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排泥塑的土偶立在屋簷邊上,儘皆一張孩童巴掌大小,五官模糊空洞,仿佛是被人隨手掐捏而出,其中一個泥偶猛然張開了嘴,怪叫道:“器在東南!器在東南!器在東南!”
道士們著急忙慌地跑出,他們雙手結印,恭敬地仰望屋簷上的泥偶。
一仙風道骨的道人喃喃道:“東南,東南,讓老道尋思尋思,這東南方,莫不是那片鬼打牆的林子?”
他周邊的人皆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麵上露出畏懼之色。
***
小鎮中唯一的客棧裡。
一行風塵仆仆的旅人坐下,其中一明顯矮了旁人一頭的少年好奇地詢問身邊的人:“哥,咱今天住這麼好的客棧啊?”
回答的人慘笑一聲:“等會兒愛吃什麼點什麼,小孩子,可憐啊。”
少年從他的言語之中悟出了點什麼,不由得緊張地吞了口唾沫:“不,不是,哥你什麼意思啊。”
那人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小鬼,莫要多問,知道那麼多又有什麼意思呢?反正……”
黑白分明的眼睛斜睨少年一眼,意味不明道:“跑不了的。”
那人轉身,腰帶上綁著的器具袋裡的工具相撞,叮咚作響。
一路之上的古怪,如今的放縱,少年臉色慘白,低頭去看手臂筋脈之上猙獰的血色紋身,紋身怒目惡麵,如同具有生命一般死死地盯住他,少年猛地甩了下手,道袍顛起,被迫熄了逃跑的想法。
客棧外行人三二,客棧內一行道士卻已經圍坐在了桌邊,各個點酒吃肉,大快朵頤。
少年瞧著杯中解愁水,咬咬牙從師兄兜裡摳出一塊碎銀,正捧著酒壇大口灌酒的師兄掃了他一眼。
客棧裡的小二正百無聊勒地瞅著他們一群人磕著瓜子,少年湊上來:“小哥哥,小道從心,不知您怎個稱呼?”
小二嗤笑一聲,吐出嘴裡的瓜子皮,上下打量他一眼:“牛淼,三點水的淼。”
從心一愣,“淼”?對於尋常百姓來說,這可不是一個容易認得的字。從心又不禁有些羞愧,要知他現如今經書都看不明白,訣也掐得難看,總之哪哪都是個廢物。
小二給從心遞了一手瓜子,雲淡風輕道:“去望歸林裡送死的吧?我牛淼也看了不少了,沒見過跑得,倒是儘皆一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複還’的樣子。”
有什麼東西“咻——”地從耳邊掠過,從心茫然地重複道:“什麼寒?”
牛淼無語地扭頭:“你這小文盲,先生見了肯定歡喜。”
從心漲紅了臉,瞪大眼睛:“什麼,什麼文盲!小道是認識字的,是認識字的,隻是,隻是詩句什麼……”
從心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牛淼哈哈大笑,隨後手臂展長壓住他的肩膀:“你這小孩叫人喜歡,要是想藏在鎮子裡,來哥哥家躲。”
從心一頓,歎了口氣,微微搖頭:“簽了契,跑不掉了,謝謝哥哥
一番好意。”
牛淼不禁憐愛地摸摸從心的頭,從心年紀小,一身寬大的道袍中伸出瘦骨嶙峋的雙手,隱約能瞧見他手腕上的疤痕。
他不由唏噓:“望歸,望歸,可曾真有人從那片古怪的林子裡歸來?你們這些高人行事我這一個粗人是不懂的,怎麼有人喜歡去找死呢?怪哉啊!先生啊!我搞不懂。”
沒有人知道望歸林究竟從何時開始存在,那原本隻是一片普通的叢林,可是在無數生命堆積之下,那翠綠的葉染上了血色,林中的風染上了腥味,那是一片殺人的叢林,無數鬼怪盤踞,這點毋庸置疑。
原本前來光顧之人隻有一些妄圖一戰成名的傻帽,在自大之中斷送了自己的生命,為這片林子下的枯骨做出了貢獻。
直到泥偶的預言出現——“器在東南,器在東南。”
東南方向裡,這片望歸林可不容忽視。
偏生這地又陰得厲害,所有進去的修者無人生還,陰森森的林子裡潛藏多少鬼怪仍是一個可怕的未知數。
林子周邊的村鎮至今都保留獻祭童男童女祈求庇護的習俗,林中之物,不似鬼神,勝似鬼神。
從心哆嗦得厲害,牽帶著腰間剛打好的器具也一同哆嗦起來。
他懊悔不迭,之前竟高興進觀如此之久,終於打造好了武器,誰料命都賠了進去,他絕望地摩挲著手腕處的紋身,紋身猛得燙了他一個激靈,從心抖著慘白的唇瓣,心徹底沉進了無底深淵。
望歸林幽暗寂靜,林間的鳥雀都靜默著。
鬱鬱蔥蔥的樹冠遮天蔽日,高聳駭人的樹木遮掩極北的黃沙,烈日當空,輔一進入林子間卻冷得厲害。
那陰暗的角落之中,似乎睜開了無數雙眼睛正安靜地瞧著,看著,盯著,如同耐心等待獵物進入陷阱的捕手。
領頭的師兄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這片鬼怪的林子,渾身四周哪哪都冒著瘮人的陰氣,他瞳孔一縮,手攥緊武器,汗液沁出,他謹慎地朝林內前行。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們必定會埋骨於此,或是被食了屍身,或是被攝了魂魄,誰願意死?可惜身在山中,身不由己。
安靜,太過安靜,竟像是林中無鬼一般。
兀得,正走向林中深處的步途中,有人低聲驚呼:“有城鎮!”
眾人儘皆一驚,複行數步,隻見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小鎮。
白牆黑瓦,鱗次櫛比,處處顯現水鄉風情。
那青石板的地麵落在草坪之上,兩處交界無比鮮明。
如同一場夢。
眾人不由得踏上這片古怪的小鎮。
走進小鎮的主乾道大街,四周的商鋪,既有米店肉店,又有布莊攤販,門口那繡到一半鴛鴦的繡棚放在矮凳之上,似乎是主人做工到一半便被什麼吸引了注意跑走了。
鎮上的旗幟在隨風飄揚,整座鎮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