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流感季(1 / 1)

時間緊迫,補習班會一直上到新年。這意味夏棠隻有到初一才能夠回去。

她的父母還有小姨一家現在都在外婆家裡過年。年後他們會一起去小姨在的H城,商量開間洗衣店的事。

夏棠隻在視頻裡見到了小姨和姨夫,還有正在讀小學五年級的表弟。

一年不見,表弟又胖了一圈,圓得可以盤成一個球,被父母督促著假期減肥。

過年家家都在殺雞宰羊的時候,他隻能吃水煮菜葉子和雞胸肉,綠豆般的小眼睛裡寫滿了不情不願,委屈得像塊白花花的發酵奶酪。

夏棠隻好答應給他帶本市才能買到的奧特曼限量卡片,才讓這大塊奶酪終於又喜笑顏開。

補習班的最後一節課在大年三十的當天,課程上完,老師也露出為放假而高興的笑,祝大家新年快樂,今晚回去能過一個好年,年後都能有一個好成績。

街上的店鋪大半都已經歇業,大家背著書包分彆時都互相道彆,充滿誌氣地說著明年再見。

嗯,明年再見。

李子沫家的年夜飯也準備得很豐盛,電視機開著,連廣告都是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窗外響起起此彼伏的炮竹聲。

整座城市的人此時都在團聚。

夏棠徹底吃撐了,晚飯後試圖洗碗,但被趕回去休息,躺在李子沫的床上,小腿在床邊晃蕩,一隻手揉著肚子。

這個點春晚還沒開始,廚房裡隱約有鍋碗瓢盆叮叮當當的聲音。時而有升起的禮花照亮窗戶。

卻又好像萬籟俱寂。

門口傳來腳步聲,是李子沫走進房間,在門邊停了停,也沒有開燈,走過來跟她一起並排躺在床邊。

兩個人都帶著滿肚子的食物,不利於消化地躺在這裡,像兩條等待陰乾的魚乾。

“不行了。”夏棠說,“聽說吃太多會讓思維變遲鈍。我回家以後絕對不能再吃這麼多了。”

李子沫也吃得比平常多,側過頭看她:“你明天早上就要去車站?”

“嗯,”夏棠把手搭在肚子上,懶懶回答,“一天隻有那一趟車,在家裡可以待三天,然後又得走了。”

“這樣啊。”李子沫和她一起低聲感慨。

房間裡靜了好一會兒。

直到在某個節點,李子沫又開口問:“你跟陸霄,也已經沒事了嗎?”

“嗯,沒事了。”

夏棠望著漆黑的天花板,同樣懶懶地說:“我之前也說過,他這個人很難搞吧。不僅麻煩性格也很差,本來就完全不是適合交往的類型。”

“倒不如說,現在才終於能輕鬆點了。”

“我還以為你也有一點喜歡他,”李子沫側過身,偏頭聽著她說,“所以你們兩個才會在一起。”

夏棠陷在香氣柔軟的枕頭裡,睜眼看著頭頂。大年三十的夜裡,肚子裡填滿食物,禮花聲在窗外連綿,兩個人一起躺在一片黑的小房間裡。

她簡簡單單地回答說:“我是喜歡他啊。”

年少時候有些話,像春蠶結繭一樣藏在心裡,綿綿地一層一層織成殼,好像一旦說出口,就算是輸了。

卻又會在某一個時刻,那麼尋常地說出口。

其實沒有魔力,也不會驟雨。

隻是很普通的幾個字而已。

在某個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時刻。

她想,要是以後都見不到這個人,或許會是一件難過的事。

難過得就像再也吃不到夏天的冰激淩,不能在暖和的沙發裡看電影,會錯過每一場夜裡的流星雨。

就像每次聽見不知道名字的鋼琴曲,看見樹叢裡忽閃的螢火蟲,都會想起遙遠時候的某個人。想起他薄荷味的外套,想起他微微抬起的下巴,想起漆黑的眉眼,和很偶爾時候翹起來的唇角。

明明是個又傲慢又任性,缺點可以列滿一整頁草稿紙的人。

可是仍然喜歡他。

喜歡到想起來時心臟都會蜷縮下,縮水一樣變得皺皺巴巴,停在胸腔裡,像一顆滿是褶皺的核桃。

是醫學儀器也檢測不出來的疾病。

像天花、水痘、艾滋、流感和狂犬病。

大概喜歡上陸霄這件事,本來就是某種疾病,從感染的那一天開始,就注定著總有一天會發作。

隻有她自己知道。

“但是在一起是不可能的吧。”夏棠說。

“所以像現在這樣就行了,已經沒事了。”

那個時候,在舊教室裡約會的時候,陸霄站在鋼琴邊,側頭敲著走調的琴鍵,又轉過眼眸看向她,灰塵在柵格裡透進來的陽光中飛舞,他的眼睛裡映著粼粼的日光,還有她的倒影。

讓她不由得想,要是這樣搖搖欲墜的戀愛,也能繼續下去就好了。

繼續到哪天即使不在一起了,即使想起他也不會難過的程度。

可是已經不會再有那一天。

窗戶外的鞭炮煙花劈裡啪啦作響,客廳裡傳來李子沫媽媽的招呼聲:“春晚開始了,蒸了年糕,快再來吃點!”

李子沫輕輕屏著呼吸,還沒開口,夏棠已經從床上爬起來,揉了揉臉,找到鞋子,朝外麵喊道:“我們馬上就來!”

遲早一切都會恢複正常,到下學期,大家都會忘記這件事。

她也遲早會康複痊愈,就像流感過後還稍有一點咳嗽,暴雨過後衣服仍然潮濕。

不過是,回到什麼都沒發生的日子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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