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禮物,江南,大勢,江湖劍狂共飲酒
這地方算是中州最核心的區域了,能在這兒晃悠的,哪兒能有個尋常人呢?更不必說,今日本來是鄭家的大小姐去拋繡球,來的除去了湊熱鬨的本家子弟,還有些其他世家之人。
以及早被鄭家那老成持重的老狐狸引來了的那些個讀書人,能夠入了那老狐狸眼睛的,全部都是清清白白,心思光明正大的人兒。
或者是遇到了朋友喝酒敘舊,或者是另一條路車馬給堵住了,走不通,隻好繞了個遠路,走了這一條路,鄭家輕而易舉就讓自己看中的年輕人來了這裡。
所以鄭家的老家主對於那些話本說書口中的緣分,實在是不屑一顧的,一看什麽大小姐翻牆而出的事情,便是些窮酸書生編撰的,世家若是關人,那牆得有個丈餘,又有家丁拿著棍棒看守。
弱女子,窮書生,怎翻得過這牆?
就是所謂的緣分巧合,也都是世家家主在後麵安排好的。
年輕人便隻想著自己遇到正緣了。
殊不知後麵是權勢和金錢。
隻是正看好戲的鄭家家主卻見到了自家孫女把繡球拋飛出去之後,又給個少女拿了,然後那人就直接砸到了秦武侯的懷裡,老家主眼睛差點沒有凸出來,劇烈咳嗽起來。
嗯???
嗯??!
這還是那個豪氣吞雲霄,千騎卷平岡的秦武侯?那個在禦道前麵,用赤霄劍把宗室輩分最大的那位打得滿臉桃花開,牙齒落了一地的權臣?
鄭家家主看到那少女的時候,忽然反應過來:
「陳國的雲夢郡主。」
「皇後的外甥女。」
「中州敕封,薛國公家的大小姐;富甲天下的薛家商會少管事,難怪秦武侯沒有反應……」
鄭家家主自以為自己看透了一切,悠哉悠哉地喝茶:「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你秦武侯自詡豪傑,不遜陳武,卻也不過如此。」
他看到了周圍騷亂,因著眾人都認得李觀一,而世家子弟,沒有不認得這位薛國公家長女的,皆迎上前來,李觀一抱著那繡球,一伸手,如往日那樣拉住薛霜濤的手腕。
拉著她一陣狂奔,繞開了周圍眾人,去了個僻靜的地方,李觀一才長鬆了口氣,道:「這些人可真是……」方才已有人打算抓住他袖袍了。
恍恍惚惚還聽到有人在喊:「你接了我的繡球!」
「便是我的夫君了,夫君。」
「快些,擇日成親罷!」
鄭氏大小姐這般無賴似的麽?
薛霜濤禁不住笑:「畢竟可是秦武侯。」
李觀一把手裡的繡球放在少女的頭頂,道:
「你去西域了?」
少女抬起手把繡球拿在手中,隨意拋了拋,然後把這東西扔出去:「隻拋給繡球兒,就要決定未來,卻也太過於兒戲無趣了。」
她把這東西拋出去,手指一動,一股勁氣擊中繡球。
似射箭一般,把那繡球遠遠拋飛出去。
把外麵的人引開來,也是展露了一番自己的所成。
薛霜濤道:「是啊,我跟著清焰師父習武,修行昆侖一脈的心決,要去昆侖山上一處特彆的密室之中,路過的時候,順便把長風樓安排下去。」
「隻是沒有想到,西域奇詭,無論民俗還是其他,都和中原迥異,又沒有什麽江湖經驗,就著了道,哪知道那裡被魔宗影響這樣大。」
「如果不是十餘年前,魔宗遭遇重創。」
「又有澹台憲明,宇文烈的手段,把吐穀渾給滅亡了,或許現在西域之國,就是魔宗了。」
「聽聞魔宗起源,其實是三百年前,被霸主吐穀渾滅亡的偏激佛法,所以以蓮花為信,隻是那位霸主雖然手段霸道,橫壓一世,但是那些餘孽,還是在他死去後慢慢恢複了。」
李觀一把手放在了薛霜濤的手腕上,感知到少女的脈搏,《皇極經世書》澤天卦運轉,感知到了薛霜濤的氣息還有些衰弱,是今年負傷的。
李觀一安靜了下,道:
「……長風樓的事情,就交給其他人吧。」
他不是一開始的小藥師,也見識過了宇文烈所率領的虎蠻騎兵,江南之地也就罷了,如果長風樓繼續下去的話,一定會和陳國,應國本身的情報組織撞上。
西域已酷烈如此,那麽澹台憲明這個心思細膩陰冷的前丞相,薑素這位王道霸道陰謀陽謀,奇正之法,運轉如意的第一神將調教出的情報組織,難道會比西域魔宗差嗎?
江南隻是第一步,越往上走,廝殺越凶狠。
情報之事,本來就是危險的,他不想要薛霜濤踏入更深。
當時在關翼城的約定還在心中。
薛霜濤用自己的性命來保護李觀一闖出了第一層的包圍,要他走,也是薛霜濤把窮苦的李藥師一把抓到了更高的地方去,甚至於沒有薛霜濤,薛貴妃,李觀一未必能成金吾衛。
不成金吾衛,就沒有門路進入皇宮之中,即便是想要搏命,也無能為力,一腔豪情,何處施展?
薛霜濤搖了搖頭,道:「我不要。」
她揚了揚眉毛,道:「我知道你關心我,但是如果我說要你放下你的麒麟軍,放下那處於天下要衝的江南一十八州,回到陳國的江州城,關翼城,和我在一起。」
「就那一日那樣,踏青,摘花,在廟會裡彈琴吃棗子的日子,你願意嗎?」
她緊緊盯著李觀一,然後笑道:
「你不願意。」
「巧啦,我也是。」
「我本來隻是想著幫助你的,但是後來我在管理長風樓的時候,也看到了一些,原本作為世家女子不會看到的,黑暗些的東西。」
「被恣意買賣淩辱了六七次之後發瘋的女孩子,被挖去雙目,挖去膝蓋骨當乞丐兒的男兒,戰敗的屠城,苟延殘喘著的百姓。」
「我們兩個啊,那時候摘花,爬樹,但是……」
「在外麵,陳國中部連年重稅,都活不下去了。」
「都得要賣女兒換粥。」
「換粥,省吃儉用養大了兒子,去服了徭役。」
「然後死在給前線運糧的路上。」
「知道了這些,我已經回不去啦。」
薛霜濤輕輕笑起來。
她看著李觀一,認真道:
「我漸漸明白你的想法。」
「所以,若是你想要對抗這些的話,我願意和你同行,這天下很大呢,我不會和你去江南,不會隨著你去西域,我是這天下猛虎的子孫。」
「陪著你身邊,去江南,去天下,是很好。」
「可我不喜歡。」
「就算隻是被養在院子裡麵的梅花樹,也是梅花樹。」
「本來是有禮物給你的,來!」
薛霜濤微微笑起來,她伸出手拉住了李觀一的手腕,然後拉著他走向外麵,兩人一起去了長風樓裡,原本的長風樓主是一位很清秀的女子,約莫三十歲左右,見了他兩個來,連連行禮,苦笑著道:
「這,君侯勿怪。」
「大小姐非要如此。」
李觀一自是說無妨,薛霜濤拉著他去了後麵,薛家的車就放在這裡,一輛一輛大車拉著的,其中絕大部分都在中州薛家商會那裡,唯獨一輛在這裡。
趙大丙在那兒坐著,顯得無趣,見了李觀一來,先是大喜,屁股蛋上似是安了兩個彈簧,蹭一下蹦起來,臉上已掛上了狂喜大笑,蹭地往前走出一步。
卻又記起來此刻的身份不同,自個兒隻是個『不入境』的薛家車夫,眼前這少年人是劍履上殿,入朝不趨,開府儀同三司的秦武侯。
身份差距太大了,大到了趙大丙抬起手來,卻隻是尷尬地撓了撓頭,可是李觀一卻是直接伸出手臂,勾著了這車夫的肩膀,道:「趙老哥,鹽焗花生還有沒?」
趙大丙微怔,旋即嘴角勾起,那笑意就止不住了。
開府儀同三司,秦武侯啊!
這回去了,不得要讓那家夥都羨慕得眼睛都紅了?
趙大丙拍了拍胸口,道:「那不廢話,出來日曬雨淋吃乾糧的,就得要有這些個鹽口重的玩意兒,才能頂得住,要不然的話,做什麽事兒都沒精神的。」
他掏出一堆的鹽焗花生塞給李觀一。
薛霜濤讓趙大丙和那位負責中州長風樓的人離開了,然後她伸出手,緩緩按在了馬車拉著的車廂,道:「這裡麵的,就是我給你準備的禮物。」
她有些吃力地打開來,就算是有陳清焰這樣的武道高手教導,但是畢竟時間短暫,大小姐此刻境界也隻是二重天水準,在這個年歲來說,算是天賦異稟。
在此刻攪動起來的天下來說,卻有些不夠看。
這亂世動起來,便是上上下下,混作一團。
斷沒有二重天的對手隻是二重天,甚至於一重天的道理。
譬如夜不疑他們,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將領,武功已算是不弱,家傳淵源,未來可期,但是他們的對手或許是蕭無量,或許是宇文烈,甚至於薑素,這才是亂世的匹配機製。
抓住要害死命得狠踹。
讓初出茅廬的人就麵對第一神將。
李觀一看到車廂裡麵的東西,裡麵是一個一個的大箱子,從車輪往下陷下去的痕跡來看,倒是頗沉,薛霜濤笑著對李觀一道:「我們從陳國運送了許多上好的瓷器精品。」
「在這裡可以賣出很不錯的價格。」
「那是給世家和王公貴族們的禮物,至於這裡的,就是給你的了……」她伸出手打開一個匣子,裡麵是一張張紙,上麵有文字,手印,李觀一看過一眼,神色緩緩凝固。
薛霜濤輕聲道:
「是江南十八州周圍這些州郡百姓的賣身契。」
「薛家很輕易就得來了,但是世家不放人,這算是他們常用的做派了,吃了好處不吐骨頭,地頭蛇欺辱過江龍,錢給了,賣身契也給了,甚至於地契也給了。」
「什麽手續都是符合律令和法條的,可就是不放人,不給地,和官府勾連在一起。」
「他們還自詡得了便宜呢。」
薛霜濤忽然得意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