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沉默著搖搖頭,隨著汽車的前行,她心中的情緒越發混雜,充滿了對前事未知的忐忑。
賀宗明對她的心事也大概能猜到一些,調整了下坐姿,降低了肩膀的位置,讓她靠坐的更舒服些,大掌輕撫著她的發絲。
“我和他本是沒有仇怨的,挽月,他的生死安康其實還是掌握在你的手裡。”
心中湧出一股說不出的酸澀悲涼,挽月臉依舊貼在賀宗明肩膀,唇角向下壓了壓。
“你也太欺負人了。”
她這輩子,雖然有些小心思,可並沒真正做過什麼壞事。
為什麼就偏偏遇上他呢?
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走。
他心情好時,就好聲好氣哄她兩句,戲演的跟真的似的。
心情不好了,就完全強勢逼迫她,她在他麵前就跟個不能自己的小玩物一樣。
挽月越想越委屈,禁不住悲從中來,淚水糊了滿臉。
濕潤的淚水打濕了男人的衣襟,賀宗明緊皺著眉,動手去幫挽月擦淚。
“你這是做什麼?待會兒讓彆人看見了,又傳出去我虐待你。”
挽月淚眼朦朧地看著他,臉上的神色可憐極了:“賀宗明,你要什麼有什麼,何必非要欺負我們?”
她用力地吸了下鼻子,肩膀和聲音都在顫著。
“我到底是哪裡對不起你,招你恨了,你乾嘛非要作踐我。”
賀宗明眼神微變,眼看著這女孩眼淚有止不住的趨勢,把她從身邊抱到了自己腿上,挽月臉上出現抹驚慌,遲疑著回頭去看小宋。
賀宗明扣著她後腦不讓她亂動,手指擦著她臉頰,沾了滿指濕淋淋的淚。
“之前說我喜歡你時那麼有自信,為什麼現在又不繼續堅持了?”
挽月愣愣地看著他,像是被嚇到。
賀宗明也瞧著她,自嘲地勾了一下唇,眼睛雖跟她對視著,卻又恍然的像蒙了層層的霧,讓人無從揣測他此時的心境。
“你這是什麼表情?就許你一次次地騙我,不許我口舌爭鋒時也騙你一次?”
前排的小宋豎著個耳朵,隻知道後排兩人是在鬨彆扭,可他努力偷聽了半天也沒聽出所以然,倒是地牢的大門遠遠地進入了視線。
“司令,到地方了。”
一腳油門過去,小宋把車停在了路邊。
賀宗明先下了車,又回過身把手遞給挽月,挽月也把自己的手放進他掌心,任由他牽著下樓,臉上的神情仍保持著思索走神的茫然。
他騙了她,是指哪一句?
是之前兩人爭執時,對她沒有情意那一句,還是剛在車上時,他暗示自己喜歡她那一句?
挽月心中有些發涼。
她寧願上次吵架時賀宗明那句把她當玩物是真的,也不願意他真的喜歡她。
學校的先生講過,人心易變。
賀宗明喜歡她尚且讓她如此難過,那要是哪天不喜歡了,她又該落得什麼下場?
挽月心中無端端打了個寒顫。
地牢的看守見到賀宗明後主動行禮,響亮的問好聲喚回了挽月的注意力。
監獄常年關押囚犯,犯人飽受折磨後病死跟不堪忍受折磨自殺也是常事。為了以儆效尤,給還活著的犯人增加威懾,那些死掉的人,屍體往往會在牢中停放幾天再處理。
時值夏日,各種腐屍爛肉堆積到一塊,味道就十分不好聞,兩個人高馬大的士兵把牢門打開,腥臭腐爛的氣息便撲麵而來。
挽月呼吸一窒,胃中一陣翻湧,把頭偏到一邊便嘔了起來。
賀宗明本欲前行的步子一頓,他在這種環境慣了,早已習以為常,戰場上甚至更血腥的都見過,卻忘了挽月隻是個普通人,還是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估計沒見過這種場麵,現在肚子裡還多出個小的。
“受不了這的味道?那我們就先回去。”
他拉著挽月的手便想轉身,挽月卻死死地攥著他手掌,望著他拚命搖頭。
“不,我可以,我要去見他!”
說著,要為了證明什麼似的,挽月自己先邁開腿,朝裡麵走了一步。
卻正好見到一具死了三天沒來得及處理,在夏日高度腐爛的屍體,蛆蟲正在那人的眼眶中爬來爬去。
挽月徹底崩潰了,用力地朝後頭一轉身,扭頭就跑出了牢獄外,彎腰扶著牆麵,哇地一聲便吐了,幾乎半跪在地上不斷嘔著,滿身的狼狽!
每當她稍微有平複下來的可能時,腦子裡就會再次出現剛剛那一幕,便又再次止不住地嘔,吐到最後,肚子裡不剩東西,嘴巴裡全是酸水,挽月跪著,睫毛上掛滿了淚。
賀宗明恰在這時從旁邊遞過來一個軍用水杯:“好點沒?漱漱口。”
他把挽月扶起來,也沒嫌棄她身上沾了穢物,拿手帕幫她把臉擦拭乾淨,挽月拿著水杯漱口,整個人都是軟的,掛在賀宗明手臂上,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勉強把翻江倒海的惡心止住。
“放他走!”挽月眼裡含著淚花,開口就是這樣一句,賀宗明不動聲色地看著她,挽月緊緊握著他手臂,聲音哽咽:
“賀宗明,求求你放過他,你讓他走吧,就算是好人住在這種鬼地方,他也沒法活的。”
賀宗明臉色如常:“我隻答應了你來帶你見他,挽月,你不能得寸進尺。”
挽月的淚珠一顆顆地掉著,眼睛已經因為哭了太多次,泛出紅腫。
“小時候我無父無母,人人都厭惡我,欺辱我,要不是阿立他娘收留,我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她用力吸著鼻子,一顆顆掉著淚,顫聲說:“我有今日是受了他家的恩,他有今日卻是受了我的拖累,做人怎麼能這樣?”
說著,挽月雙膝一屈,再次跪在賀宗明身前,雙手緊抱著他腿,卑微而又淒慘。
“賀宗明,我求求你,你不要再關著他了,讓他走吧。”
賀宗明眉頭緊鎖,試圖讓她起身,伸手扯了幾次,挽月都紋絲不動,整個人如同石頭一般,死死地跪在他麵前。
想不到那樣一個小丫頭,真要是鐵了心,竟然也能拿出這種不可撼動的力氣。
兩人較勁片刻,賀宗明沉了眉,臉上隱有不耐煩之色:
“如果跪一跪,掉兩滴淚就能換取自由,刑部的監獄牢房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你當天底下的人,就你一個會跪會哭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