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事的趙公子痛得剛要破口大罵,見到對麵的臉,卻又生生咽了回去,臉色一下蒼白。
血的鐵鏽味衝破酒氣,順著手指一滴一滴流到地麵。
暗紅色燈光照過陸霄張揚又鋒利的眉眼,眼梢是冷的,酒瓶碎片帶著濃烈的啤酒味簌簌而下,落在他的腳邊。
那個電話還是讓他來了。
衛川生才從樓上姍姍來遲。
音樂聲全部停下,卡座裡的人和舞台上的歌手都一樣迷茫抬起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金紅二色的射燈還在大廳裡閃爍,人全部被請到更寬敞的後台包間。這裡總算有正常的燈光,門扉隔開外麵的喧嘩,專門預防意外情況的醫生也提著藥箱趕到。
“誤會,都是誤會啊。”趙公子說。
隻會處理些皮外傷的醫生正低頭對著燈光,小心用鑷子夾出傷口裡的啤酒瓶碎片,顫得手有些不穩。
沾滿啤酒的外套被擱在一邊,白色頂燈下男生的皮膚冷白,玉石般冰冷且皎潔的質感。他沒什麼表情地垂著眼,看醫生處理沾血的傷口,自始至終連眉毛也沒動一下,好像感覺不到疼痛。
越如此,趙公子的心裡越是虛。
衛川生皺著眉,沒好氣地斜眼睨他。砸酒瓶的小弟畏畏縮縮,林業看看自己的表哥,又看看對麵人,梗著脖子保持沉默。
夏棠站在人群之外,看著坐在那裡的陸霄。男生的頭發在光下顯得越發漆黑,長睫在眼下牽出一線陰影,好像流的是彆人的血。
如果不是他,這支酒瓶剛剛就會砸在她的腦袋上。
酒吧經理沒見過陸霄,但也已經猜到是誰,人在自己的場子裡受傷,立在一旁汗流浹背,也覺得事情棘手。
“不是你們的問題。”陸霄開口,抬起眼睛看向趙公子,聲音仿佛踩著碎冰,“隻關他一個人的事。”
直到最後大家各自離開包廂,他也沒有多看夏棠一眼。
擋完酒瓶,又變得好像一個沒交情的路人。
音樂聲繼續,舞台上已經換成了今夜的魔術主題實景表演,音樂聲裡煙霧裡走出兩個性感的兔女郎,撲克牌伴隨著白鴿滿天飛。
自知死定了的趙公子還在撲騰著,越過前麵人擠到衛川生身後,一邊小心跟他上樓,一邊十分冤屈地解釋自己也隻是想教訓教訓那桌子人。
誰承想居然砸到了陸大少。
“教訓?你要教訓誰?”衛川生無語,轉過身來,居高臨下地瞅著他,“剛剛差點被你砸中的女生知道是誰嗎?她跟陸霄可是——”
話音懸在半空,他又生生壓下去,一張臉諱莫如深,隻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趙公子,為自己有這麼蠢的酒肉朋友覺得丟人:“總之,沒砸到那女孩,算你運氣好。”
事情鬨到這地步,再好的表演也沒有心情看下去。
朋友們各自找了理由,都選擇回家。
林業最垂頭喪氣,但還是強打起精神對夏棠說:“我送你回學校。”
外麵下起小雨。
推開玻璃門前,剛剛還氣焰囂張的趙公子追過來,端著酒杯,連聲說著“稍等”。
“都是誤會。”他又這麼說。
麵對夏棠笑得分外熱情,卻瞟也沒瞟一邊的林業,“都怪先前認錯了人,早知道是陸少的熟人,我本來是應該過來請酒的。”
林業又被當空氣一樣無視,情緒本來就不大好,壓著嘴角,隻能把兩手插進口袋,側頭看著門外來往的行人,好像自己也壓根不在意對麵。
夏棠並沒有和這個人打交道的意願,但她確實想快點離開這地方。接過酒杯,皺眉喝了一大口。
感覺舌頭都在發燙。
杯子突然從頭頂被人拿走,趙公子一抬頭就看見陸大少冷若冰霜的臉,拿著酒杯,漆黑的眉毛微揚,看著他,語氣裡沒溫度:
“我有叫你來灌酒嗎?”
有的人隻要站在這裡,就能讓其他人的氣勢全部矮下去。
酒店經理也跟在他身後,畢恭畢敬的模樣。
趙公子一收肩膀,連低聲解釋自己是來道歉。夏棠抿抿嘴唇,皺著臉,用手背擦了下嘴角,垂眼,看見他受傷的手。
打上的紗布在衣袖下。
陸霄才看向他們兩個,下巴抬起,睥睨似的模樣:“你們也可以走了。”
外麵是冷風夾著細雨,這樣的天氣也澆不滅整條街的燈紅酒綠,停在路邊的各色豪車漸漸多起來,時而有散發著香水味的男女說說笑笑地下車,和他們兩個擦肩而過。
還有大量車堵在路上,是打出租車最糟糕的時機。
兩個人隻能先迎著雨穿過整條街。
林業拉起外套擋雨,在路上,還是沒忍住說:“那些人有什麼了不起的。”
一整夜的難堪都堆積在胸口裡,在這時發作,用詞也沒由來地刻薄起來:“一副眼高於頂的樣子,身邊也看不見幾個朋友,隻有哈巴狗一樣圍著轉圈的家夥。”
夏棠戴著兜帽,和他一起走在雨裡,聞言揚起眉毛反駁道:“喂,人家再瞧不起人,也替我們擋了酒瓶還流了那麼多血,不應該說謝謝嗎?”
“他才不是替我擋的。”
林業低頭,下巴收在衣領裡,低聲說了句。
夏棠沒聽清,就聽見他把矛頭對準砸人的那個,繼續說:
“我聽說,那個趙公子家裡公司全要仰仗人家的訂單,難怪和傭人一樣卑躬屈膝,其實還不如寵物狗有尊嚴。”
夏棠站定住腳步。
她壓眉看著前麵人問:“你說,他像傭人,又怎麼了?”
林業也停下腳步,回頭對上她帶著慍色的視線。
“我又沒有說錯。”林業說。
聲音低了幾分,蹙著眉,知道說的有些過分,但還是梗著脖子嘴硬,“沒自尊地給彆人當跟班,不就和仆人一樣,本來就是自甘墮落。”
正中雷區。
夏棠抿緊了嘴唇。
瞪著對麵,像被激怒的澳洲野兔,毛都炸起來,好像下一秒就要跳起來給對麵一腳飛踢。
“真不好意思,我父母就在他們家當傭人。”她說,“我們全家都是這樣沒自尊又自甘墮落的跟班,你這麼討厭,就帶著你的自尊,和彆人交往去吧!”
自己背著書包,怒氣衝衝走向反方向。
“喂!”林業在身後叫她。
卻接連有數輛車停在路中間,一群有說有笑的男女從車裡魚貫而出,把他和女孩的背影隔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