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院後,流雲就很少能見到長寒了,半個多月隻見了那麼一次,還是長寒來給她送鳳羽箭,兩個人也沒上說幾句話,長寒便聲稱有事要忙,急匆匆的走了。
或許流雲對長寒深信不疑,可鐘知意能明顯感覺到,長寒是故意避著流雲的。
多半是那個吻的緣故……可憐的流雲……
隨著溯靈內時間的流逝,鐘知意愈發傷神,幸而這些日子流雲過得還不錯,不僅沒有因為見不到長寒就暗自落寞,還與性格活潑開朗的薑妹交了朋友,著實給了鐘知意些許安慰。
這日傍晚,薑妹興衝衝地推開流雲的房門,一個箭步飛撲到書案前,握住流雲的手腕道:“你聽說了嗎!下個月十五要舉行靈山試煉!隻要能奪得前三甲,就有機會修習陳氏的家族絕學,神門十三劍!”
流雲放下打磨一半的柳葉刀,偏過頭看她。
薑妹眼睛亮晶晶的,讓人不忍心潑冷水,可流雲還是說:“前三甲哪輪得上我們。”
“這次不一樣!”薑妹興致勃勃道:“這次試煉隻有二十歲以下的弟子才參加,我問過長寒了,她不打算湊這個熱鬨,剩下的,你掰指頭數一數,還有幾塊難啃的骨頭?我好賴也能混個前三甲吧?”
不等流雲開口,薑妹便從腰間抽出了自己的佩劍,眉眼滿是純粹的熱忱:“我就是為了神門十三劍,才不遠萬裡來到漢水,拜入陳氏門下,無論如何都不能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陳氏劍法聞名遐邇,其中神門十三劍雖稱不上最一流,但於薑妹而言卻是夢寐以求。
流雲想了想道:“我陪你一起吧。”
“好呀!靈山試煉為期三日,我正嫌一個人太悶呢!”薑妹說完,坐到流雲身旁,拾起桌上的柳葉刀,舉在陽光底下仔細端詳著道:“這小玩意你都鼓搗快半個月了,怎麼還沒弄好。”
“慢工出細活。”
“哎,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身在陳氏門下,也算得天獨厚,卻又不修習劍法。”
所謂一劍破蒼穹,自古以來天下修士無不尊崇劍道,哪怕後日十修百花齊放,也是以劍道為首,何況現如今天師道都尚未問世,劍道自然是毋庸置疑的陽關大道。
相較之下,流雲的流雲傘簡直孩子氣,她還把心思都花在這上麵,在薑妹眼裡實在是“不務正業”。
薑妹很替流雲犯愁,故而苦口婆心道:“長寒能護你一時,又護不了你一世。即便你不喜歡修習劍法,也要清楚自己的處境,俯仰由人的日子不好過,咱們身為門生,上刀山下火海,全憑主君的一句話,可是生是死,卻憑手裡的這把劍,你明不明白啊。”
“我明白,我明白的……”
“算了算了,把磨刀石給我,我幫你一塊弄。”
陽光透過碧綠的枝葉從窗外照射進來,斑駁的樹影散落在書案上,輕輕搖晃著。流雲看著薑妹,攤開掌心,獻寶似的將磨刀石托舉到薑妹麵前:“那就有勞你。”她說這話的時候抿緊著
唇(),是個強忍不笑的模樣?[()]?『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可笑意卻從眼睛裡淌出去,好似春日裡的一場細雨,潤物無聲,溫柔甜淨。
薑妹原本是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可被她這麼一笑,也不由自主地笑了,接過磨刀石,順手戳了一下流雲的額頭:“瞧你那樣子。”
薑妹是癡迷劍法,為神門十三劍主動拜入陳氏門下,和流雲的遭遇截然不同,性格也是天差地彆,有她在,流雲似乎都比平日裡笑得多了。
果然啊,這個年紀就是要多交朋友。鐘知意這般感慨著,望向窗外,卻不期然的在假山旁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長寒?
那身影一閃而過,鐘知意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可轉念一想,除了長寒也不會有旁人了。
長寒來找流雲?為什麼不露麵?
算了。鐘知意實在沒心力想這些事,她現在隻盼著溯靈可以早一點結束,畢竟流雲的結局已經注定,對她來說,長痛不如短痛。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倒真如鐘知意所願,一晃一晝夜,很快就來到了薑妹口中的靈山試煉之日。
不論仙門世家素日行徑如何,存於世間的宗旨終究還是守護蒼生,故而對於門生的試煉也是以斬妖除魔為首要。
“靈山之險峻,不僅是峰巒疊嶂,古木參天,更有數不儘的精怪妖邪,陳家祖上之所以定居在靈山十裡之外,就是為了鎮壓山內作亂的魑魅魍魎!”
上方的大修士慷慨激昂,講述著已經講述過無數次的先祖壯舉,而下方一眾不滿二十歲的弟子都有些心不在焉,對著烏雲密布的天際,忍不住唉聲歎氣。
靈山是危險,可陳家到底不會讓這幫半大孩子去涉險,這一點眾人心知肚明,隻犯愁待會下起雨來被淋成落湯雞,又或是山裡的路泥濘難行。
“流雲。”薑妹不知何時湊過來,壓低聲音道:“你瞧著吧,肯定要等雨停了之後才讓我們進山。”
流雲不解:“為什麼?”
薑妹朝右前方擠眉弄眼的努努嘴。鐘知意順勢望過去,熙熙攘攘的陳氏弟子中,有一男一女格外顯眼,不僅相貌出眾,衣著華貴,身旁還站著幾個家奴打扮的女修士,以及一個姿容端莊,神情慈愛的中年女子,說是眾星捧月也絲毫不為過。
“那是三公子和四小姐,除了大小姐,楚夫人最疼愛的便是這對龍鳳胎,哪裡會舍得他們淋雨。”薑妹輕歎一口氣,無可奈何道:“你說的不錯,前三甲哪輪得到我們,我還奇怪呢,主君好端端的怎麼慷慨起來,願意將家族絕學傳授給我們這些教院門生,合著這次試煉是專門為他這對寶貝龍鳳胎預備的……”
話至此處,終究心生了怨懟,薑妹冷哼一聲道:“搞得這麼冠冕堂皇,生怕旁人說他藏私。”
流雲朝她笑一笑,隻是寬慰:“也不是全無機會。”
主君之子若不能拔得頭籌,豈不是意味著主君教子無方,想來龍鳳胎是勢在必得的,如此前三甲便隻剩下一個位置。這一個位置,有可能是親傳弟子的,也有可能是家主門生的,可
() 不論花落誰家,都很難落在薑妹頭上。
薑妹已然灰心,對著仍抱有希望的流雲道:“還笑呢,你知不知道主君大費周章的唱這出戲是為了堵住誰的嘴。”
多半是以長寒為首的一眾外姓門生了。鐘知意心道:世家霸權時期,能成為一家之主,這位陳氏主君自然不會是個草包,最起碼他有慧眼識珠的本事,也懂得籠絡人心,尤其是對長寒,豈止大費周章……換做旁的門生,若能與主君的掌上明珠成婚,日後作陳家的二把手,必定要誓死為陳家效力一輩子的。
鐘知意這樣一想,又有些敬佩長寒了。莫說旁的門生,哪怕換做明知未來可期的她自己,麵對“美人在懷,大權在握”和“喪家之犬,亡命天涯”這兩條路,恐怕也會猶猶豫豫遲遲疑疑的選擇前者……
其實長寒最開始也是選擇了前者,就不曉得後來哪根筋忽然搭對了。
哎,要麼說人家能稱仙尊呢。
鐘知意胡思亂想的功夫,雨下了起來,一眾弟子紛紛躲進風雨連廊下避雨,流雲和薑妹恰巧就在那對龍鳳胎的後方,隻見楚夫人溫溫柔柔的替陳四小姐整理著鬢邊碎發,輕聲囑咐道:“彆學你哥哥性子那麼急躁,當心摔倒,不要受傷。”
陳三公子在旁佯嗔道:“娘,我會照顧好妹妹的,你快回去吧,我們兩個都多大了,又不是小孩子。”
楚夫人似乎也覺得自己操心太多,交代了兩句後便帶著那幾個家奴打扮的女修士離開了。
未曾想楚夫人一走,陳四小姐忽然轉過身來看向流雲,毫不避諱遮掩的上下打量,原本乖順可人的少女因其輕蔑的眼神而略顯傲慢與刻薄。“你的劍呢?”她問流雲:“身為陳氏門生竟然不配劍,難道你瞧不起陳氏劍法嗎?”
流雲抽出傘柄內的軟劍,悄聲說:“我有……”
陳四小姐冷哼一聲:“這算什麼劍,你想帶著這種上不得台麵的東西進靈山?”
這陳四小姐明擺著是故意找茬,倘若流雲和她爭辯,八成是沒有好果子吃。鐘知意正擔心著,突然被倒懸掛在了飛簷下,隨即便聽流雲小綿羊咩咩叫似的說:“不帶進去……”
陳四小姐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氣的直瞪眼,卻又尋不到旁的由頭再發難,隻得心有不甘的拉著陳三公子走開了。
薑妹有些納悶:“你幾時得罪了她?”
流雲搖搖頭:“我都沒見過她。”
薑妹更奇怪了,拍拍流雲的肩膀說:“等我去打聽打聽。”
她倒是很有門路,不過短短一炷香就打聽清楚了。原來流雲和陳四小姐的恩怨出在一年多之前,那時長寒機緣巧合下得了一匹天蠶絲緞,這天蠶絲緞不僅華光溢彩,美輪美奐,還刀槍不入,水火不破,可以說是件稀世珍寶,陳四小姐見了十分喜歡,想用這天蠶絲緞做一件衣裳,便求著長寒送給她。
按說長寒常年在梅園走動,與陳四小姐甚是相熟,更有陳盈月這一層關係在,一匹天蠶絲緞也不該吝嗇,偏長寒就沒有給她,不僅沒給,時隔兩月後,
這天蠶絲緞還成了傘麵,落到了區區一個教院門生的手裡。
“陳四小姐為此氣的跳腳,又拿長寒沒轍,隻能把仇記在你身上,要不是自持身份,不肯到教院那種地方去,恐怕早就來找你的麻煩了,哪至於等到今日。”薑妹說完,鬆了口氣:“好在你適才沒同她爭辯。”
流雲抬眸看了眼掛在飛簷下的流雲傘:“不帶就不帶吧……”
薑妹點點頭,很熱心地說:“我替你去尋一把劍來。”
話音未落,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騷動,薑妹和流雲墊著腳也瞧不見前方的情景,皆是一頭霧水,可鐘知意卻看得清楚楚,引起騷動的正是盈月和長寒。
不知盈月對陳四小姐說了什麼,惹得陳四小姐直噘嘴,而長寒則安靜的站在一旁,眉眼低垂,毫無波瀾,單看神色與那一眾陳氏家奴並無兩樣。
直至陳家三姐弟的目光一齊望向她,她才有了些許反應。
鐘知意屏氣凝神,終於從一片嘈雜中捕捉到長寒清泠泠的聲音:“好,我明日拿去給你。”
陳四小姐聞言頓時眉眼彎彎的笑起來,像是說了許多長寒的好話,也惹得長寒微微一笑。
饒是鐘知意為眼前融洽的景象無端氣惱,也不得不承認,在這人頭攢動的風雨連廊裡,身著一襲潔白衣衫,手握雪亮寶劍的長寒,真是有一種無人能及的清雋溫雅。
“欸。”廊下傳來一聲輕呼:“雨停了。”
雨既已停,則試煉開啟。流雲一不願惹來麻煩,二沒想著要名列前茅,便將傘留在了廊下,拿著借來的劍和薑妹一道進了山。
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