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觀中敲了第一聲鐘,驚起成群白鴿,抖落著翅膀一個接一個的落到庭院裡,咕咕咕的叫不停。

半夢半醒之間,鬱潤青感覺有一隻手探了探她的額頭。這種感覺很熟悉,仿佛回到了幼時纏綿病榻卻又無憂無慮的那段日子。

鬱潤青眉頭微微一動,睜開眼,見陸輕舟側坐在床邊,正用釵子綰發,纖細白皙的手指攏起如瀑般的黑發,露出窗外明媚溫暖的晨光。

“小舟……”

“還難受嗎?”

鬱潤青搖搖頭,還沒等開口,陸輕舟便從一旁的白瓷小碗裡撚了兩片丁香遞到她唇邊,她含住丁香,肘撐著床榻坐起身來,又將陸輕舟抱到懷裡:“我記得你說陪我到天亮。”

陸輕舟笑道:“那你記不記得,你說要我同你一起回嶺南?”

鬱潤青慢慢地點了一下頭,發絲蹭過陸輕舟的耳朵:“記得。可不記得你答沒答應。”

陸輕舟被蹭的心裡一癢,又平白生出絲絲縷縷的酸意。總覺得鬱潤青每一次與她親昵,都顯得太從容,像是從前做得多了,養成習慣,可以不假思索。

“你想我陪你回去,與你做個伴,還是要帶我去見你母親?”

“自然是要見我母親的。”

“那你母親不喜歡我怎麼辦?”

鬱潤青笑了一聲,略有些倦懶地說:“誰會不喜歡你?”

陸輕舟簡直分辨不出她究竟是甜言蜜語還是實心實意的,可還是很受用,不由地彎了彎眼睛。

鬱潤青抬眼掃過陸輕舟發間的雲釵,又說:“我母親有一個這樣的釵子,是她大婚時太後娘娘賞賜的青玉蘭花釵。等見了她,我要來給你。”

“我又沒說不去,你犯不上這樣哄我。”

“是不是哄你,去了才曉得。”

好端端的一句話,從鬱潤青口中說出來,總有幾分繾綣的味道,若再對上那雙澄澈又專注的眸子,倒真難怪人家……陸輕舟思及孟霜兒,忍不住在她的大腿內側擰了一下。

鬱潤青陡然睜大雙目,烏黑的眼珠緊盯著陸輕舟。

陸輕舟一派坦然:“不是說好今日回嶺南,還賴在床上做什麼,快一點呀。”

鬱潤青應了一聲“好”,揉揉腿,下地換衣裳去了。

陸輕舟見狀,立刻後悔。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是怎麼一回事,鬱潤青越乖順,她越想欺負她,可欺負完了又禁不住要可憐她,想吻她那茫然無措的有些孩子氣的臉。

生平第一次,陸輕舟弄不明白自己了,思及要去嶺南見鬱潤青的母親,心裡更是史無前例的有些忐忑不安。

嶺南與梅州相隔甚遠,好在兩地之間有條水路。二人早上登船,一路順風,翌日夜裡就抵達了嶺南界內。相較於梅州,嶺南當真要涼快許多,迎風站在甲板上,偶爾還會打一個寒顫。

“是不是快到了?”

“嗯。前邊有一片燭光的地方就是碼頭。”

“你

累了?”

“有點,昨晚沒怎麼睡,困的厲害。”

默默片刻,陸輕舟轉過頭去看鬱潤青,她靠在船欄杆上望著遠方,神情淡淡的,既沒有近鄉情怯,也沒有歸心似箭,是真的累了。

不多時,船靠了岸,晃晃蕩蕩的尚未停穩呢,碼頭上就燃起一溜火把,少說百來個火把將原本昏暗的渡口照了個通亮。

“是這艘船嗎?”

“應當是……”

漫著水的石階上,有著舉著火把,試探著喚了一聲:“阿滿?”

雖沒有任何一個仙門弟子可以完全割舍俗家,但一生當中隻有送彆父母雙親時才能真正重回家門。老侯爺過世的突然,停靈三日便下葬了,鬱潤青在寒川,沒能趕回來,這件事成了郡主娘娘心頭的遺憾。

郡主娘娘精明強乾了一輩子,不容自己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稍稍預感不妙就派人去淮山送了信。鬱潤青收到信,自然要回來,至於鬱潤青回來之後,郡主娘娘是三更死五更死還是拖上三五個月再死,那一時就說不好了。

仙門正道,規矩再大也不能催著人家死吧?

鬱潤青深知母親所思所想,料定母親會早早叫她回來,所以一直不是很急切。可聽到那聲“阿滿”,呼吸不由一窒。下了船,定睛看著那人,輕聲喚道:“三哥。”

鬱潤生已然年近半百,即便臉上沒有風霜留下的痕跡,也再看不出少年時的俊朗英姿了,他胖了很多,麵頰紅潤,赫然是一個富貴閒人的模樣。

“阿滿……”潤生看到闊彆多年的潤青,又驚又喜,怔愣半晌才緩過來,喃喃道:“你還跟小時候一樣,我方才見你站在船上,都有點恍惚了,當年去淮山,我就是在這送你上船的……”

鬱潤青道:“母親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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