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碾爛的肉(1 / 1)

路元清拍拍手,不再板著臉硬裝平淡:“行了,我本來正準備回來,你時間卡得倒好,過來吧。”

即便被反捆著雙手,盛熙還是努力支起身子,膝行到她麵前,一臉陽光燦爛地邀功:“我這不是想著,不能拖太久,但也不能打擾姐姐出門要做的事嘛。”

路元清從倉庫摸出把水果刀,俯身一挑,割開捆住他的繩子,笑著拍拍他沒受傷的半邊臉:“算你機靈。”

他們這番狼狽為奸般的對話,頓時把唯一的旁觀者給驚得不輕,宋思槐遲疑著,訥訥道:“這……阿元,難道是……你……的安排?”

“怎麼會!”盛熙驕傲地揚起下巴,搶先道,“就是我自己看不慣他平時趾高氣揚的勁兒,才要劃爛那張臉,姐姐對我們一直都很好,不可能這麼惡毒!”

路元清也跟著無辜地一攤手:“瞧,你可誤會我了。”

她這話說得斬釘截鐵,毫不心虛。

事實本來就是如此,她從沒說過,甚至從沒暗示過盛熙這麼做。

從始至終,她隻是扔掉了一包迷藥而已。

“那……他……”

在宋思槐愕然的注視中,路元清施施然坐到沉睡著的賀錦延身邊,將他的衣袖卷上去,露出肘間的青色血管。

她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支細長的針劑,路元清邊將針頭慢慢刺入賀錦延血管內,邊笑道:“但你做得很好,說吧,想要什麼獎勵?”

盛熙小心靠過來,輕輕倚在她一側膝頭:“我不要獎勵,我知道,我對姐姐並不算特彆,除了做做家務,也不會做彆的事……”

真相遠不像剛才說的那麼好聽,這幾天的時間,其實全被他花在積攢勇氣的煎熬之中。

按照路元清平時的風格,即便對著她的血親,都能滴水不漏,從不說任何多餘的話,更不做任何多餘的事。

那包迷藥,能做的文章實在太多,根本就不該落到最愛挑事兒的自己手裡。

最初的竊喜過後,盛熙便隻剩下惶恐。

他確信這是姐姐的信號,卻拿不準她想要什麼結果。

盛熙很清楚,足夠知情識趣,是他能在這裡留到今天的最大依仗,因此,他絕不能開口問,甚至不能露出被指使的端倪。

無論最後結果如何,他人眼中,必須全是他的責任。

那枚讓他匆匆一瞥的戒指,那段過於明顯的偏愛,還有那份從不掩蓋的、對好看臉蛋的執著。

綜合出的答案昭然若揭。

然後,路元清還真的離開了。

在這幾天裡,盛熙實在過得忐忑。

擔心會錯意,擔心沒能替姐姐解決問題,更擔心自己沒有價值,會被厭棄然後趕出去。

總算,姐姐眼下明著包庇的態度,讓他懸著的心放回肚子裡。

眼圈仍泛著哭出來的薄紅,盛熙伏在她膝上,仰望向她的眼神裡濃稠著化不開的愛戀與崇敬:“我還能一直證明,我永遠是姐姐最好用的狗,這就是對我的獎勵。”

隨著路元清抽出針管,賀錦延的呼吸聲逐漸變得平穩,睫毛不再痛苦地顫動,胸膛緩緩起伏著,滑入更深邃的睡夢。

她隨手將用過的針管扔進棉球之中,搖頭道:“我得賞罰分明,你還是提個要求。”

盛熙眨眨眼,自認推辭得已經夠到位,那姐姐這句應該是認真的。

於是,他仔細揣摩著,作勢癟了癟嘴:“那……我想要一個能鍛煉的健身房,現在日子過得太安逸,總感覺肌肉都有點模糊了……”

“行。”路元清莞爾,揉一把他毛茸茸的卷發,轉而朝旁邊坐立不安的宋思槐道,“那你呢,思槐哥,我對你也能‘賞、罰、分、明’,你願意……做點事嗎?”

她故意把那四個字咬得很重,宋思槐臉色迅速蒼白下去,緊接著又泛起詭異的紅暈。

他垂下眼睛,盯住賀錦延臉上的傷:“……我會好好照顧他,不留疤,這是、這是我……醫生該做……”

話越說到後麵,宋思槐的語調越輕。

不用抬眼,他也感覺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注視逐漸冰冷,最終逼得他隻能翕動著嘴唇,剩下一些微不可聞的囁嚅。

詭異的靜默之中,盛熙飛快反應過來,大著膽子提醒道:“宋醫生,你是不是看錯了?我下手那麼狠,賀哥的傷,肯定好不全!”

這句話一出口,那隻在頭頂隨意撫摸著的手,立刻獎勵性質地拍了拍他的腦袋。

——果然!

對賀錦延的臉下手,既是盛熙摻了點私心的險招,也是他最擔心萬一猜錯就會惹姐姐生氣的關竅。

原本他以為,劃傷這張臉,隻是姐姐想通過重新治好賀哥,來進行某種PLAY的一環。

現在他卻明白了,她的目的遠不在此,她想做的比自己以為的更狠。

——不愧是姐姐。

——永遠是這裡最厲害,最心狠的人。

盛熙猜不出具體目的,卻覺得根本不必他去猜,隻徹底安靜下來,溫順地享受她的撫摸。

而宋思槐,呼吸一凝,不敢置信般抬起視線:“什……什麼?”

路元清伸過另一隻手,捏住賀錦延的下巴,左右來回轉了轉。

左臉依然光潔,即便是在沉睡之中,眉眼的線條仍鋒利到令人心悸,鼻梁與頜骨的曲線更是乾脆利落,幾乎能讓人想見他意氣風發時會有多耀眼。

但轉過右臉去,殘忍的刀傷便將那一切賞心悅目都破壞得徹底。

路元清抬起拇指,按在賀錦延的右眼眼角,也按在最長的一條傷口上。

新鮮的血立刻被擠出來,順著臉頰滑下去,像一串紅色的眼淚,滾進他的鬢發之中。

“……!”宋思槐下意識想喊停,卻隻發出一個無意義的氣音。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路元清掛著淡漠的笑,愛撫般磨蹭過這一整條刀傷。

那些原本隻是外翻出來,還能縫合回去的肌肉與皮膚,全都被直接碾得攤成薄薄的一片,可憐地彼此粘連著,懸在賀錦延臉上,一塌糊塗。

也許是剛才那支神秘針劑的原因,即便如此對待他,他竟沒有疼醒,依然安靜地躺在床上。

路元清突然歎息一聲,再次轉了轉賀錦延的下巴。

俊逸與猙獰,在同一張臉上對比得比剛才更鮮明。

右半張臉的血肉模糊,竟襯得完好的那一側更多幾分驚心動魄的意味。

欣賞夠了,路元清才將手指上的血抹在賀錦延的左臉上,將那片光潔也染上臟汙,轉而朝宋思槐說道:“思槐哥,我不太懂醫術,他傷得這麼重,是不是該挖掉這些爛肉,也許還會割斷一些神經,以後是不是,永遠都痊愈不了了?”

宋思槐不是蠢人,現在已經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頓時手腳冰冷,掙紮半晌,吐出一句破碎不堪的話:“阿元,你、我以為、你不是喜歡……”

“他對我確實有特殊的意義,但絕對不是喜歡。”路元清不以為意,“回答我,這個傷口,到底會不會留疤?”

這是幾分鐘前,她才問過一遍的問題。

但這一回,宋思槐知道,他不能說出上次的答案。

前所未有地直視著她的眼睛,宋思槐渾身顫抖,幾乎要被裡麵的黑暗吞噬,牙關裡擠出的每個字都重逾千斤:“……你、你變了……”

“對啊,和小時候比,我確實變了。”路元清點頭,向他笑著,抬起那隻染血的手,“那你呢,思槐哥,你也變了嗎?”

——還會和小時候一樣,不管我要搞什麼破壞,都縱容我去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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