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李玉春吐出一口氣,重新續上剛才的話題,有些不確定的說道。
“會不會是我們調查的方向錯了,可能不是妖物所為。”
京兆府尹看向他,深吸一口氣,壓住心裡的惱火,他始終想不明白事情的真相,質問道。
“不是妖物,那妖風怎麼來的?銀子入河,怎麼就憑空消失,怎麼會炸起數丈高的水浪,將兩岸震裂。”
這個問題,李玉春和黃裙少女都不知該如何解釋,露出了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這也正是他們最為困惑的地方,一時間陷入了僵局,整個後堂沉默至極。
“噗!”
隻有許子聖不慌不忙,悠閒的啃著手中的甘蔗,香甜的汁水在口腔之中流淌,一口殘渣吐在了李玉春的麵前,那是何等的愜意。
李玉春深吸了一口氣,他是一個嚴重的潔癖,有著強迫症,看著腳下的殘渣,渾身就像是爬滿了螞蟻一般,難受至極,有心想要喝止許子聖,卻心有忌憚,許子聖和他們不同,不僅是朝中清貴,六部堂官,更是出身侯府,身世顯赫,注定會成為朝中的大人物,不是他這種銀鑼可以得罪的。
黃裙少女俏臉之上露出幾分怨念,大眼睛盯著許子聖手中的甘蔗,心中充滿了後悔,我真傻,為什麼要將甘蔗放到他的手中,我都還沒有咬上一口呢,看他吃的這麼過癮,這甘蔗一定很甜。
“甘蔗甜嗎?”
輕靈悅耳的聲音響起,隨之而來的還有少女吞咽口水的聲音,顯然一個大肉包並沒有讓她滿足,反而讓她肚子中的饞蟲更加躁動了,滿腦子都是甘蔗的香甜,靈動明亮的眼睛中充滿了渴望。
“甜!”
許子聖十分不要臉的點點頭,再次啃了一口,吃的那是無比開心,尤其是甘蔗的主人眼巴巴的望著,投來了羨慕渴望的眼神的時候,甘蔗感覺更甜了。
京兆府尹見此,強忍心中煩躁急切,緩緩吐出了一口氣,他已經是陷入僵局,無法發現此案的任何端倪,如今隻有許子聖未曾發表自己的看法,目光看向了這位世家子弟,京中俊傑,帶著幾分和善。
“不知,許大人可有什麼發現,可知妖物劫走稅銀的原因是什麼?”
許子聖再次啃了一口甘蔗,還未回答,銀鑼李玉春眉頭微皺,開口猜測道。
“妖類做事從不問心,為所欲為,追究原因,不過是自尋煩惱。”
人妖殊途,所以李玉春的語氣中充滿了對妖類的敵意,反正隻要是壞事,都是妖類做的。
“妖類應該會更喜歡吃人肉,而不是稅銀,嗯,真甜!”
“妖類做事無所顧忌,銀子在它們眼裡未必有活生生的人誘人。哪怕想要銀子,偷竊或搶劫都比直接劫走稅銀要穩妥。”
在大奉京都,當街劫走稅銀,風險太大了。沒有哪個妖類會如此不智,做出這樣的傻事,真以為京都可以隨意進出的嗎?
許子聖嘴裡嚼著甘蔗,一邊品味著美味,一邊說道。
黃裙少女的眼睛中的渴望更加明顯了,死死盯著甘蔗,真是好後悔啊,自己剛剛是不是被許子聖的德行影響了,才會不由自主的將甘蔗放到了他的手中,現在恨不得抽自己兩嘴巴子。
“曾經有一根十分香甜的甘蔗放在我的手裡,我沒有珍惜,遞給了他,如果能夠給我再重來一次的機會,我一定不會這樣做,我會將這根甘蔗死死握住自己吃,那一定是我吃過最甜的甘蔗!”
許子聖似乎是感受到了黃裙少女無儘的怨氣,連忙加快了速度,隻是三兩下,就將剩餘的甘蔗啃完了,這才心滿意足的看向了神色各異的三人,笑著說道。
“人心險惡更勝妖鬼,既然沒有發現妖類的氣息,那就不是妖物所為,必定會是人為!”
“哪有什麼妖風,這怪風很多手段都可以做到,比如我就可以做到!”
“風來!”
隨著許子聖的話音一落,外麵天空刮起了大風,狂暴的風吹進了後堂,讓眾人神色微變,眼中閃爍著精光,若有所思的看向了這位儒家俊傑,人中龍鳳。
“果然不愧是五品德行之境的修者,言出法隨,改變規則,神乎其神!”
京兆府尹乃是四品官職,雖然出身平凡,好不容易才爬到這個位置上,但畢竟品級比許子聖還高一品,所以可以平等和許子聖交流。
“府尹大人說話還是很好聽的嗎,多誇兩句,我愛聽!”
許子聖滿臉的受用,眼睛看著京兆府尹,一點都不知謙虛為何物。
京兆府尹臉色微微僵硬了幾分,他還從未見過這不要臉的人,居然主動要求誇獎,他真的是儒道天才,狀元郎嗎?
京兆府尹乾咳了一聲,緩解了一下尷尬,頭一次見到如此直接的人,有些不適應,平息了心中的波瀾,這才說道。
“許大人所言有理,如果不是妖類,那麼究竟是什麼人會竊取稅銀呢?理由是什麼?為什麼非得是這一批稅銀,非得是十五萬兩?”
“咱們可以這麼想,幕後主使需要一筆巨款,但又不能鬨出太大動靜!準確說,不能肆無忌憚的斂財。”
京兆府尹心裡一動,似乎有所猜測,但是終究未曾將心中的猜測說出口,目光變得深邃無比,臉上表情也凝重了許多。
“於是就盯上了稅銀?”
黃裙少女抿了抿唇色鮮豔的嘴唇,繼續說道,臉上神色也是有所觸動,似乎猜到了一些什麼。
“稅銀押運路徑是隨機的,由禦刀衛的百戶許平誌臨時決定,而妖物卻能提前在河中埋伏,押運隊伍中,極有可能有內應。”
銀鑼李玉春說著,看了眼京兆府尹,他乃是打更人,辦案經驗極為豐富,若有所思,在場的沒有一個是笨蛋,對方能夠想到的,他們都能想到,隻是如此一來,這個案子牽扯到範圍可就大了。
“也許我們需要儒家高人來問心?”
李玉春目光一轉,看向了許子聖,這就是一個現成的儒家高手,實力強大,境界高深,真不知道他是如何修煉的,年紀輕輕,就不弱於老一輩的大儒名士。
黃裙少女斜了許子聖一眼,似乎有些不服氣,作為司天監監正的弟子,自然有著自己的驕傲,如今她雖然隻有七品風水師的境界,但手段玄妙,不會出錯的。
“你是看不起我們司天監的望氣術麼,我都說了,在場押運稅銀的士卒,都是毫不知情的。”
術士體係由初代監正獲得香火神道傳承後參考巫師體係創造而出,擁有操縱氣運的能力。除了術士以外,其他體係都是由高品強者先修行到一定境界,再高屋建瓴逆推體係,而術士是從低品級開始向上推演,直至完善整個體係。
術士體係實際上是二代監正,也就是天道意誌,暗中引導初代監正為自己開創的體係,它能將天道的能力發揮到極致,能讓天道以人族之軀,窺探天機,煉製法寶,煉化氣運,掌控一個王朝的命運。掌控中原王朝,便等於掌控了培養武神的資源,以此來培育出天道“守門人”。
術士八品望氣師,就擁有看穿氣數的清瞳,測謊是功能之一。還擁有屏蔽氣數的能力,若想為他人屏蔽氣數自身得六品以上,而屏蔽氣數能力的進階版,即為屏蔽天機命數。望氣術是術士最基礎的能力,後續的種種神異,都建立在望氣的基礎上。
思路一時間又卡住了,三人一陣沉默,空氣一下子安靜了。
李玉春低頭細看卷宗,京兆府尹長籲短歎。黃裙少女擺弄著腰間的風水盤,想著日落前得離開京兆府,進宮找長公主蹭頓飯。皇宮廚子的手藝,當世一流!
相比起他們,名叫褚采薇的黃裙少女,更多的是充當客卿身份,輔助辦案。她無官無職,雖是案件負責人之一,卻不需要背太大的責任。
京兆府尹眼神微動,瞥了一眼不再說話的許子聖,將目光落在銀鑼李玉春的身上,試探的說道。
“眼下案件進展緩慢,而時間刻不容緩,實在令人心急如焚。李大人,不如,去請教魏公?”
李玉春斜了他一眼,他怎麼可能因為這事前去求教魏淵,作為手下不替上司解決麻煩,還去增加麻煩,那自己還有存在的價值嗎,冷哼一聲道。
“你們文官有京察,我們打更人亦有,實話實說吧,這次的案子就是打更人衙門對我的考核!”
京兆府尹苦笑一聲,他是個倒黴蛋,京都發生了這樣的大案,他脫不了乾係,無奈的說道,
“這案子破不了,我屁股底下的位置,恐怕也保不住了,朝野上下都在看著我們呢。”
李玉春和褚采薇神色微動,沉默不語,隻有許子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一點都不著急,這件事他雖然知道其中的原委,有著充足的把握可以破案,但是有些事情,不能他來做,畢竟他滿朝文武,誰不知道他們武安侯府和戶部侍郎周顯平之間矛盾極大。
這件事不能由許子聖做,需要外力配合,這樣才能讓人信服,不然彆人會認為,是他在報複牽扯周顯平這位當朝戶部侍郎。
“萬事俱備,隻欠許七安了!”
大奉京兆府,監牢。許七安幽幽醒來,嗅到了空氣中潮濕的腐臭味,令人輕微的不適,胃酸翻湧。
“這撲麵而來的臭味是怎麼回事,家裡的二哈又跑床上拉屎來了,根據熏人程度,怕不是在我頭頂拉的?!”
許七安家裡養了一條狗,品種哈士奇,俗稱二哈。北漂了十年,孤孤單單的,這人啊,寂寞久了,難免會想養條狗作為慰藉和消遣,當然不是肉體上。
睜開眼,看了下周遭,許七安徹底蒙了,不敢置信的打量著周圍的環境,這怎麼不是自己的家啊。
石塊壘砌的牆壁,三個碗口大的方塊窗,許七安躺在冰涼的破爛草席上,陽光透過方塊窗照射在他胸口,光束中微塵浮動。
“我在哪?”
許七安在懷疑人生般的迷茫中沉思片刻,然後他真徹底陷入了懷疑人生的狀態之中,他穿越了,狂潮般的記憶洶湧而來,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機會,強勢插入大腦,並快速流動。
許七安,字寧宴,大奉王朝京兆府下轄長樂縣衙的一名捕快。月俸二兩銀子一石米。父親是老卒,死於十九年前的山海戰役,隨後,母親也因病去世。
回憶到這裡,許七安稍稍有些欣慰,眾所周知,父母雙亡是穿越者主角標配,如此看來他很有主角樣子了。
“沒想到重活了,還是逃不掉當警察的宿命?”
許七安感到有些牙疼,咧咧嘴,歎了一口氣,他前世是警校畢業,成功進入體製,捧起了金飯碗。
可是,許七安雖然走了父母替他選擇的道路,他的心卻不在人民公仆這個職業上。他喜歡無拘無束,喜歡自由,喜歡紙醉金迷,喜歡季羨林在日記本裡的一句話:我今生沒有彆的希望,我隻希望,能多太陽幾個女人。
於是許七安悍然辭職,下海經商,想要成為富豪,增加自己的財富,畢竟有錢就有女人,金錢不是萬能的,但是卻可以解決世上大部分的問題,比如女人。
“可我為什麼會在監獄裡?”
許七安努力消化著記憶,很快就明白自己眼下的處境。許七安自幼被二叔養大,因為常年習武,每年要吃掉一百多兩銀子,因此被嬸嬸不喜。
許七安十八歲修煉到煉精巔峰後,便停滯不前,迫於嬸嬸的壓力,他搬離許宅獨自居住。通過叔叔的關係,在衙門裡混了個捕快的差事,原本日子過的不錯。
誰想到三天前,那位在禦刀衛當差的七品綠袍二叔,護送一批稅銀到戶部,途中出了意外,稅銀丟失,整整十五萬兩白銀。
朝野震動,聖上勃然大怒,親自下令,許平誌於五日後斬首,三族親屬連坐,男丁發配邊疆,女眷送入教坊司。
作為許平誌的親侄兒,許七安被解除了捕快職務,打入京兆府大牢。
兩天,還有兩天的時間,他就要被流放到淒苦荒涼的邊陲之地,在勞碌中度過下半輩子。
“開局就是地獄模式啊!”
許七安脊背發涼,心跟著涼了半截。這個世界處在封建王朝統治的狀態,沒有人權的,邊陲是什麼地方?
荒涼,氣候惡劣,大部分被發配邊境的犯人,都活不過十年。而更多的人,還沒到邊陲就因為各種意外,疾病,死於途中。
想到這裡,許七安頭皮一炸,寒意森森,這難道就是地獄模式開局的男主角待遇,那是否會有金手指呢?
“係統?”
沉默了片刻,寂靜的監牢裡響起許七安的試探聲,語氣中的期盼意味十分濃鬱。
可惜係統不搭理這位穿越世界的主角,許七安的聲音中多了幾分急切和慌亂,如果沒有金手指,他可就不是主角待遇,而是炮灰了。
“係統,係統爸爸,你倒是出來啊,這個時候沒必要害羞了,如果再不出來,我可就完了!”
寂靜無聲,沒有係統,竟然沒有係統!這意味著許七安無力改變現狀。兩天後,他就要戴上鐐銬和枷鎖,被送往邊陲,以他的體魄,應該不會死於途中。
但這並不是一件好事,在邊疆被當做工具人壓榨勞動力,最後淒慘的死去,這種命運實在是可怕,太可怕了!
許七安對穿越古代這件事的美好幻想,如泡沫般破碎,有的隻有焦慮和恐懼。
“我必須想辦法自救,我不能就這樣領了飯盒。”
許七安在狹小的監牢裡踱步打轉,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像是掉落陷阱的野獸,苦思對策。
“我是煉精巔峰,身體素質強的嚇人!”
許七安不斷的轉動腦袋,說著自己的優勢,心中振奮,隨即又想到了自己如今的命運,沒個鳥用,反而會死的更為淒慘。
“但這點修為,根本是不可能越獄的!靠宗族和朋友?”
許家並非大族,族人分散各地,而整整十五萬兩的稅銀被劫,誰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求情?
“根據大奉律法,將功補過,便可免除死罪!除非我能幫著找回銀子!”
許七安的眼睛猛的亮起,像極了瀕臨溺斃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是正兒八經的警校畢業生,理論知識豐富,邏輯清晰,推理能力極強,又閱讀過無數的案例。或許可以試著從破案這方麵入手,追回銀子,戴罪立功。
但隨後,許七安眼裡的光芒黯淡,想要破案,首先要看卷宗,明白案件的詳細經過。之後才是調查、破案。
如今他深陷大牢,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兩天後就送去邊陲了,簡直是無解!
許七安一屁股坐在地上,雙目失神。在古代,發配是僅次於死刑的重刑。上輩子雖然被社會毒打,好歹活在一個太平盛世,你說重生多好啊,二話不說,偷了父母的積蓄就去買房子,然後配合老媽,把愛炒股的老爹的手打斷,讓他當不成韭菜。
“可是老天為啥讓我穿越啊,這個古代封建的社會,有什麼好的,開局就是死亡地獄模式,還讓不讓人活,直接弄死我多好!”
就在許七安怨氣足以養活數十位厲鬼的時候,轉機來了,幽暗走廊的儘頭傳來鎖鏈劃動的聲音,應該是門打開了,繼而傳來了腳步聲。
一名獄卒領著一位神容憔悴的俊俏書生,在許七安的牢門前停下。獄卒看了書生一眼,叮囑道。
“你隻有半炷香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