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課是……忘記自己是一隻貓?”
藤原雅喃喃道。
此時此刻,她的大腦正在飛快的轉動著,並且把這個‘貓’的主語試圖替換成其它的代詞,以此來找到一個參照。
先學習做一個人,然後再忘記自己是一個人。
先學習做一隻鼠,然後再忘記自己是一隻鼠……
不對!不管怎麼看,這句話都完全沒有辦法理解啊!
藤原雅的眼中染上了一些絕望。
這一刻,她對自己引以為傲,一點就通的悟性產生了一絲質疑。
並且,在她的心中,對一些總是喜歡把一句話說得無比複雜,明擺著就是‘哎嘿,就要讓你聽不懂’的謎語人,產生了一絲殺意。
而站在一旁一直有在觀察她的夏目漱石,看到她這個糾結的表情,有些無奈的笑了。
“就是字麵意思啊。”
他抬起右手來,對著她,用左手一根一根的將手指掰回去,並說道:
“在你的想法裡,貓好鬥、強大、野蠻,還有惡趣味,愛曬太陽,且喜歡獨來獨往,對不對?”
“嗯,這確實是我說過的話……”
“那麼,若是把這些對於貓的形容詞全部都反過來呢?”
夏目漱石淡淡的說道:
“謹慎,弱小,文明,會體諒他人,喜歡陰暗角落,一般結隊而行,這些詞關聯在一起,會讓你想到什麼?”
答案已經非常明顯了。
藤原雅看向他,將已經滑到嘴邊的答案說了出來:“是鼠人。”
可夏目漱石又搖了搖頭。
“好鬥的人,有可能會文明;而結隊而行的人,也可能會野蠻。”
“用一個固定的詞語來判斷一個族群,這是一種傲慢。”
而聽到這裡,藤原雅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之前也有說過,在看一個問題的時候,要拋開立場,拋開情緒,處於一個絕對中立的狀態下,才能夠將一切都看清。”
“也就是說,我在思考的時候,既不是鼠人,亦不是貓人……而是,絕對的上帝視角,絕對的中立。”
說著,她皺起了眉頭,“但這怎麼可能?”
夏目漱石的表情很平靜,“或許彆人都不可能,但你一定可以。”
“因為,你本身就既不是貓人亦不是鼠人,而是——人類啊。”
他攤開自己的左手,“我是貓,所以在思考問題的時候,即使再中立,也不免會為了爭取本族的利益,而傷害彆族的利益。”
他又攤開了自己的右手,“同理,鼠亦是如此。”
“為了獲得更大的利益,也為了一點虧都不吃,世間的紛爭大多因此而起。”
風吹起了他的頭發,略長的劉海微微掃過那雙狹長的金瞳,那其中已經近似於冷酷的冷靜,讓人忍不住的感到一絲的心驚。
太
陽已然落山了,蕩起的晚霞將天空染成了紫紅色,昏黃的光於夏目漱石的側臉上投下了些陰影。
“當你站在了中點的位置上時,一點點的偏向,都有可能會導致天平再一次的失衡。”
“所以,你必須要這麼做。”
“……”
藤原雅沉默了一下,然後才說道:“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絕對公平,毫無偏向的人嗎?那簡直有違天性。”
人從誕生後,便擁有了感情。
而既然有感情,那自然就會有偏向。
就像是她所救下來的阿彌等鼠人,她與他們之間已經建立起了羈絆。
那麼在看到有人傷害他們時,必然會感到生氣,甚至會直接出手殺死傷害他們的人。
但夏目漱石的意思,卻是要讓她在出手之前,壓抑住自己的本性。
要讓她在不問是非對錯直接殺死對方前,先問問對方為何會這麼做,若言之有理,那就要考慮減輕懲戒力度,放過對方,甚至懲罰阿彌他們。
絕對的正確也意味著,絕對的……冷酷與沒有感情。
“是啊,那確實有違天性。”
夏目漱石感歎道。
他將自己原本攤開的放在身前的兩隻手收了回去,垂在身旁,“但這就是最優解。”
“貓人與鼠人之間的世仇,在幾十年內都根本沒有辦法得到緩解。”
“不管是貓人還是鼠人,當他們在看到對方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想要殺死對方。”
“從遠了來說,這是貓和鼠的天性,作為獵手與獵物;而從近了來說,則是受到隕石的影響,兩方因為千年的交戰而結下了絕對沒有辦法逾越的恩怨的鴻溝。”
“但你不一樣,你並非貓人和鼠人,自然也就沒有這樣的天性,雖有藤原為時養恩,卻沒有貓鼠之間的世仇。”
說著說著,他抬頭看向藤原雅,“說起來,你在被藤原為時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後,還能不能恢複自己原來的模樣呢?”
這個……她還真是……
藤原雅皺了皺眉頭,剛想說話,就感覺自己的手心一熱。
一枚閃爍著藍光的菱形石頭,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的手掌之中,而伴隨著石頭的出現,她隻覺得自己的鼻子突然變得清淨了不少。
那些讓貓心煩不已的味道,在嗅覺變遲鈍的同時,伴隨著不知何時消失的尾巴和耳朵,一同消散了。
——所以,這個其實是需要觸發條件的嗎!太草率了吧!
“你所變成的人類,確實和那些新人類不同。”
夏目漱石看著她,笑了一下,“很漂亮。”
在貓人之中,不同的貓之間,會根據對方的尾巴和耳朵顏色,以及身上的氣味(或者說信息素?)來擇偶。
毛色越鮮明,那麼在貓人之中,就會越受歡迎。
而她現在彆說毛色鮮不鮮明了,她連耳朵和尾巴都沒有了,變成了光禿禿的樣子……這時候,他竟然還能誇她漂
亮?
這簡直是睜著眼說瞎話啊……
藤原雅剛準備說些什麼,就聽到一聲極其尖銳的哨音,從遠處應當是城門的方向傳來。
而她朝著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發現城牆上點燃了狼煙。
藤原道長率領著鼠人大軍,攻打過來了。
“……還真是沒有半點定力的家夥。”
見此,夏目漱石搖了搖頭,“藤原為時怎麼會指認這樣的人做他的接班人。”
貿然行事,貿然開戰,慌張的害怕自己被奪權。
這樣的人,真會是那個足智近妖的家夥培養出來的嗎?
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話。
“事實上,若我沒有猜錯的話,其實從最開始的時候,父親他就根本沒有想過,要讓藤原道長做他的下一任。”
藤原雅將手放在自己的身前,堅定的說道:
“他所認定的接班人,從頭到尾,都隻有我一個。”
“而藤原道長現在之所以會過來,就是害怕自己的事情敗露,所以即使心裡沒有把握,也要滅口了。”
“就讓我去……”
“你去做什麼呢?”
夏目漱石打斷了她的話語,“即使鼠人並不是什麼善戰的族群,但他們的陷阱與機械依舊強大,退一萬步來說,就光那些鼠人的數量,都足以將你淹死。”
“忘記我跟你說過的嗎,貓人為了殺死鼠人統領,可是死了近四分之一的人,你以為自己一個能抵得上那麼多的人嗎。”
他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抬起手來摸了摸她的頭發。
手感很好,雖然沒有貓人時毛茸茸的感覺,但也挺順滑,原來這就是人類。
“阿紫,你那麼聰明,不應該早在見到那些新人類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解決的辦法嗎。”
“是什麼讓你猶豫了?”
“……”
藤原雅沒有說話。
她感受著自己頭上那種熱乎乎的感覺,垂著頭,握緊了拳頭。
他說得並沒有錯。
她確實早就已經……知道了解決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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