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教學樓上可以見到她。
非常普通地走在人群裡,或者在走廊上偶爾撞見,身邊總跟著她的同學。
女生成群結隊的習慣真是麻煩。陸霄想。
他在家裡也能見到夏棠,她總是走側門,在門外換鞋子,抬腿時製服短裙被掀起,露出幾寸膝蓋以上的部分,而後咚咚咚地踩著木地板走進來。
從前很少能見到她穿裙子。
每晚她戴著耳機在休息室裡寫作業,見到他來會不耐煩地敲敲筆。
家裡也有許多人,總是來來往往,這種時候,他們也顯得麻煩。
“最近每天都回去得這麼早,趕著見誰?”餐廳裡,林清讓問。
“還能是誰?”衛川生跟他一唱一和,“夏棠唄。”
陸霄懶得理會他們。
“夏棠自己知道這件事嗎?”林清讓忽然問,意味深長地看過來,“該不會,是你單相思?”
衛川生不嫌事大地附和這話題:“那可說不定——上次不是見到夏棠跟那誰……跟他們班男同學很要好麼。”
陸霄隻哼一聲。
那種貨色?夏棠才看不上。
今天有籃球賽,陸霄對那種人聲鼎沸吵吵嚷嚷的場合缺乏興趣,給了個麵子勉強去觀戰,在對麵的觀眾席裡很快找到夏棠。
她明明看見了他,卻裝作沒看見。坐在人堆裡誇張地大聲喊加油。
陸霄看了一眼她班上的球隊,不明白有什麼可加油的。
再加油也是輸。
中場休息時分,女生們聚在一塊,分外吵鬨,阻礙視線。再看過去時夏棠正在給男生遞水,不知道說了什麼,男生笑了。
又是他。
礙眼得像一根刺。
這根刺在下一場之前很識時務地被撞翻退場,他坐在台上輕輕笑一聲。
都說了此人弱不禁風。
球賽結束,夏棠跟著她班上的人熙熙攘攘地退場。陸霄坐上回家的轎車,從前擋風玻璃看見她的背影,獨自走在路上,灰色的布偶墜在書包上晃來晃去,穿著鞋麵磨得發白的高幫帆布鞋,蓋過腳踝,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裡。
他剛搖下車窗,又改了主意,讓司機放慢速度跟在她身後。車一輛輛從邊上駛過,他的視線視線跟著夏棠的背影,她耳朵裡塞著耳機,走得又散漫又心無旁騖,製服裙擺在小腿間搖曳。
黑色的馬尾發梢微翹,隨著步伐在後頸輕蕩。
外麵的風與嘈雜吹進車內,陸霄倚在窗口,看她步履悠閒地走向車站。
快到目的地時她又轉過身,匆匆往學校的方向走去,還是沒發現他。
陸霄讓司機跟著她折返,汽車停在門口等了數分鐘,最後他還是打開車門下車。在校門不見夏棠的人影,他猜她去了教室,沿路走進教學樓,沿著樓梯一層層往上,走到她班級所在的樓層。
在走廊裡能聽見教室傳來男女的談話聲,他抬步走到教室門口,教室裡的人影正抱在一起。先前的那點愉快蕩然無存。
哢嚓。
是神經被憤怒驅使著跳動的聲音。
他看見夏棠揚起臉衝對方笑,在意識反應過來前,身體已然先走過去。
陳瑜看著門口的人朝自己走來,他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反應。
A班的陸霄。
那張臉上此刻帶著如有實質的陰鬱。
讓人想起那一次。
轟動了整棟樓的那一次,陸霄把人從走廊上拖進衛生間,像拖著一袋垃圾。被他扯著領子的人快要窒息一樣地掙紮,整層樓的人都在圍觀,但沒有一個人敢去製止。
那個人的腦袋被按進馬桶差點溺死,斷了數根骨頭,被迫從學校退學。
在陳瑜有所動作之前,有人已經擋在他身前。夏棠仰頭看向陸霄,出聲問:“有什麼事嗎,同學?”
陸霄在他們麵前站定,黑沉沉的眼瞳陰鶩且晦澀,漆黑得有如烏雲滾滾,暴風雨凝聚,盯著人的樣子仿佛要將人淹沒。
夏棠看他的臉,顯然,他的臉色看起來不很好。
這是要動用暴力的表情。
好久沒見到這幅神情,差點都讓她快忘了。
這家夥是個實打實的危險人物。
陳瑜才發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不同於球場上出的汗,這汗陰陰地貼在後背上。
他在想自己——或是夏棠,在什麼時候,是不是又得罪了麵前這個人。
夏棠輕輕地鬆開扶著他的手,讓他自己能撐在課桌上。然後她挪開擋在麵前的椅子,對陸霄說:“有什麼事我們出去說。”
陸霄沒有動,目光落到陳瑜身上,聲音森冷地開口叫他:“喂——”
在他說出下一句話前,夏棠拉住他的手腕,用上了十足的力氣,拽著他往門外走。
這次她拽動了,陸霄跟著她走出門。陳瑜看著他們兩個,張了張嘴,不知道是否該說些什麼。他撐著課桌,一瘸一拐往那邊走了幾步。
“——陳瑜。”這時有人在後門叫他的名字。
陳瑜下意識看過去,是他爸爸來教室接他了。再看前門,人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