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怎麼樣?小六會改變主意嗎?
曲風吟格外緊張地盯著燕遊的神色。
非常可惜,小孩顯然深諳撲克臉,曲風吟什麼都沒能看出來。
理智上,曲風吟相信國師大人,國師大人的計謀可是號稱算無遺策。
國師大人囑咐他,在縣城中遇見搞不定,但是認為可以幫助自己的人,就把錦囊交給他。
曲風吟照辦了,但情感上,還是止不住得會感受到忐忑的情緒。
燕遊低聲笑起來,臉上的肌肉調動,緩緩勾勒出一個鮮活的弧度,連騙曲風吟的時候都沒有那麼興奮。
他將那張字條折好,收回錦囊之中,隨後又在曲風吟欲言又止的表情下,將錦囊昧下。
燕遊冷不伶仃問道:“你們真正的任務是什麼?把這前因後果說明白。”
但暗地裡,欣賞而滿意的目光在曲風吟身上遊移,這錦衣衛留得不虧,不僅自己有意思,他的領導也有意思,他小曲可真是一員福將啊。
曲風吟再次嘗試,再次無果。
“我不知道。”曲風吟擺爛了,任由自己這張破嘴透露秘密:“是國師大人發布的任務,隻知道很急,非常急。這座小縣城夾雜在南州兩大府城之間,又身處深山老林,聲名不顯,我調查時,也未曾在附近山村小鎮中發現數量不正常的失蹤案。”
“按照常理來說,國師大人很難注意到這裡的情況,現在東鑫府的狐鬼拜月鬨得沸沸揚揚,朝中大部分視線都勾連在狐鬼身上,防止狐鬼蛻生為詭,災殃六府。”
“但國師大人就是不知怎麼從案卷裡翻出了這東山縣附近的失蹤案,在案卷裡,東山縣的縣令是開工九年的一位進士,被委派至東山縣三十餘年,政績平平,毫無建樹,按照吏部政策來說,這種縣令本該早就被平調至其他地方去了,但是不知怎麼的,幾次收整官場,次次都將他忽略了。”曲風吟說著說著也不解起來。
“國師大人說這些失蹤案的症結就在東山縣,讓我們速速去東山縣尋找原因,但從丙級錦衣衛開始,任務一直在失敗,一級一級上交,終於交到了甲字輩,在臨行前,國師大人特意將我召來,贈予了錦囊。”
“現在我明白為什麼國師這麼慎重了,原來這間縣城裡有詭!詭是鬼的進化,鬼往往到達了一個等級,他的能力就會產生質變,很顯然,同化就是這隻詭的能力,我不清楚他到底是什麼時候蛻生成詭的,但很顯然絕不能放他逍遙,必須清除。”
曲風吟的臉上顯現出幾分堅毅,但他很快破功,鬱悶地打量著小孩:“不過,你為什麼不受這隻詭的影響呢?你怎麼能夠一直保持清醒呢?”
燕遊若有所思,他玩笑道:“我從小在這裡長大,說不定把我當兒子了呢?”
“不,詭是沒有憐憫心的。”曲風吟憂心忡忡:“誰也不清楚這種情況能維持多久,你必須得走,你隻需要提供一些情報,我連夜送你出城。”
“如果我之後沒有
回去(),恏????葶??鍚??偛繢?敧??葶豣?()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將這裡的情況送出去。”曲風吟說乾就乾,不知從哪掏出來塊木質的名牌,塞進小孩手上。
燕遊被他塞得一臉懵。
“你能夠命令捕快,我們直接出去就好。”曲風吟思忖道。
燕遊一手抓著淩淩漆,一手抓著令牌,就看著曲風吟在旁邊皺著臉踱步,火燭搖晃,他高大的身影落在地上。
小孩不自覺勾勾嘴角,不得不指出一個華點:“我倒是想跑啊,可不是跑不掉嘛。”
曲風吟臉色空白一瞬:“跑不掉是什麼意思?”
“都說祂把我當親兒子啊,我又怎麼可能跑得出去呢?”燕遊滿不在乎地說道。
“他控製你?你不讓你出去?”曲風吟罵道:“這詭東西還挺毒。”
“往好處想,我這樣就跟你是一邊的了。”燕遊不置可否。
“那你跟著我吧。”錦衣衛嚴肅地作出了承諾:“我會保護你的。”
廂房內空氣一寂。
曲風鳴那張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漲紅。
“……有點尷尬,彆嘲笑我。”曲風吟囁嚅:“這個也不用說出來吧,這吐真劑效果怎麼這麼好?”
燕遊暢快地大笑出了聲,隨後,如曲風吟的意,他岔開了話題:“那曲大人,我們接下來該乾點什麼呢?”
他畢竟在縣城長大,自從領會到了Bug的用法後更是亂躥,他嘗試過出縣城,隻可惜走不出去,縣城內的秘密大得很,可他一直沒能找到,約莫是陷入了燈下黑,或許這個錦衣衛能給他點提示。
可被寄予了厚望的曲風吟本人,同樣陷入了下一步怎麼辦的困境。
曲風吟支支吾吾道:“我總覺哪裡都需要調查一下,這座縣城所有人的臉都一模一樣,這世界上哪裡有這種事情啊,人是長不出來的,這個原因是一定要去探究的,但問題來了,去哪裡探究呢,這是一個問題。”
燕遊卻一愣:“所有人的臉都一模一樣?”
曲風吟也愣了:“不是一樣的嗎?”
燕遊感到一陣巨大的荒謬,他從小在這裡長大,察覺到自己無法出縣城後自然三番五次去嘗試越獄,他明白縣城中有個大秘密,但他沒想到這個大秘密是如此顯眼,如此紮目,偏偏他因臉盲燈下黑如此之久!
哎呀,還挺有創意的。
燕遊忍不住笑出了聲。
隨後他卻沒有如往常一樣岔開話題,或者描補一二,反而理直氣壯道:“我臉盲啊!淩淩捌!”
好在曲風吟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抓住重點:“淩淩捌,你怎麼這麼叫我啊?”
“我一開始就說過了,六七八,天賜的緣分呐,淩淩捌,這個代號可是酷斃了!”
燕遊從椅子上跳下來,一張稚嫩臉上顯現出種頗為欠揍的得意,他抓起淩淩漆:“喏,淩淩漆也很讚同呢!以後你就是淩淩漆的下屬了!”
折紙小鳥威嚴地被按了下腦袋,以示讚同。
() 這會兒倒是有點小孩子的味道了,都喜歡過家家。
曲風吟欣慰之餘,又有點不高興,在過家家裡當折紙小鳥下屬的待遇,對於他一個人來說是不是哪裡不太對勁?
曲風吟心酸地和淩淩漆烏墨的雙眼對視,小鳥朝他點點頭,小孩一臉嚴肅地將折紙小鳥揣回懷裡。
“現在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曲風吟也緊張起來:“您講!”
“壞消息是我已經知道了該去哪裡找縣城的秘密。”小六抱胸。
“那好消息呢!”曲風吟急急問道。
“好消息啊——”小六拖長尾音:“我現在困了,在長身體,要睡覺。”
曲風吟:“……”
***
曲風吟一個下屬的小小下屬,怎麼拗得過燕遊這個大領導,爭辯不過,被小孩趕回家了,他決定睡前再次描一次自己的臉,防止自己忘卻,他自己這張英俊瀟灑的臉可不能忘掉。
這頭,在縣衙密謀耽誤了點時間,再過兩個時辰天都快亮了。
燕遊決定回去睡個回籠覺,鬼故事不都是這樣嗎,午夜陰氣重的時候最好不要動手,要等到正午之際,在大太陽的暖光之下行動。
這個時候回去,自己人習慣了,倒是肯定會吵醒隔壁屋的,但燕遊沒道德,他才不管。
熟門熟路地撬開育兒院的門。
這個縣城中根本不會存在什麼小偷,扒手和強盜。
門鎖也簡單得不需要思考,隨意撬一下就能破解。
那臥房也就更不存在什麼鎖頭了。
燕遊這就更熟了,閉著眼睛都能摸到自己的床邊。
臥房內靜悄悄的,燕遊帶著淩淩漆溜回去,走向自己床鋪的時候突然想起曲風吟說得一模一樣,好奇心本就重的小孩忍不住趴在同房五個小孩床前,挨個掃視,撫摸他們的臉。
隨後他就不由有點失望,他還是原來的那個他,臉盲重度患者,隻是與同房的五個相處久了,也就能靠著氣息辨認他們。
小孩趴在床邊,漆黑的眼睛轉了轉,柔軟的臉頰擠壓出一個可愛的,鼓鼓的形狀。
小四平靜地睡在床上,雙手交叉放至於腹前,吐息綿長而規律。
小孩子好像都是吹一口氣就長大了,以前小四可不是這樣規整睡覺的人。
燕遊無奈地笑了笑,多此一舉給小四掖了掖被角。
淩淩漆就被他放在床邊,他忍不住伸出胖胖的手指去推淩淩漆。
淩淩漆左右晃了晃,最後平穩地立好,他的墨眼安靜而溫柔地注視著眼前的小孩。
燕遊不禁有些出神。
兀得,他好像感受到了什麼,若有所覺地抬頭。
隻見門前不知何時竟站著一個白衣教習。
他身材高挑纖細,沉默地注視著燕遊的一切動作,沒有說話,月光照耀下,影子被拉得很長,籠在燕遊稚嫩的臉上。
燕遊探了探頭。
教習的臉模糊不清。
是誰?誰被他吵醒了。
教習們通常不與孩子睡一個屋子,往往住在另一個院子,燕遊的夜遊的路線每次都挨不到教習的院子,他從來沒見過這種情況。
男人沒有說話,平靜地佇立在原地,好像一座雕像。
“……”
燕遊起身,撈起淩淩漆,小心翼翼地往後退,退到自己的床位邊,他黑黝黝的眼睛注視著一動不動的教習。
他慢慢掀開了被子,躺了進去。
“吱呀——”門悄悄地被推開了,被擋在門外的月光潑灑進房內。
教習的腳步聲靜悄悄的,混合著孩子們規律的吐息聲顯得異常詭異。
陰影落在燕遊白淨的臉上。
冰冷而柔軟的手撫過他的臉側,帶起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
燕遊聽見那個身份未知的教習疑惑的嘟囔聲,可惜他什麼都沒能聽清,睡意正如潮水般席卷而來,他的神經並未感覺到危險,反而感到難得的舒適與愜意。
燕遊閉上了眼,沉入夢鄉。
***
昨日曲風吟大喊,縣城裡的人都長著一張臉,那張臉溫文爾雅,一副書生麵孔。
燕遊瞬間就想到了書院裡的禮堂。
雖然他也就偶爾來書院點個卯,但他好歹也在這裡上過兩天學。
燕遊是個臉盲重度患者,記人臉還不如讓他記北*地鐵線路圖,後麵那個還容易些許。
但臉盲到連雕像的臉都記不清的話,也著實好笑,這種經曆也很難讓燕遊忘卻。
燕遊的記憶裡,學校的禮堂有一座聖人雕像。
如果縣城中非要選擇一張臉去扮演的話,唯有那座全縣城敬仰的聖人臉才有資格。
要知道,大部分典籍之中都不存在現代化的標點,所有人的理解都有可能隨著句式不同劃分產生偏差。
前世裡一個極其有名的經典例子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不同的斷句,包羅不同的治政思想,教授學生的教師采用的必然是他支持的思想。
而在書院之中,每一本經的注釋解讀,皆來自於禮堂內的聖人。
這是個極其重要的人物。
整個縣城都充斥著這位的痕跡。
整座縣城裡的人隻有在春祭之時才能看見聖人像,其餘時候皆不可視。
當然,燕遊自己去過很多次存放聖人像的禮堂,經常在聖人像腳下玩耍,倒也未曾見過什麼特彆之處。
但現下燕遊給曲風吟一說君子臉一事,難免好奇心起,便打算去瞧瞧。
於是,他們這兩個,一個對詭經驗不足的半吊子,一個唯物主義的小孩,就這樣進了書院,去尋找那位聖人。
初次帶曲風吟來書院,需要七拐八繞,燕遊需要瞞上一手。
可如今已然結成同盟,燕遊便不裝了。
大刀闊斧帶著個錦衣衛直接走了書院正
門。
書院的看門人正呆滯地坐在門邊的小亭。
燕遊跑過去,抬起頭微笑:“叔叔,我是縣城的新縣長,這次特地來參觀一下縣城裡唯一的書院。”
看門人緩緩眨了眨眼,像是不怎麼聰明的樣子,重複道:“新縣長?那舊縣長呢?”
燕遊騙人的時候麵不改色,心不跳:“舊縣長升官了,接下來由我接手縣城。”
看門人慢吞吞地點了點頭:“新縣長好。”
燕遊頗具大將風範地點了點頭。
他招呼著曲風吟一起進書院。
看門人注視他們的背影片刻,突然喊道:“新縣長,我們以後都仰仗你了!”
燕遊訝異地扭頭,隻見看門人不知何時人已經站到到了亭子的邊緣,他的臉模糊不清,隻能感受到那股視線在燕遊身上。
燕遊沉默片刻,寂靜的空氣在流動,他大聲應道:“我明白的!”
模糊的視線裡,看門人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燕遊與曲風吟對視一眼,二人皆感到了些許古怪,但人來都來了,不去調查一下也說不過去,二人硬著頭皮走下去。
此刻正值清晨。
書院內,晨練已經結束,學生們井然有序地排隊進入教室。
他們需要繞書院跑上一周,緊接著便是晨誦典籍,他們的臉如今已然大差不差,如同果實已然到成熟的邊緣。
二人掠過走廊,與那群學生就好像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書院在上課之外向來是安靜的,偶爾能聽見幾隻鳥雀啼鳴,但仔細去計算,就能發現鳥雀鳴叫的間隔是一模一樣的。
聖人像在書院中央禮堂。
燕遊與無數學生錯身而過,逆流而上,而學生們正沉默地順流而行。
小孩突然感覺到曲風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疑惑地輕輕扭頭。
曲風吟的麵色極其緊張,他艱難地咽了口口水。
到處是極度的安靜,隻剩那些沉穩的腳步聲。
曲風吟作出口型,燕遊艱難地辨認出是“眼睛”二字。
一滴汗從曲風吟的麵具臉上滑落。
陽光下,隻見無數學生正不知何時擁擠在教室門口,窗邊,無聲無息地站在那裡,黑白分明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盯住曲風吟。
每當曲風吟向前一步,那無數眼神就如同絲線一樣纏繞著,勾扯著他。
錯身過的學生的臉如同向日葵般扭曲,一張張麵無表情的臉平靜地注視著曲風吟。
曲風吟冷汗直冒,渾身肌肉緊繃。
燕遊不著痕跡地加快了腳步。
事情的發展還在持續惡化,他身邊的學生也緩緩扭過頭,一張一張如同刀刻的麵具,冷漠地凝視著他。
兩波人的步伐正在向相反的方向運動。
可那一張張恐怖的麵孔卻好似要掙脫□□的束縛朝曲風吟而來。
身體還在朝教室中前進,頭
卻被吸引了注意力。
那些令人不安的脖頸,扭曲的幅度愈加擴大——
承受不住的骨骼發出哢噠哢噠的脆響,在寂靜的書院格外可怖。
終於,一聲極其尖銳的扭動聲響起!
在燕遊和曲風吟駭然的目光下,將頭扭動180度的屍體在他們麵前緩緩倒下。
這好像是一聲哨令,有序在那一瞬間變成無序。
燕遊當機立斷拉著曲風吟就往禮堂方向狂奔。
劇烈的喘息聲中,隻能聽見自己和曲風吟焦躁的腳步聲。
他們在人群中橫衝直撞,如同牽引雁群的領頭的大雁,將整個成型有序的雁群全部牽走!
無數人調動方向,癡癡地墜在他們身後,無數眼睛仿佛擁有實體,從眼眶之中脫落黏在他們身上,一寸一寸撫摸他們的肌膚。
燕遊的小短腿跑起來太過吃虧,曲風吟深吸一口氣,將小孩整個拋起,落在肩上。
身後的追兵發出一聲驚呼。
寂靜的庭院內,各種各樣雜亂的腳步好似彙成一道殘破驚悚的樂章!
人越來越多,緊緊咬在他們身後窮追不舍,攢動的人頭好似黏成一團一團的卵。
“莫追過來啊!”
曲風吟手中雙鉤齊出,鋒利的鉤尖掃過人身,道道噴濺的血衝在曲風吟的臉上,為那張臉增添幾分恐怖色彩。
錦衣衛頭領身強力壯,身法靈活多變,又有燕遊騎在肩頭,隨手拽了根樹杈,像掃地一般掃開探過來的手臂。
劇烈的運動壓榨肺部,心臟加班工作,泵出鮮血供給身體的運動。
這條狹窄的長廊中的空氣令人窒息。
各種柔軟的□□擠成一團,臃腫的人群好似化成巨大的手掌,手掌受到主腦指揮在管道之中亂掏,試圖擒住獵物。
燕遊急促地喘息著,突然想到一個辦法。
他開始大聲誦念聖人訓。
曲風吟踩著那些蠕動的肉球移動,也跟著一同誦念,帶著嘶啞的喘息。
一句,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