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至三更,京城之中大多人家都已安歇,城中黑暗一片,然而葉府上卻是燈火通明。

李管事提著燈籠,帶著鄧雲、方氏兄弟等十數人在門口,待馬車停穩便立即迎了上去。車簾被撩開,葉京華的麵孔自黑暗之中浮現,目光在李管事焦急的臉上掃過,還未等他開口便道:

“人呢?”

李管事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道:“三個時辰前已出城去了!”

說罷,他緊張的看著葉京華的神色。

葉京華一頓,不到一息間便冷聲下令:

“鄧雲方理,你們各另十人出城去追。”葉京華神色冷峻道:“他應還未到南陽。“

被點到名字的鄧雲、方理一愣,接著立即便要回頭去牽馬來,站在葉京華身後的趙彥卻一個箭步上前攔住他們:“不行!不能去!”

方理、鄧雲兩人見狀緊皺起眉頭,剛想開口斥責,卻聽到李管事焦急的聲音:“少爺,這萬萬不可啊!”

他額頭上都是冷汗,向葉京華勸道:“寶珠是拿了聖旨前去赴任的,我親眼看了,上邊兒的印都齊全,是萬萬做不得假的——阻撓官員赴任、那可是天大的死罪啊!咱們萬萬做不得啊少爺!”

聽到這番華,方理與鄧雲二人也愣住了,回過神來後皆是一身冷汗,他們都沒想到這上麵去。是啊,本朝極重文官,為了避免官員在上任期間被匪徒劫持等意外狀況,刻意設了這麼一條法令。若是他們追出去被有心人看見告上衙門——那可是殺頭的死罪!兩人麵色白了白,皆抬眼去看葉京華。

隻見他站在那裡,玉麵之上沒有一絲表情,一雙星眸此刻暗若深潭。

兩息之後,他繃緊的下頜微微一動,忽得轉過了頭,伸手拽過過馬脖上的韁繩:

“我自己去。”

葉京華道。

他壓抑到了極點,尾音中終於克製不住地泄出怒意來。

現場有一瞬的寂靜,接著仿若水漸入的油鍋,瞬間炸開來。趙彥頭一個衝上去雙手抓住馬頭上的韁繩,硬生生地扛住葉京華的力氣,高聲道:

“二少爺,使不得啊!”

葉京華仿若失了理智一般,冷眼掃來,厲喝道:“放開!”

鄧雲、方理等人慢一步衝上去,此時也顧不上禮數,一齊上去拉住葉京華。李管事更是’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雙手拉住葉京華衣擺,一抬頭眼淚便簌簌滾下來:“少爺、少爺,就算老奴一條爛命死不足惜,也請您看在老爺夫人的麵子上,千萬彆去啊!寶珠手上拿的是聖旨,若真是聖上的旨意支使他去那地方,我們若是貿然去追,那就是抗旨啊!!”

李管事在葉府伺候多年,早年間朝堂上的明爭暗鬥也是一路看過來的,對政治的敏銳度比其餘下人高上數層。在見到趙寶珠手裡的聖旨時他便想到了數層。吏部在此時派職已是不尋常,偏生滿進士裡隻派了趙寶珠一個,還是去難般荒蕪遠僻的地方!若不是吏部中有不長眼的做了什麼臟事,那便隻

能是皇帝故意將趙寶珠單拎出來派到了那樣的地方去!

雖皇帝對葉京華一向寵溺,但天威難測,李管事怕皇帝是惱了葉京華之前推諉不肯下場之事,或是更不滿他斷袖、所以才故意將趙寶珠發配得遠遠兒的。若真是這樣,恐怕其中還有試探的意思,他不敢想若是葉京華真的為了此事抗旨追出去會有什麼下場——

就算拚上這條命、他今日也一定要將人攔住!!

見李管事都坐到了這份兒上,府門外的下人頓時跪了一地,小廝丫鬟紛紛磕頭如搗蒜。鄧雲、方理方勤也都撲過去跪在葉京華身前,一齊聲地求他留下。

葉京華立在他們之前,一手牽著韁繩,手背上青筋凸起,眉眼間儘是陰霾。

鄧雲在磕頭之間不經意瞥間葉京華的雙眼,瞬間如落冰窖,腦中瞬間閃過一個想法、竟覺得葉京華想將擋在前頭的人踹翻在地。

他立即低下頭去,額頭貼在滿是寒氣的青石板上時打了個機靈。咦?他為什麼會那樣想?少爺一向對下人是極好的,從不做那打罵之事。

可剛剛那一瞬,他是真覺得葉京華想動手。

葉府外頓時磕頭苦勸之聲不絕於耳,葉京華站在一片跪倒的下人中央,麵龐在月色下泛冷玉一般,他將眾人的情態看在眼裡,繃緊的下頜略微一動。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清冽的女聲斷喝道:“又在發什麼瘋!!”

鄧雲磕頭的動作一頓,頂著額上的傷痕轉過頭去,便見葉夫人滿頭珠翠叮鈴晃動,肩掛盤金彩繡披風,身著石榴紅綾紗裙,帶著一票丫鬟小廝風火而來。

李管事見了她,如見了定海神針一般,驟然軟倒在地上:“夫人——”

葉夫人走過來,快速掃了一圈情景,柳眉豎立,一雙眉目怒瞪葉京華,厲聲嗬斥:“還不快放手!如今城門早落了鑰,你若是不怕被巡查的侍衛亂箭射死你就去!我隻當沒生過你這個兒子!”

葉京華聞言,目光才落到葉夫人身上。

饒是盛怒若葉夫人,對上他的目光都是一愣,宛若被一通冰水自頭頂潑下,眉目間的怒氣一滯。

跪了滿院子的下人哭聲驟然一停,都齊齊屏住呼吸,提心吊膽地看著中間對峙的二人。

葉夫人滿眼怒火,美眸中映出葉京華俊美絕倫的麵孔,她眼睫微顫,竟自從眼尾凝出些許淚光來,顫著聲音道:

“你今天若執意要去,就踩著為娘的屍首上去!”

聞言,葉京華的眉尾劇烈一震。

半響後,他緩緩闔上眼,似是在壓抑著什麼情緒似的,長睫顫動幾下,良久之後,終是放開緊握韁繩的手。

·

同時,宮中宴席曲終舞畢,終是到了散場的時候。

狀元率先離席,探花不得聖心,常守洸肩負重任,不得不陪皇帝多喝了幾杯。他酒量極好,一壇烈酒下肚臉都不紅一下,元治帝卻到底是年過五旬的人了,喝多了臉頰通紅,被夏內監扶著回到金鑾殿中時腳步還有些飄忽。

等坐下來,由夏內監侍奉著喝了醒酒湯,元治帝扶著額長歎一聲,搖了搖頭道:“老了,老了,比不得他們年輕後生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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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治帝撫了撫額,蹙著眉擺了擺手:“不行了——你看看常家那小子,半壇子酒下肚眼睛都不帶眨的。朕是不中用咯。”

夏內監聞言笑開了,湊上前打趣道:“哎呦陛下,你看看方才滿廳的人誰有常公子的海量啊?老奴冷眼瞧著,各位年紀輕點兒的大人裡頭也沒哪個如他那麼能喝呀!”

元治帝被逗笑,笑罵了一句:“都是些老軍,痞帶出來的酒蒙子。”接著皺了皺眉,似是還不甚舒服的模樣。夏內監見狀,輕聲問道:“這般……老奴不若去請宸妃娘娘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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