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曲進入和煦的收尾,短暫的暫停和加載後進入下一首,開場就是刺耳鏗鏘的一聲響。陸霄被這一聲刺到,皺起眉毛:“你是專程來謀殺我的嗎?”
夏棠堵他:“都叫你閉嘴了。”
她拿起MP3隨便亂摁幾下,音樂隨機播放跳進了下一首流行情歌。爛大街的口水情歌響起,現在聽來竟然顯得應景。
她應著節奏輕輕敲手指,敲在陸霄的手背上,對他說:“怎麼樣,有沒有感覺到音樂治愈人心的力量?”
陸霄嗤笑一聲,像是在嘲笑她來者不拒的音樂品味,但他反握住夏棠的手,還是回答說:“是。”
陰影裡,他眉眼的輪廓忽然變得很深。身前忽然一熱,夏棠被他抱住。
聽說男孩要比女孩發育慢,但他一直以來就比她高。在夏棠停止長高後體型差拉得越來越明顯,直到現在,他隻要張開雙臂,就能將她整個蓋住。
耳機的降噪功能幾近於無,歌沙沙地在響,衣料摩擦的窸窣和呼吸聲心跳聲雜糅在一塊,模糊耳機裡的歌詞,隻剩一些好辨認的詞彙,比如baby,love,onlyyou之類。
這年頭不摻愛情元素的流行歌曲才是極少數,真是一群靈感匱乏的作詞人。
夏棠的視線被遮蔽,眼前漆黑,額頭抵著他溫熱的胸口,鼻尖是熟悉的沐浴露氣味,混著一點他獨有的,難以言說的味道。
她伸手環過他的肋骨兩側,友情地拍了拍他的背。
心跳聲很響亮。
歌曲結束,陸霄鬆開她,目光穿透黑暗落在她臉上。他的臉被陰影籠罩,是一片混沌,眼睛也藏在影子裡,視線有形。
“喂,我走咯。”夏棠說。她伸手取下陸霄戴著的耳機,音樂遠離他的耳朵,沙沙往外漏著音。
她的指尖碰到陸霄的耳垂,隻是蜻蜓點水的一下,而後站起來,拿起自己的MP3,走到門口,啪嗒給他把頂燈打開。
室內一片明亮。
而後她揮揮手,消失在門後。陸霄仍坐在床上,看著她離去的方向。
從前夏棠會肆無忌憚地在他房間的地毯上亂滾,趴在地上看書,小腿晃來晃去地拍打著地麵,襪子破了洞,露出圓潤的腳趾。
那時他也坐在這裡,本來應該嘲笑她邋遢、寒酸、缺乏教養。
但是心忽然跳了一下。
身體裡有哪裡不舒服——哪裡都不舒服,哪裡都不痛快。一定是夏棠的問題,結果她還在看她的書,晃她的腿,仿佛他不存在。
他於是刻薄地說:“你這樣子真醜。”
夏棠抬起頭,愣了一下,而後衝他扮個鬼臉,抱著書跑掉了。房間裡又變得空蕩蕩,隻剩他一個人麵對關上的房門感到莫名的懊惱。
陸霄坐在床上,閉上眼睛,伸手觸了觸自己的耳垂,熱意仍有殘留。
期中考試的餘波像是一眨眼就被甩在身後,光榮榜還貼在布告欄上,同學們已被其它事吸引了注意力。
趕在氣溫更高之前,校運動會緊鑼密鼓地開始籌備。
正式的舉辦時間在下半月,但籃球賽足球賽排球賽的選拔已然開始。學校重視課餘活動,把高中籃球賽辦出了大學校級聯賽的水準,和夏棠從前高中裡放學後抽個時間在露天籃球場上隨便打打的場麵大不相同。
兩個班湊一支籃球隊,足球隊則是四個班一支。夏棠的班級和隔壁班一隊,任勞任怨的班長又被強行安了個隊長的名頭,多出一堆瑣事。
看他實在是太忙,夏棠舉手,報名成為了班級運動會誌願者。
籃球服由學校統一定製,她負責把收到的身材尺寸表送去學生會。這是所私立國際中學,對於國外的申請製大學而言,學生會履曆是不錯的加分項,所以本校學生會部門架構齊全,甚至豪闊地劃分了一整層樓給他們做辦公室,學生會長甚至享有單人辦公室的待遇。
夏棠一個個對比門口的標識,尋找體育部的門牌,眼前這間寫著“學生會長辦公室”,正要越過去,門正好打開。
林清讓扶著門,和她四目相對。
“是來找我?”他笑一下,眼睛稍彎。
夏棠揚了揚手裡的表:“去體育部交表。你知道體育部的辦公室在哪間嗎?”
“右邊第二間,”林清讓說,“現在他們人不在,不如把表放在這裡,反正最後也要交到我手裡。”
夏棠怔了怔,才反應過來:“你是學生會主席?”
林清讓笑了,眼角的淚痣隨著眼睛彎成的弧度而微微向下,顯得得體斯文:“我還以為你知道。”
不,她完全不知道。
她轉學進來時確實來學生會交過資料,但隻見到了副主席,現在想起來,那是因為主席暫時休學不在。
“進來吧。”林清讓把門推得更開。
學生會長辦公室,有點兒老氣橫秋,裝潢得像模像樣,一套會客黑沙發,辦公桌寬大,牆上掛著錦旗與各類證書獎狀,封有玻璃門的木質展示書櫃裡擺了金燦燦的獎杯。
辦公桌上放著學生會主席的姓名牌,寫著林清讓。
夏棠把表放在桌上,四處張望一圈。
林清讓在辦公桌後坐下,抬頭看她,眼睛帶笑,姿態悠閒:“這地方也不錯,後麵還有浴室,如果有需要,你隨時可以來。”
像是在宣傳自家的旅館。
夏棠想起今天帶了書包,她把書包背到前麵,翻出那個灰兔子玩偶掛墜,也放在他桌上:“一直忘了還你。”
兔子的長耳朵垂下,懶洋洋的像睜不開眼睛。
“你拿著吧。”林清讓垂眼掃過去,“就當是禮物。”
“我能先問問……這東西多少錢嗎?”
“是在二手店買的,就掛在櫥窗裡。”他笑著回答,“很便宜,折合人民幣不到一百塊。”
那就收著好了。
反正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她掉的。
夏棠把掛墜彆在書包上,晃了晃,還挺有趣。
她正打算走,忽然聽見屋子裡林清讓冷不丁問:“你和陸霄在交往?”
“沒有啊。”夏棠回頭看他,臉上坦蕩蕩,“你們怎麼會有這種離譜的想法?”
“陸霄最近總是留在家,我們都這麼猜。”林清讓隻是笑笑,“我就說,他怎麼會談戀愛。”
門關上的時刻,夏棠聽見門縫裡飄來他的低語聲:“……而且是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