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住白星遠的手,路元清從已經變得亂七八糟的料理台下來。
甫一踩上地麵,連兩條大腿都在輕微打顫。
自從在係統兌換完初級屬性禮包,這還是她頭一回感受到“縱欲過度”的滋味。
半倚著白星遠的肩膀,長長呼吸好幾次,路元清才重新站穩。
才剛要出去,白星遠又突然收住胳膊,攔了一下她的腳步:“你沒穿鞋,小心。”
順著他指向的方向,路元清看見從廚房半合的門縫底下,有一灘還冒著熱氣的水,正在慢慢洇進來。
這是……?
皺皺眉,路元清踮起腳繞過那灘水,推開門。
“……”
剛被端走的砂鍋就打翻在前方不遠處,稠白的湯水傾覆出來,淌了滿地。
在它上方,盛熙大半截身體被一團濃黑的霧氣吞沒,任憑他拚命掙紮,都毫無用處,硬是被慢慢憑空懸吊起來,腳尖逐漸離開地麵。
看到路元清,他幾次想求救,卻隻能徒勞地抓撓著自己被黑霧纏裹住的胸口,一張俊臉漲得通紅,發不出半點聲音。
那些黑霧凝實到近似墨汁,在空中盤旋流轉,又毫無聲息,最後歸於一隻修長有力的手。
大概是出來得太急,賀錦延隻穿著她脫掉的浴袍,尺碼不合,即便草草挽住腰帶,衣領還是淩亂地歪著,敞露出大片胸膛。
那件浴袍本來就斑駁著大塊血跡,他本人更是簡直像剛從血池中爬出的羅刹惡鬼般,渾身浴血。
從脖子到胸口,就連正抬起的那隻手,都找不到多少乾淨的地方,幾乎覆滿深深淺淺、已經凝結的血紅,多得甚至會讓人感到驚訝——
——一個人的體內,竟然能流出這麼多血嗎?
賀錦延卻完全不在乎這些,麵罩之上,一雙眼睛牢牢盯著同樣看向他的路元清。
半晌,他突然彎下眉眼,也不說話,隻愉快地笑著,用另一隻手,遙遙指一指她,又輕輕點了點自己額側的位置。
路元清疑惑地跟著伸手一摸,竟摸到一片潮紅。
先前噴濺到發絲間的血,凝結後沒被完全洗淨,又隨著剛才情熱冒出的汗被重新烘化,正順著她臉頰朝下蜿蜒。
整棟小樓內部早被路元清改造得一派清新,幾位住戶也都日常維持著打掃,隨時乾淨又整潔。
隻有她和他,沾著臟汙的血,與周圍的潔淨格格不入。
——都是他的血。
賀錦延雙眸發亮,笑得越發燦爛。
“這是怎麼了?”就在這時,樓梯上傳來急促的聲音,打碎了這種詭異的靜默。
笑容迅速從賀錦延眉間散去,他涼涼地回過頭,瞟了眼一起循著血腳印趕過來的路賢清與宋思槐,語帶嘲諷:“宋醫生,還沒輪到你,你急什麼?”
宋思槐被他血人般的樣子嚇了一跳,又始終對他懷有幾分心虛,當即竟然接不上話,還是路賢清指著懸在半空的盛熙,朝賀錦延怒道:“你是要殺人嗎?!”
然而,賀錦延此刻卻比以往都更鋒芒畢露,根本不給他麵子,嗤笑道:“那又怎麼樣?這是他應該付出的代價。”
說著,他慢慢收攏五指,墨黑色的能量也隨之變得更加狂躁,進一步向內收縮。
隨著幾聲沉悶的裂響,盛熙瞳孔猛地放大,胸膛肉眼可見地塌陷下去,卻依然連慘叫都發不出來,嘴角已經淌出細細的血。
——重力。
即便有人已經懸在生死邊緣,路元清依然在平靜地思考著。
如她所想,賀錦延覺醒的,果然是同樣的能力。
而且,明明是才剛獲得異能,他就能做到在吊起一個人同時,擠碎對方的胸骨,還不會影響到周圍其它東西。
這份控製的精準程度,絕對已經超過記憶裡的上次初見。
至於盛熙……
在她冷漠的注視中,盛熙眼角也開始滲血,整個視界都蒙上一層淡淡的紅。
透過這層模糊的紅色,在路元清臉上,他竟然找不到半點憐惜。
一種可怕的猜想,慢慢在盛熙缺氧的腦海中浮現。
——難道……哪怕自己會因為這件事死掉,也是姐姐想看到的嗎?
他確實猜對了一部分。
不久前,路元清扶著洗手池勉強壓抑下去的念頭,又在盛熙這副淒慘模樣麵前,搖曳著升起。
隻有自己的絕望眼神,瀕死的英俊男人。
——其實……就這麼欣賞他慢慢死掉,也沒有關係……吧?
“……阿元,阿元!”
熟悉的聲音刺入耳中,猛地拉回路元清即將一腳踩空的心神。
循聲看過去,是正朝自己走過來的哥哥。
看出妹妹狀態似乎有些問題,路賢清頓時把什麼事都暫且扔到腦後,焦躁地問:“阿元,你怎麼了?”
——……還是算了。
拿定主意,路元清便朝賀錦延說道:“你給的教訓足夠多了,放他下來。”
賀錦延明顯並不樂意,偏過頭,不情不願地一揮手。
能量散去,盛熙重重摔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黑紫色的血,混進他原本精心料理過的湯水裡麵,痛苦不堪地呻吟起來。
宋思槐略一猶豫,便趕緊衝到盛熙身邊,和白星遠一同把他從仍滾燙的殘湯上麵挪開,急匆匆地解開紐扣。
先給哥哥遞出一個安撫的眼神,路元清繞過忙亂的幾人,走到賀錦延身邊,徑直抬手去摸他的喉結:“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真神奇。
脖子上明明有過那麼大的豁口,現在竟然已經完全愈合,隻剩下遲早會徹底撫平的一條疤。
賀錦延被摸得一激靈,反過來握住路元清的手,完全不複剛才那副囂張模樣,柔聲解釋著:“還有點癢,但是……感覺很好。”
在額發與麵罩之間,他專注地看著她:“我從沒感覺這麼好過,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