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沒有人提起過蘇清漪的名字。
蘇府重新張燈結彩。
蘇老爺正式把小環娶進門,讓她成了太太。
春城的形勢越發嚴峻了,那些當兵的不拿生意人當人,想搶就搶,想殺就殺。
蘇老爺手底下的鋪子,死掉的掌櫃就有四五個。
一個又一個壞消息傳來,蘇老爺乾脆也不管手底下的生意了,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他加強了蘇府的守衛,而後一整個冬天,都窩在蘇府閉門不出。
這一年的年關,相比熱絡的往年,過得冷清許多。
劉婆子和徐婆子都忍不住抱怨,老爺今年竟然沒給發賞錢。
下人們抱怨的也不少。
一片怨聲載道中,挽月是最平靜的。
她那同樣冷清,可她每年都冷清,早就成了習慣。
大年三十夜,挽月自己吃了飯,又拿出偷偷藏起來的兩枚糖水雞蛋。
後院的角落裡,緊挨著一處狗洞旁邊,放著一把小鐵鍬。
小鐵鍬一側是兩個插著木牌的小土包。
她把雞蛋往兩個木牌前各放了一枚。
木牌上用石子歪歪斜斜劃著名字。
挽月識字晚,沒人手把手的教過,寫的也很難看。
要仔細辨認,才能認出來,那兩個木牌上,一個寫著“娘”,另一個寫著“明”。
她鮮少主動想起這兩個人。
但逢年過節的時候,也從來沒忘過,有什麼好東西也給他們送一份兒。
春城的紊亂,是在第二年的夏天才稍稍平息的。
倒不是那些兵匪良心發現,自覺減少了作惡。
而是春城中忽然出現了一支自發的民兵隊伍。
最開始,他們隻是暗中守護百姓。
大街上,兵匪正在做著惡,撕扯著上街買菜的小媳婦。
忽然就一聲槍響,等眾人反應過來,那拉扯得最凶狠的男人,已經腦門上一個大洞,倒在了地麵上。
眼看著同夥暴斃,兵匪們慌了,也顧不上再搶彆人媳婦,抱頭鼠竄地跑了。
王江得知這事後大為震怒,一連下了四五道通緝令,重金懸賞捉拿刺殺他手下士兵的人。
可百姓們又不是傻的,誰對他們好,誰對他們不好,他們心裡麵還能不清楚?
懸賞令下了八九天,消息是半點沒有。
反倒是王江手底下那些兵匪,作惡的時候又死了四五個。
再然後,就連王江身邊一個得力的跑腿兵,在給王江打酒時都死在了酒樓旁邊的巷子裡。
王江終於有了危機意識,開始加強隊伍管理,不再放任他們到處作惡。
但鬆散的兵,驟然讓他們緊張起來,收斂惡行,哪有那麼容易?
王江手底下的人,還是時不時就會死一個。
有相當長一段時間,百姓們都不敢一個人上街。
生怕沒走兩步就撞見屍體,嚇得找不著北。
大街小巷上,連風都長久地飄動著一股血腥味兒。
對於那些殺兵匪的人,百姓們私底下對他們讚不絕口。
劉婆子跟徐婆子滿臉堆笑,談話時稱他們是“無名英雄”。
-
挽月十八歲了。
按理來說,姑娘在她這個歲數,就該嫁人了。
可她無父無母,便沒人操心她的事。
倒是劉婆子,帶她許久,帶出了感情。
看著挽月已經長到齊腰的兩條烏黑辮子,讚歎地感慨著:
“丫頭大了,越來越漂亮嘍,以後誰家小夥子要是娶了你,可有福氣了。”
十八歲的挽月,膚如白瓷,眼如水杏。
哪怕穿著樸素的粗布麻衣,纖細的腰身走動起來,也有一股煙雨朦朧的輕柔與靈動。
挽月聽著劉婆子的感慨,沮喪地歎了口氣。
是啊,十八歲了,早就十八歲了。
到了她跟阿立約好,他娶她嫁的年紀了。
可是她現在,半點他的消息都沒有。
算算時間,兩人沒見麵,竟然已經將近兩年。
挽月倏然一驚,咬緊嘴唇。
不行,不能再這麼不作為下去了!
當天晚上,她把長發盤起來,都扣進帽子裡,又拿出一身準備好的小廝衣服,給自己換上了男裝。
走到牆根附近,低頭往狗洞裡一鑽,被她挖了兩年,已經足夠大的狗洞,輕輕鬆鬆就讓她探出了身去。
好久沒離開蘇府了,乍一出來,外麵的街道都顯得有些陌生,挽月邁開腿走了兩步才慢慢適應,便緊貼著牆邊,小心翼翼走著。
虧了王江帶領手下持續作惡,民兵又起義時不時殺他的兵。
街道上人煙不多,兵匪更沒有幾個。
挽月走出一段路,始終沒碰見什麼人,漸漸放下心,加快了速度。
許久之前,她在找阿立的時候,跟路邊那些做生意的商販都有過約定。
他們幫她一起找人,找到了會有重謝。
挽月這次出門就是想問問,那些人有沒有阿立的消息。
可今天出來的太晚了,那些小商販都收攤了,挽月孤零零走了一圈,最後還是一無所獲的鑽狗洞又回了蘇府。
雖然沒有達成目的,但這一趟出門讓她放心了不少。
第二天,天剛微微亮,挽月又換好衣服,悄悄離開了蘇府。
果然,小商販們一早就支起攤子出來做生意了。
挽月見到了不少熟悉麵孔。
“張大娘!”
“李叔叔!”
“王嬸嬸!”
挽月興奮地跑過去,一家家一戶戶地問著。
可問來問去,每個人給她的回答都是一樣,他們沒有見過她的阿立。
堅持著問完了所有人,挽月失魂落魄。
走在路上的時候,旁邊有個人急匆匆跑過,她沒注意被人撞了下,帽子掉了,長長的頭發散落出來。
挽月第一時間低頭,快速撿起帽子,剛想往頭上戴,手腕上多出一股力道。
“等一等!”旁邊不知何時站了一人,穿著一身兵皮子,滿臉興奮地盯著她:
“竟然是個女的,春城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個俊俏的姑娘?”
挽月心裡咯噔一下,知道壞了。
她用力地掙紮了一下,轉身便想跑:“放開我,我要回家了。”
男人哈哈大笑,追上去從身後攔住她腰,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果然是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出來吃個早飯還能見到寶,看你這樣就知道你還沒嫁人,彆回家了,回什麼家,以後就跟我過吧,老子保證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