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歲歲咬了咬唇瓣，深吸了一口氣，她凝視著不敢看她的殷淮竹：“殷淮竹，你抬頭，看著我，傻子，我沒有怪你。”

她知道殷淮竹是怕她怪他把她關在陣法裡麵，可是這件事對於現在的情形來說，已經微不足道了。

殷淮竹抬頭闔了闔眼，忍住上湧的酸澀感，略微沙啞的嗓音帶著輕顫：“對不起......我..........”

不論是對於一個妖還是人來說，最重要的就是自由吧。

儘管他已經儘了最大的能力，把附近的幾座山也收進了陣法裡麵，可也終歸有著一道界限。

但是隻要杭歲歲一天沒有離開，他就在這裡陪她一天。

雖然他現在還沒有弄清楚，在他的身上有什麼是杭歲歲需要的，但他什麼都願意給她。

不會讓她困的太久。

可還沒有等殷淮竹再想下去，杭歲歲的話猶如一道驚雷炸在他的耳邊。

“我知道你這是在保護我，我沒有怪你，我睡著之後發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抬眼，我想再看看你..........”

陣法散發的金色光輝，輕輕地灑落在兩人的麵龐之上，勾勒出他們輪廓分明的麵容。

在這金色的光輝映襯下，殷淮竹的五官顯得格外立體和清晰。

杭歲歲緊緊注視著殷淮竹：“時間不多了，我就要走了............”

聲音逐漸低沉，聽在殷淮竹的耳朵裡麵卻是驚雷。

他猛地抬眼，雙眸中逐漸赤紅，胸膛不斷起伏，殷淮竹慌亂的拍打著屏障：“不對！為什麼！歲歲，為什麼會這麼快！”

慌亂之中都忘了進入陣法需要他的血液才能開啟。

以血封陣，以血啟陣。

殷淮竹驚慌中就要再次劃破掌心，杭歲歲一眼就看到了殷淮竹手心刺目的傷口和殷紅的血液。

【001！】

001跟了杭歲歲這麼久，自然也懂她的意思，它暗自調動能量，包裹著杭歲歲的身體。

在殷淮竹伸出手掌的一瞬間，就被一隻白皙纖細的手指拽住了手腕！

“白影好不容易給你延長的壽命，你就是這麼用的嗎！？”

手腕上的白皙手指和杭歲歲氣急的聲音讓殷淮竹怔愣住了。

觸及殷淮竹的手腕，那脈搏下傳來的虛弱敗壞之感如此的明顯，讓杭歲歲氣紅了眼！

從來沒有見過杭歲歲如此生氣的殷淮竹此刻無措的像個孩子，他搖著頭張了張嘴：“我，我............”

杭歲歲顧不得殷淮竹想說什麼，指尖劃過殷淮竹手心的傷口，看著傷口逐漸愈合後指尖搭在了殷淮竹的手腕上。

時間不多了。

一道白色熒光包裹著碧綠的光芒，順著手腕的筋脈逐漸融入到殷淮竹的身體裡麵。

身後傳來一陣聲響，天空中的聲響來了又去，隻聽見一聲呼喚傳來。

“五爺，姐姐！”

旁邊打坐的和尚也早已醒來，被秐笒攔在遠處，他們見杭歲歲越不過陣法屏障，也就沒有上前。

欽虞眼見如此情形，快速上前奔向屏障內的杭歲歲，她也被攔在了外麵：“姐姐，這是怎麼回事？”

眼前的兩個人，一人在外麵，一人在裡麵，裡麵的杭歲歲卻能把手伸出屏障外。

其實有著001這個對一切都免疫的外掛在，杭歲歲是能出來的，隻是現在時間緊迫，為殷淮竹治著傷，沒有挪動腳步而已。

後來的霍洲拉住了試圖拍打屏障的欽虞：“欽虞，你先彆著急。”

係統提示音：

【滴滴滴————倒計時最後八分鐘！】

杭歲歲手上飛速忙碌著頭也不抬：“欽虞，你以後要好好生活，照顧好自己，也幫我看著點殷淮竹，彆讓他再做什麼傷害自己的事情來，不用怕他，他要是發什麼瘋，你要幫我攔著點他，就說是我說的，他會聽的。”

欽虞和霍洲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這些話，句句都是離彆的話，也句句都是勸導的話。

而這個勸導的人還是就站在麵前的殷淮竹本人。

就是說給她聽的，也更是說給旁邊情緒明顯不穩的殷淮竹聽的！

因為杭歲歲知道殷淮竹那陷入偏執後的倔強，那是不會聽任何人勸的，她不過是故意當著殷淮竹的麵囑咐欽虞罷了。

杭歲歲手上不停，本該靈力強盛的她，不知為何卻顯得越來越吃力。

而殷淮竹此刻卻感到自己的體內充斥著一種陌生的力量，這種力量如同一股清泉般流淌於他的經脈之間。

不僅如此，他原本受傷的身體也在這股神秘力量的滋養下迅速恢複，仿佛從未受過傷一般。

更為奇特的是，他感覺到自己的靈魂也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所縈繞，這種感覺就像是他的靈魂被一層保護膜所覆蓋。

杭歲歲的額間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她暗自咬咬牙，把最後所剩無幾的靈力全數給了殷淮竹。

全身的靈力潰散，杭歲歲險些維持不住人形，全靠001幫忙撐著。

【請宿主注意————倒計時最後兩分鐘！】

杭歲歲的腳下差點沒站住，她不動聲色的穩住了身形，就在要收回手指的時候。

卻被麵前人反手拽住了手腕拉出陣法屏障，下一秒就落入了一個微涼的懷抱裡。

身體被抱的很緊，耳邊一聲又一聲的重複著殷淮竹顫抖的聲音：“歲歲，歲歲，歲歲..........”

聲音中充滿了無儘的痛苦和無奈。

仿佛從深淵傳來，每一聲呼喚都似乎承載著沉重的悲傷。

他想要開口挽留，但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

連一聲彆走，都不能說出口。

明明早就有心理準備的事情，真正到了這一刻，卻如此的撕心裂肺。

杭歲歲靜靜的聽著殷淮竹壓抑的聲音，也紅了眼角。

最後一分鐘。

杭歲歲沙啞著嗓子，輕拍著殷淮竹的背：“以後要好好活著.......不能再做出傷害自己身體和生命的事情來........為了我好好活著........我想看到你長命百歲的..........”

以前對小貓的憐憫之心，時長日久之下，早已經不知不覺中變的說不清道不明。

【52，51，49，48，47........】

“你要答應我.......就像小時候答應我的那樣.......”

杭歲歲抬起頭來，伸出雙手，扶住殷淮竹的臉頰，讓他直視著她。

她的眼底神色認真的問：“好嗎？”

殷淮竹眼眶緋紅的注視著雙眸同樣閃爍著水光的杭歲歲。

杭歲歲摸了摸殷淮竹緋紅的眼眶：“我會在另一個地方看著你的，我想看到你好好的。”

【11，10，9，8，7，6，5..........】

殷淮竹聲音嘶啞無比，仿佛刀片劃過嗓子：“好.........”

旁邊的幾人早已經被眼前兩人的一幕為之動容。

不明所以的眾人，此刻也明白了些許。

直到他們看見頭頂已經大亮的天空，忽然黑雲環繞，似有雷鳴。

逐漸的，一個空洞黑沉的旋渦像是天際被打破了一塊，從黑色旋渦的暗流裡浮現出幾道詭異的霞光。

【滴滴滴————倒計時0，時空已破壁，請宿主立刻進入時空轉換通道回到原世界！】

殷淮竹感覺懷抱裡麵的杭歲歲正在逐漸脫離地麵，脫離他的懷中。

更在脫離這個世界。

杭歲歲飛離地麵，殷淮竹驚懼中下意識緊緊抓住杭歲歲的手腕，杭歲歲回頭兩人視線交彙。

杭歲歲看到了殷淮竹眼底沉重的痛苦，殷淮竹也看到了杭歲歲眼底掩藏不住的不舍。

這一刻。

對方是否愛著自己已經不重要了。

無法言說的苦衷，讓人感受到深深的無力感。

也根本沒有給殷淮竹掙紮和杭歲歲猶豫的機會。

從手腕滑到手掌，再到手指，殷淮竹骨節分明的手指此刻毫無血色。

杭歲歲雙眸盛滿霧氣，卻儘力扯了扯嘴角：“放開吧。”

當分離掩蓋過了回家的喜悅時，原來，她一直掩藏著的感情，比她自己想象的還要深。

不知不覺中，在這個世界相處了好幾年的人，即便自己刻意忽視，卻還是意料之外的占據了她部分的心。

看著後麵驚詫中反應過來的欽虞和霍洲，就要衝上來伸手拽住她。

杭歲歲卻向他們搖了搖頭：“彆過來！”

殷淮竹通紅的眸子靜靜的注視著杭歲歲的雙眼，終是揚起了唇角。

是啊，不是早就決定了的事情嗎？

愛，從來都不是束縛.........

她想回家.....他放她回家........

手掌逐漸鬆動，握住的指尖從手心滑走，殷淮竹一動不動的凝視著飛向天際霞光的杭歲歲，眼也不眨的他唇邊笑容依舊。

單薄的身影，孤零零地佇立在風中，仿佛隨時都可能被風吹倒。

那笑容顯得無比淒涼。

杭歲歲順著霞光進入天際的旋渦之中，她最後再看了一眼地麵上的人影，在係統的催促下進入了時空隧道。

“姐姐————！”

欽虞跑上前，不可思議的衝著天際大喊。

天際上，隨著杭歲歲的消失，黑色的旋渦逐漸合並，天空恢複了原來的模樣，找不出絲毫破裂的痕跡。

一切歸於平靜。

欽虞回頭，驚疑不定的看向殷淮竹：“五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姐姐呢？她去哪裡了？”

看著那仿佛沒有發生過異常的天空，欽虞的心底浮現出了恐慌。

聞言的殷淮竹依舊定定的看著天空，那笑容中透露出深深的無奈和悲戚。

“她回家了。”

他從來都是留不住任何人的。

無論小時候還是現在，這一點始終沒有改變。

他以為自己變得強大了，就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就可以留住她。

但當他在她的身後默默的看著她為了回家，始終堅持著的時候，他就知道他留不住她。

與其說是他放她走，不如說是他知道留不住她........

“咳咳.......咳咳咳！”

鮮血染紅手心，順著指縫滑落，耳邊是身後幾人的驚呼聲。

殷淮竹淒然一笑，鮮血染紅唇瓣，那是前所未有的豔色。

緊接著眼前一片漆黑，終是失了全身力氣，身體向後一倒就失去了知覺。

愛從來都不是束縛，是甘願被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