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剛剛起,夏棠的手就被握得很痛。
她抬眼看向身邊人,陸霄眉骨處帶傷,眉宇依舊壓得很低,明明是打贏了的那個,卻仍然像隻輸了的小狗一樣臉色難看。
夏棠小心拉了拉他的衣袖,剛要開口,外麵就篤篤傳來管家的敲門問詢聲。她觸電般鬆開手,迅速收回口袋,腳步也站開三步遠,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正義凜然跟他劃開距離的樣子。
用力朝他擠了三下眼,示意門口。
陸霄注視她一瞬,也側臉彆過視線,拉開門走出房間。
最後大少爺也沒有任何要給出理由的意思,在管家的視線裡冷著臉徑自回到樓上,將自己關在房間裡。
實在是個夠亂七八糟的晚上。
雨仍在無聲地落下。
有人在雨夜裡獨行,有人眉骨和嘴角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像是針刺著頭顱。
陸霄靠在沙發椅裡望著窗外黑沉沉的雨幕,心也像沉在暗處被雨淋得濕透。
樓下的燈光按時熄滅,雨聲沙沙,隻剩他獨坐黑暗。矮桌上手機響起,他抿唇等待兩聲,而後才接起。
“喂。”夏棠在電話裡說,“你快過來陽台。”
他起身推開玻璃門走到陽台上,戶外的風雨灌進室內,夏棠站在樓下的雨裡,拉起外套的帽兜,仰著頭朝他招手,她誇張地用口型跟他喊:
“去-地-下-車-庫。”
今天的車難得開得很平又很穩,輪胎碾過沾滿雨水的車道,這輛寶石藍色的跑車在夜裡開起來就像一道暗藍色的流光,迎麵吹來的風裡夾著微涼的雨絲。
兩邊都是層層迭迭的林木,在風裡起伏,像是黑色的波浪。夏棠坐在唯一的副駕駛上,裹著兩層外套,把下巴和嘴都藏進領口裡,非常後悔選了這輛看起來很酷的敞篷跑車。
一點也不適合在雨天的晚上乘坐。
是她提議說今天晚上要不要出來兜兜風,在明天早上其他人發現前再溜回去。
“就是約會啊約會。”
她撐傘站在樓下,在電話裡對他說,仰著頭,眼珠在夜裡像光澤的黑珍珠,看著他,“今天可是周五。”
而後他們兩個在車庫裡彙合,開著車跑了出來。一個還在準備著高考,一個拿著法律不承認的駕照,完全就是叛逆期才有的行徑。
他們駛過郊區的山道,進入城區後終於能看見燈光。
他們就這麼開著車在街上瞎溜達,路過便利店時夏棠買了一袋原味薯片和一杯熱飲,在藥店門口她也讓陸霄停車,裹著薄荷味的外套下車,拎回來了一口袋的棉簽碘酒跌打損傷藥。
周五的夜晚,街麵上還出沒著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和結伴遊蕩的年輕人,CBD附近五光十色的廣告牌招展。
城市裡半夜時常有豪車出沒,但還是有人停下來給停在路燈下的跑車拍照,坐在車裡的人看著也相當酷,不知道是在哪間酒吧或夜店剛剛和人打架。
讓他們失望的是副駕駛並沒有坐著妝容精致身材姣好的美女。夏棠抱著東西回到車上,係好安全帶,跑車轟鳴著重新啟動,隻留下蘭博基尼亮紅色的車尾燈。
她手上正拿著一張大開頁的市區地圖。雖然從小在這裡出生長大,但她對這一片的熟悉還不如老家的集市,尤其是夜晚的城市中心。
“對了,”她說,“你認識那種不需要身份證就能入住的酒店嗎?”
陸霄思索不到半秒,一打方向盤,徑直拐入某條車道。老實說他認真開車的樣子的確很熟練,挽起袖子手臂修長冷白,有種儘在掌握之中的美感。
夏棠想問的是那種又小又乾淨又不大正規的旅館,但在大少爺的理解裡是指在市中心獨占一棟的豪華酒店。
前台接過酒店貴賓卡,幾下操作後,將貴賓卡連同房卡一同雙手遞回,完全沒多念叨成年沒成年之類的事。
陸霄替她拿著薯片、飲料還有塑料袋,夏棠站在玻璃電梯裡四處張望,整座燈火熠熠的城市就在腳下。
她用手指戳了戳身邊人:“你還在生氣嗎?”
陸霄抱著大袋薯片,隻望著玻璃外沒有說話。
房間裡鋪著柔軟的長絨地毯,夏棠先拉著他去洗手,而後屈膝跽坐在床墊上,打開瓶蓋給他上藥。
她不像林清讓學過傷口處理,相當的笨手笨腳,沾滿藥水的棉簽按在傷口上。陸霄垂著眼,暖黃燈光下纖長的眼睫輕顫,膚色瓷白,眉眼挺秀。
酒店裡特有的香氛味混著微苦的藥味,大少爺難得能安靜地抬起下巴,配合傷藥,像隻不太情願但還是揚起了臉的貓。
夏棠一邊換棉簽,一邊碎碎念著解釋為什麼林清讓會被發現在她的衣櫃。
一路上她都沒敢提起,怕這家夥一不高興把車開上護欄,而後兩人雙雙被送進拘留所等待他家的秘書來撈人。
陸霄動了動手指,女孩的呼吸和碎發拂在臉邊,泛起羽毛般的癢意。他聲音略低:“我知道。”
要不是心裡清楚這點,沒那麼容易幾拳就結束。
燈光下他蹙著眉心,懨懨說:“我在想,他是不是真有那麼厭惡我。”
得就像揮在臉上的拳頭,那些怨憤都在其中。原來真是有那麼地痛恨他,憎惡到恨不得他就此消失的地步。
夏棠屈起手指在他額頭上重重彈了下。
她上上下下盯著他說:“這件事你難道今天才知道嗎?你招人討厭已經是世界共識了好不好,我同桌那麼五講四美兼具的女生,看見你都要繞路走。”
這種火上澆油的話讓大少爺更陰鬱地壓下眉,抿起唇線。
夏棠不得不放下藥棉,兩隻手捏著他的臉。
兩人臉靠得很近,鼻尖對著鼻尖,湊過臉,親了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