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裡。
杭歲歲一晚上心底都像是丟了什麼似的,空落落的,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
直到天際泛白,開始泛著蒙蒙霧氣,這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深秋少有的大太陽照進前院的正殿裡麵。
三清神像在陽光中泛著金色光澤,神性悲憫,笑看著殿中絡繹不絕的香客。
大殿裡麵沒有一個道士守殿,香客人雖多,卻自發的井然有序,沒有大聲的吵嚷聲,隻有跪拜祈願的聲音不斷傳出。
“三清祖師保佑我消災解難,心想事成啊.........”
“祖師保佑,讓我渡過難關,順順利利........”
“神仙保佑啊........保佑.........”
人一多,聲音再小,老道觀的隔音也抵擋不住。
杭歲歲迷迷糊糊的就被吵醒,她縮進被子裡麵把頭埋進枕頭也無濟於事,揉揉眼睛一看時間下午一點半。
她這才睡了多久啊。
困的杭歲歲打了個哈欠,眼角泛著水光,聽著隔壁前院傳來接連不斷的人聲,腦子立刻就清醒了幾分。
她掀開被子懶洋洋的下床。
“奇了怪了,我這老道觀一年到頭的也不見得有幾個人能找上來拜的,今天怎麼這麼多人。”
聽這不同的聲線就知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
還不止一個兩個的。
既然有人來了,那肯定是要起來營業的。
再怎麼說送上門來的香火錢還是要賺一賺的,要不然哪裡來錢修繕道觀。
修繕道觀那可是很費錢的,光是每年維護神相就要不少錢。
真是花錢如流水,賺錢如抓鬼。
幸好的是,她還能靠著以前師父留下來的老顧客掙掙錢。
杭歲歲打了一盆水拿毛巾洗著臉,嘴裡嘟囔道。
“也不知道老頭子那裡找來的顧客,一個個都那麼有錢。”
道觀修的這麼偏僻,不熟悉的人七拐八拐都不一定找得到的地方,顧客卻還都是大財主。
扔下毛巾,換好衣服打開門,蹲在後院的院壩邊上漱了漱口。
低頭含了口水在嘴裡咕嚕咕嚕的杭歲歲一抬頭卻愣住了。
她回頭看看道觀,又轉頭看看前麵的山。
道觀還是熟悉的道觀,這遠處的山也還是山,就是山頭好像少了兩個。
是少了兩個嗎?
這開發商,什麼時候又背著她炸掉了兩座山頭。
虧的離得夠遠沒有石頭砸過來,不然準投訴他!
杭歲歲吐掉嘴裡的水,最後抹了一把臉,紮好頭發,理了理身上的青色道袍。
人模狗樣的就去了前院的大殿。
誰知接著的三個月裡,山下而來的香客陸陸續續就沒有斷過。
山腳下。
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已經沒有路了的石子旁。
後座搖下車窗。
“五爺,我們到了。”
梁歸恭敬的拉開後座車門,等著裡麵人下車。
“咳咳........咳咳咳........”
殷淮竹捂著唇咳嗽完,這才動身下了車。
梁歸伸手扶著殷淮竹的手臂,卻被殷淮竹抬手拒絕了。
車門關閉,殷淮竹看著眼前的高山和蜿蜒的青石階。
梁歸向身後的幾輛車揮手示意,身後一眾保鏢,分為兩波上前來。
一隊人先上了青石階往前方探路,一隊人護在身後。
“聽說這座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憑空出現的,都說是座仙山,山上的道觀很多人都去拜過,說是特彆靈驗,您的身體肯定能好全。”
梁歸護著殷淮竹踏上了青石階。
這四年來,殷五爺身體雖然比以前好了很多,沒有什麼大問題了,但就是這個咳嗽的毛病一直不好。
思慮過重時還會咳出血來。
殷家老爺子遍請名醫,然而,大家也都知道,這不是藥能醫治的。
心病隻有心藥才能醫。
不是思慮過重,卻是相思成疾。
隻是沒有一個人敢提。
後來光是聽聞那件事情的梁歸也覺得匪夷所思。
山很高,爬上去要費些時間和力氣,遠遠看見山頂,殷淮竹拒絕了梁歸原地休息的提議。
“我沒事,繼續。”
終於看見了道觀的大殿門口,裡麵人頭攢動,外麵院壩裡,隻有青石凳能稍作休息。
殷淮竹坐在院壩裡,目光打量著這座據說憑空出現,很靈的道觀。
道觀不大,單看外觀和那大殿經曆過風雨斑駁的大門就知道,這個道觀年份已久。
看著那修繕過的痕跡,少說也有百年之久。
梁歸想要進去看看情況,殷淮竹卻開口攔下了他。
“等等吧。”
他們上來天色也不早了,下山還要不少時間,在這上麵的人不會多逗留。
隻用再等一會兒,這裡麵也就沒什麼人了,何必去和人擠。
殷淮竹確實所想的不錯,看看天色,太陽已經偏西,大廳裡麵的人陸陸續續也都出來了。
杭歲歲在眾人間來來回回的穿梭著遞香,把香客來點的蓮花燈一一放在神像前供奉。
香火錢收的杭歲歲的嘴角就沒有垂下來過。
送香客走出大殿,杭歲歲接過香火錢塞在手裡:“多謝多謝。”
走出大殿的人們身上都沾染著香火獨特的氣息。
聞著人群中傳來的香火氣,原本麵向群山的殷淮竹,微微轉過身來。
順著走出來的人流湧動,一眼就看到了站立在人群中異常顯眼的青衣道人。
殷淮竹的目光瞬間凝滯。
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動,耳邊人群的嘈雜聲也忽然屏蔽在外。
人群已然模糊,殷淮竹的眼裡隻能容下那個午夜夢回也無比熟悉的麵容。
“杭大小姐!?”梁歸眨了眨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杭大小姐沒死?跑來當起了道士!?”
梁歸驚詫的聲音驚醒了一動不動的殷淮竹。
他眨眼,眼前人沒有消失。
他揉眼,眼前人還在那裡。
殷淮竹伸出手捂住唇,低低的笑聲伴隨著咳嗽從指縫溢出:“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殿裡麵的人都走完了,送完了大殿最後一個人,杭歲歲低著頭開心的數著今天的香火錢。
一北,兩北,三北,四北..........
哇喔,好多好多北!
“嘿嘿嘿嘿嘿嘿————”
還沒有嘿完,眼前一晃,一個高大的身影閃過。
還沒有來得及抬頭就落入了一個顫抖的懷抱,清冷熟悉的氣息將她包裹。
杭歲歲愣在原地,腦海中停止了思考。
手上的錢飄落在地上,微風一吹,就隨風卷出了大殿外。
大殿內響起一道微微顫抖,難以置信的聲音。
“……殷淮竹?”
“嗯……是我。”
大殿中安靜了很久。
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了什麼:“唉!我的錢!!!”
大殿門邊一閃而過的青色衣角又被拽了回去。
“我有的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