馬奔來的一眾打更人。
“刑部辦案,無關人等擅闖刑部,格殺勿論!”
此人剛喊完,就看見策馬在最前方的許七安,抽出了腰間的軍弩,毫不猶豫的扣動扳機。
“咻!”
弩箭破空而來,中年軍官長刀出鞘,將迎麵射來的弩箭嗑飛,軍伍中養成的戾氣,一下子湧了上來。這小銅鑼竟然敢朝他射箭,今日斬了他也是活該。打更人向來耀武揚威,此時不報複,更待何時。
中年軍官長刀揚起,大聲喝道。
“闖刑部者,死!”
鏗鏘聲連綿不絕,士卒們抽出了軍刀,神情肅穆,一副要上戰場的樣子。
許七安勒住馬韁,馬蹄高高昂起,他掏出禦賜金牌,身上滿是煞氣,朗聲道。
“本官奉旨查案,退下。”
中年軍官一點不怵,依舊帶人攔住去路,不退讓一步,冷聲道。
“刑部同樣奉旨查案,閒雜人等不得靠近。”
“你彆自誤。”
許七安眯著眼,手不自覺的握住了刀柄,心中殺意升起,眼中寒光冒出,死死的盯著這位中年軍官。
“大人要進刑部也行,容我派人通傳。”
中年軍官心中冷笑,表麵卻荒漠做樣的派了一名侍衛前去傳話。
隻是結果左等右等,那侍衛竟一去不複返。
銅鑼閔山見狀,哪裡還不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用刀指著對方,怒聲道。
“王八羔子,你耍本大爺呢。”
“都聽好了,刑部大人沒同意之前,任何人不得進衙門,擅闖者,格殺勿論。”
中年軍官冷笑一聲,對著身後的眾位侍衛吩咐道,顯然是故意拖延時間,不願許七安一行人闖入刑部。
“是!”
眾位侍衛聞言應道,手掌紛紛落在了刀柄上,表明到了自己的態度,顯然不願意讓路。
刑部這是要把這條線給掐斷,任憑許七安怎麼鬨,一定要拖,拖個幾天,到時候該查的查完了,該收獲的收獲了。或者線索就沒有價值了,估計才會把人交給他,許七安可是戴罪之身,時間就是生命,拖不起。
許七安心裡湧起一陣陣戾氣,手掌按住了刀柄,殺氣漸漸彌漫,刀身抽出一寸,聲音無比冰冷。
“你非要阻攔,就彆怪我動用金牌的特權了。”
“先斬後奏?”
中年軍官獰笑一聲,長刀裹挾著強沛氣機,這是一位七品煉神武夫,修為境界比許七安還要高上一個品級,所以絲毫不畏懼,不知死活的冷笑道。
“你區區一個銅鑼,難不成還敢在刑部門口殺人?”
眾士卒齊齊轉身,朝向許七安,氣氛就像火藥桶,馬上就會爆炸。
許七安心中被殺機充斥著,刀身漸漸出鞘,形勢一觸即發,就在此時,一位侍衛從刑部衙門中走了出來,來到了中年軍官的麵前,低聲耳語了一句。
“許大人讓你放行!”
中年軍官聞言,稍稍愣了一下,他帶人攔住去路,是收到了刑部尚書的命令,想要給打更人一個下馬威,但是如今許子聖出麵了,他思索了一下,一揮手,讓眾人讓開了道路。
“算你走運,侍郎大人出麵了,你們進去吧!”
許七安聽到許子聖的名字,收刀入鞘,身上的殺機瞬間消散了,許子聖不同於他人,不僅是因為許子聖地位尊崇,權勢驚人,修為強大,更多的是因為許子聖對他有救命之恩,許七安不是那知恩不報之人,身上的囂張跋扈收斂了許多,掏出了金牌,對眼前這位中年軍官笑著說道。
“兄弟,還請見諒,我奉命查案,火氣有些大了,你多包涵!”
中年軍官見狀,瞳孔微縮,這是禦賜金牌,可以先斬後奏,如果自己剛剛不讓開道路,眼前這位銅鑼怕是真的敢殺了自己,闖入刑部,心中一陣後怕,冷汗刷的一下子,就流出來,心中同時也感到驚奇。
“打更人一向囂張跋扈,從不將其他衙門放在眼中,聽到了許侍郎的名字,居然就態度大變,真是稀奇!”
“大家都是為了公事,哪裡來的原諒不原諒,兄弟你太客氣了!”
兩人瞬間變成了兄弟,一團和氣,讓其他人都傻眼了,滿頭霧水,搞不清他們在搞什麼,剛剛還喊打喊殺的,怎麼一轉眼就要拜把子了?
許七安收起了禦賜金牌,領著兩位銀鑼和十二位銅鑼闖進了刑部衙門。一路上,楊峰和閔山兩位銀鑼不斷審視著許七安,像是在重新認識這個人。
“剛剛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就一團和氣了?”
“刑部侍郎你們忘了他是誰了嗎?”
閔山一愣,隨即反應了過來,身體一震,駭然道
“許子聖大人!”
其他打更人聞言,臉上露出了驚色,許子聖是這麼多年來,唯一一個闖入打更人衙門,要求帶走銀鑼的人,甚至還斬殺了一位金鑼,這讓所有人都感到了震驚,魏公居然沒有任何的動靜,任由他耀武揚威,而且傳言,這位刑部侍郎和眼前的許七安關係極深,大鬨打更人就是為了救他性命。
刑部衙門很大,許七安途中逮了一名吏員帶路,吏員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有點害怕這群凶神惡煞的打更人,不敢違背,領著他們去議事廳。
一行人穿過大院,來到刑部的議事廳,這是一間寬敞的大廳,沒有桌子,隻有椅子,整齊的排列。
兩個衙門的人分坐兩邊,涇渭分明。左邊是以穿緋袍,繡錦雞的二品刑部尚書為首的刑部眾官。右邊是以穿緋袍,繡雲雁的四品京兆府陳府尹為首的眾官。
中間坐著一個戴高帽,穿蟒袍的太監,麵白無須,眯著眼,陰陽怪氣。
這位太監身側侯立兩位宦官,到了門口,吏員就像小鵪鶉一樣,顫聲道。
“諸,諸位大人,打更人到了!”
議事廳內,十幾位手握大權的官員同時望來,許子聖坐在左邊第二位,僅次於刑部尚書,是在座的眾人中,年紀最輕,長相最英俊的,鶴立雞群一般,讓人矚目。
許七安迎著眾大佬的目光,跨過門檻,看了一眼神色平靜的許子聖,眼中閃過一絲感激,這才抱拳道。
“本官許七安,諸位大人有禮了。”
刑部某位官員看了眼許七安,充滿了傲慢之色,都不拿睜眼看人,緩緩開口道。
“如此大案,打更人竟連個金鑼都不派遣,本官明日定要上書彈劾。”
許七安此時霸氣十足,他如果不能破案,就沒有以後了,所以極為不客氣的反駁道。
“打更人查案,何須向你們刑部交代?”
許七安此話一出,刑部眾人神色微變,眼中露出了怒氣,死死的盯著眼前這位囂張的小小銅鑼,如果目光可以殺人,許七安此時早就被千刀萬剮了,死狀淒慘。
許七安渾然不懼,他有禦賜金牌在手,又有打更人衙門撐腰,刑部的這些弱雞能耐我何,再次說道。
“聽說刑部扣押了大理寺,禮部,以及宮裡的諸多當差,並阻擾我們打更人審問,尚書大人,敢問這是何意。”
刑部孫尚書不說話,甚至沒看許七安一眼,麵無表情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在官場,端茶是送客的意思。
許七安嘴角一勾,沒有繼續爭執,默默找了個位置坐下來。在眾人看來,他這是認慫了,忍了孫尚書的下馬威。
這時,一位吏員倉惶的趕來,掃了眼打更人們,低頭在一位刑部官員耳邊低語了幾句。
剛剛開口的那位刑部官員臉色頓時大變,拍案而起,指著許七安等人,嗬斥道。
“豈有此理,你簡直目無王法!”
滿廳的官員紛紛皺眉,不解發生了什麼事情,孫尚書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轉頭看向了他,問道。
“怎麼回事?”
那位刑部官員神色激動,躬身拱手,告狀道。
“尚書大人,劉公公,這群打更人在我刑部門口拔刀,如果不是許侍郎讓人出麵,他們怕是敢殺人了,何其囂張,何其狂妄。非得嚴懲不可。”
一眾官員大吃一驚,就連端著架子,眯著眼不說話的大太監,先是也詫異的看向許七安,隨後目光又看向了許子聖。
許子聖神色平靜,端起茶杯,低頭飲了一口,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聲音之中沒有一絲波動。
“諸位大人看我作甚,難不成是發現了我長得英俊,有所嫉妒!”
眾人聞言,目光收回,他們雖然不清楚許子聖的實力境界,但是作為官場老油條,他們隱隱察覺到許子聖在朝堂上地位不一般,元景帝似乎對其十分忌憚,卻又不得不對其委以重任。
許子聖作為刑部侍郎,經常不上朝,元景帝對此從未說過什麼,就可以顯露幾分端倪了。
上次,許子聖帶人衝入了打更人衙門,斬殺了朱陽父子,魏淵居然也沒有出手,讓他全身而退了,更是讓刑部眾人感到震驚,打更人向來霸道跋扈,居然能夠容忍刑部的人耀武揚威,這可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孫尚書臉色不變,再次看向了許七安,輕輕一拍椅子扶手,威嚴的說道。
“刑部掌刑法、律令,為陛下分憂,為萬民請命,小小銅鑼,居然敢在刑部門口拔刀硬闖,來人!”
“慢!”
許七安高聲打斷,帶著冷笑,直接開口道。
“本官奉旨查案,刑部從中作梗,阻擾辦案,本官手持金牌,先斬後奏。另外本官懷疑刑部與賊人勾結,是炸毀永鎮山河廟的元凶,孫尚書,不如跟我去打更人衙門走一趟?”
許七安竟然這麼剛,讓在場的官員們麵麵相覷,難以置信,這真的是一個小小銅鑼敢說出來的話?
孫尚書是手握大權的正二品,朝堂諸公之一,眼前的這位銅鑼竟敢這麼說話,完全不把孫尚書放在眼裡。
京兆府的官員忍不住看向頂頭上司,卻發現陳府尹四十五度角望天,假裝沒看見。
“大膽!”
“敢誣陷尚書大人,你有幾個腦袋?”
刑部官員大怒,紛紛開口怒斥許七安,千夫所指,罪大惡極。
許七安更狂,踏前一步,單手按刀,凝視刑部眾人,冷冷的說道。
“刑部破不了案,我來破。刑部殺不了的人,我來殺!”
許子聖聽到這話,噗的一聲,嘴裡的茶水噴出,苦笑不得的看向了許七安,不由暗暗吐槽。
“你這麼飄,雨化田知道嗎,難不成你也想痛失良雞,繼承魏淵的指揮使之位?”
許七安詫異的看了一眼許子聖,這才從懷裡摸出陛下禦賜的金牌,手一抖,金牌旋轉著嵌入地麵,濺起細碎的粉塵。
“刑部敢阻擾我辦案,我可是要殺人的,夠不夠清楚?”
議事廳一片寂靜,暴怒的刑部官員突然啞火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震驚了,打更人衙門怎麼回事?魏淵怎麼回事?派這麼個愣頭青來辦案,這不是把把柄往政敵手裡送嗎?
就憑許七安這番話,抓進刑部大牢,就能讓他一輩子出不來,明日刑部聯名參魏淵一本,看他怎麼解釋。
“嗬嗬!”
突然,坐在中間的的那位身穿蟒袍的大太監,卻笑了起來,一臉的和善,打圓場。
“果然是年輕氣盛,鋒芒畢露啊。”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銅鑼,他是長公主舉薦,陛下親自點名的打更人衙門主辦官。”
“對了,之前他因為斬傷上級,以下犯上,本該問斬,陛下仁慈,準許他戴罪立功。”
陛下欽點的主辦官,難怪敢這麼狂!斬傷上級,本該問斬,難怪殺意這麼重!
刑部眾官員忽然不出聲了,這是個窮途末路的狂徒,破案是他唯一的生機,這樣的人最容易走極端。若是逼急了他,恐怕很願意拉幾個陪葬的。
橫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臉的,許七安既不要命,又不要臉,誰敢和他起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