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弄月(1 / 1)

妾寶 綠藥 2980 字 1個月前

第一百零四章

可是去請沈元衡侍女撲了空。侍女彎了彎膝,垂眸稟話:“寶源說姑爺一早就出去了。”

江月慢有外。自沈元衡來到長安,除了最開始那段時日跟著江厭辭四處去應酬,後來整日埋首在書房裡讀書,已許久不出了。江月慢並不知道沈元衡出府做什麼去了。不過她並沒太當回兒,隻是隨地點了點頭。

華陽公主略一思索,屋子裡侍女都攆出去。且吩咐去請厭辭、月皊和沈元湘過來一起做月餅要去花廳做,直接人請到花廳便是。

“母親有話單獨跟我說嗎?”江月慢瞧著母親侍女都屏退下去,不由這樣問。

華陽公主沉『吟』了一陣子,才開:“當初和元衡這婚很倉促。母親也曾有過顧慮,隻是母親也知道那一孤行『性』子,便沒有阻攔。過去這麼久了,母親瞧著小夫妻也有幾分舉案齊眉思。”

江月慢知道母親擔心什麼。她微笑著回答:“母親寬心,我與元衡很好。”

“很好,便是連他去了哪裡都不知曉?”華陽公主問。

江月慢怔了怔,才溫聲道:“每人都有自己情,不能因成親了,就要向對方稟報,這也太麻煩了,也太不自在了。若成親之後處處受管製,毫無自在可言,那還不如不成親,一人逍遙自在。”

江月慢這話也不無道理,華陽公主像是堵了話。她微瞪著江月慢,說道:“得,我說不過。隻是夫妻之要多多對方體諒。與元衡婚,外麵議論很多。這男子總是好麵子,若處處強勢,是自在了,元衡倒是未必。”

江月慢眉心略皺。她上半身向後仰靠著,溫柔調子說著拒絕話——“我不想聽了。”

“啊——”華陽公主用手指頭指了指江月慢。她站起身來,一邊往外走,一邊說:“得,不管了。做花廳做月餅去了。”

江月慢坐在玫瑰軟椅裡沒有動作。過了片刻,她才欠身,去拿桌上茶壺,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可惜這茶已經涼透了,茶香早已淡得不值得一品。她懨懨茶杯放下。

侍女藕靈從外麵來,問:“縣主,公主去花廳做月餅了,不去嗎?”

江月慢沉默了片刻,才道:“去問問抱怨,姑爺一大早去哪兒了?”

藕靈應了一聲,快步走了出去。她出去沒多久便又回來了,剛邁檻就稟話:“姑爺回來了。還沒去書房問抱怨,先看見姑爺了。”

江月慢慢條斯理地用帕子蹭了蹭指上沾一點茶漬,然後起身,緩步往外走出。她剛走出房,還未踏下台階,沈元衡已經過來了。

沈元衡立在台階下,望著江月慢,急聲問:“縣主尋我?”

江月慢緩緩舒了氣,才開:“一大早去哪兒了?”

微頓,還未等沈元衡回答,江月慢再補一句:“大過節一大早往府外跑,害得我母親囉嗦。”

沈元衡愣了愣,他出府一趟也不是什麼大,嶽母大人什麼要囉嗦姐姐?江月慢語氣裡明明含著絲不高興,可她即使是不高興,說起話來也是溫溫柔柔調子。

“我、我……”沈元衡望著江月慢,忽然變得有結巴,不太願告訴江月慢自己一大早出府一趟是乾什麼去……

江月慢懶懶瞥他一眼。話說出來了,倒是已經消了氣。她重新開時,已是尋常溫和語氣:“去換身衣裳洗洗手,往母親花廳去。母親一時興起,要一起做月餅。”

“好。我這就回去拾弄。”沈元衡轉身往外走,悄悄握了握藏在袖子裡盒子。

江月慢立在台階上望著沈元衡走遠背影,她想了想,跟著沈元衡回自己院子——既是要做月餅,她身上廣袖華服也該換下才是。

沈元衡回去之後,擔心那邊等著,匆匆忙忙藏在袖子裡小盒子放在桌上,便轉身了浴室去洗手、換衣裳。

當他從浴室回來,便看見江月慢慵懶側坐在桌側,正要打開那小盒子。

沈元衡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江月慢去打開小盒子動作停下來,抬眼望向沈元衡,問:“我不可以看東西?”

沈元衡急忙搖頭,沉默了一小會兒,才小聲說:“本來就是給買。”

江月慢慢悠悠地瞥了他一眼,才小盒子打開。裡麵躺著一支紅珊瑚手串。她纖白指手串從盒子裡挑出來,讓手串掛在她手指上,仔細端詳著。

沈元衡這才說:“給訂做。今天出去就是去取這。”

“讓寶源去取不就行了?”江月慢問。

沈元衡抿了抿唇,沒有吭聲。

江月慢慢悠悠地目光移過來,落在他身上,細細瞧了他一眼,溫聲道:“過來幫我戴上。”

“嗯!”沈元衡點頭,他快步走到江月慢麵前,捧了她手,手串搭在她皓白腕上,小搭扣弄好。他眼睜睜看著江月慢抬起手自己舉著手腕端詳著。

他再望一眼自己掌心,捧在掌中手已經不見了,空空。

“娰娰……”沈元衡忽然就紅了臉。他每次隻有在一種情況下會喊江月慢小名,他壓著胸腔裡心跳,儘量用尋常語調,低聲問:“今、今晚可以嗎?”

江月慢這才目光從手腕上手串移開,望向站在她麵前沈元衡。

江月慢微微蹙了眉。

沈元衡立刻說:“當我沒說!我、我先去花廳了!”

江月慢歎息了一聲,朝沈元衡道:“過來。”

望著江月慢遞過來手,沈元衡不明所以,卻也仍舊朝她走過去。江月慢欠身,抬手至沈元衡腰側,他翻出來一小節腰帶整理好。她不緊不慢地說道:“上次那條玉帶好看。這錦布雖精致,卻還是沒有玉帶襯人。”

“那我去換。”

“是去做月餅,又不是出見客,換什麼換。”江月慢帶著嗔責地望了他一眼。

頓了頓,她才道:“今晚可以,明晚也可以。想時候,大多都可以,不必每次像拜佛一樣求我。”

看著沈元衡亮起來眼睛,江月慢頗有點無奈。她不是很明白,自己有那麼嚇人嗎?像母老虎嗎?

“那現在可不可以?”沈元衡脫而出。

江月慢瞬板起臉來,溫柔語調裡帶著責怪之,一字一頓:“不可以。”

“嗯嗯。我胡說,胡說……”沈元衡偷偷抬起眼睛望了江月慢一眼,又一板正經地移開了目光,端莊地立在一側。

江月慢又望了他一眼,才站起身,她一邊往裡走,一邊說:“我得換身窄袖常服,在這裡等著也行,先往母親花廳去也行。”

沈元衡想了想,跟了去。

·

月皊以前也沒有做過月餅。不僅是她,華陽公主也是沒做過。華陽公主一時興起出主,侍女從廚房拿過來許許多多月餅模子。

華陽公主看著滿桌子模具,連連點頭誇讚,說這可愛,那好看,這栩栩如生,那大氣寫。可是當麵粉等食材放在桌子上時,華陽公主雖然洗了手,仍然皺著眉,不願『插』手。

華陽公主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有一次她也是一時興起,在某一年除夕想親手包餃子,什麼東西都準備好了。她看著那黏黏糊糊肉餡直皺眉,完全不像『插』手了。那一日後來,她確什麼也沒乾,隻坐在一旁指揮著江眠風給她包餃子……

華陽公主垂下眼,無聲輕歎了一聲。這樣團圓喜慶佳節,那思念不必說給兒女聽。她重新換上笑臉來,挪到一側坐下,覺得還是長輩身份好,擺了擺手,道:“做,我來當裁判,看誰做最好!”

月皊看了看沾手麵團直皺眉。沈元湘輕笑了一聲,道:“這麵不能用了。用我這。”

月皊望向沈元湘,詫異地問:“會做月餅呀?”

沈元湘搖搖頭頭,柔聲道:“我以前經常做小甜點打發時,月餅卻確沒有做過。不過應該和那糕點也差不多。不難。”

“那我跟學!”月皊走到沈元湘身邊,跟著她學做月餅。沈元湘做一步,她跟著做一步。

江厭辭自然也懶得碰這小玩兒。他麵無表情地坐在一側,欣賞著月皊手忙腳步笨樣子,時不時再飲一杯甜酒。

感覺到華陽公主望過來目光,江厭辭側了側身,道:“我也當裁判。”

過去好半天,華陽公主問:“元衡不是早回來了嗎?他和月慢怎麼還沒過來?”

大概是借住在旁人家心情使然,沈元湘歪著頭望向華陽公主,詢問:“我去問問?”

華陽公主想了想,搖頭道:“罷了。不愛來不來,咱自己弄。”

她又拍了拍麵無表情坐在一旁江厭辭,道:“去去去,去幫月皊忙去。參賽選手太,裁判有我一就夠了。”

月皊也望過來,蹙著眉一雙細眉抱怨:“三郎,以前還說要學習怎麼做透花糍呢。透花糍太難,先從月餅開始啦!”

江厭辭望著月皊沾著麵粉麵頰,朝她走過去。聽著她指示,一會兒遞這,一會兒拿這。他把自己一雙手暫時借給了月皊,完全聽她話。

好半晌,月皊才反應過來自己指使江厭辭做了好情。她偷偷望了一眼華陽公主、沈元湘和近處幾侍女,見大家都在忙碌著,好似都沒注這邊。她才悄悄朝江厭辭挪過去兩步,靠近他。

見她這樣小舉動,江厭辭便知道她是有悄悄話要說。他俯身垂耳,去聽。

“累不累呀?”月皊軟聲細語地小聲問道。

就這?江厭辭還以有什麼大。

“不累。”他如實說出來,卻並沒有故壓低聲音。

縱使月皊再怎樣聲音小小,江厭辭回答,已然徹底暴『露』了她問題。

華陽公主、沈元湘,還有花廳裡侍女望過來,不由忍俊不禁。

月皊瞪了江厭辭一眼,再小步挪回去,和沈元湘一起繼續做月餅。

沈元湘慢慢收了笑,低聲對月皊說:“廿廿,我真很羨慕。”

月皊想了一下,今日是一家人團圓中秋佳節。可沈家兄妹自幼家中遭難,所有人都沒了。他自小就養在彆人家裡,甚至輾轉換過幾家。

“想父母了嗎?”月皊軟聲問。

沈元湘想了想,卻搖頭。家中出時候,她年紀太小了,對父母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在她眼中,阿兄已經是她唯一親人了。

月皊用沾滿了麵粉和果醬手去拉沈元湘手,小聲說:“阿娘和姐姐也不是我親生姐姐,我與一樣都沒家人住在一起呀。不過阿娘和姐姐待我好,我就把她當成家人。也要把我都當成家人呀。”

沈元湘側過臉來望著月皊笑了笑,道:“好家人,先把臟兮兮小手拿開吧。”

月皊和沈元湘談話雖然音量不大,倒也沒有故壓低聲音,華陽公主聽了隱隱約約。她看向沈元湘,心道她也是大姑娘了,也該幫她說一好親了。這是這婚姻大,總得格外仔細著。

這邊月餅都快做好了,江月慢和沈元衡才姍姍來遲。

華陽公主問:“這怎麼才過來?”

江月慢距離方桌遠遠地坐下,慵懶地打了哈欠,才道:“昨晚沒睡好,補了覺。”

月皊彎著眼睛笑:“阿姐,月餅都要做好啦!”

“那正好呀,我來當裁判。”

月皊看了看母親,再看了看三郎和阿姐,心道果然他才是阿娘親生。

天『色』要暗下來時候,開始供月、賞月。一碟碟獻給仙人瓜果甜心擺在長桌上。當然了,也不了月餅。不僅有廚房做月餅,還有沈元湘和月皊做月餅。

那擺在一起月餅裡,廚房廚子做和沈元湘做不太能分清,不過月皊做月餅卻是能一眼看出來。

“不好看,但是好吃呀。”月皊驕傲地伸著小脖頸,拿起一塊紅豆餡兒月餅,剛咬了一,就住了。含在中那一小月餅,有點咽不下,也礙於顏麵吐不出來。

“是不是特彆好吃呀?”偏偏沈元衡故氣她。

月皊豎著眉瞪他一眼,氣鼓鼓地說:“可好吃啦!想吃都不給呢!”

“嗯嗯。”沈元衡笑嘻嘻地連連點頭,又指指月皊手裡隻咬了一小紅豆餡兒月餅,道:“那麼好吃,怎麼不全吃光啊?沒肚子裝了?”

月皊剛想說話,手中那塊咬了一小月餅江厭辭拿走了。江厭辭兩三就月餅吃了下去,神『色』淡淡地誇讚:“美味。”

月皊忽然有一點不好思,輕輕推了一下他小臂。江厭辭望過來,道:“拿來一塊。”

“吃葡萄吧!”月皊端起一碟熟透了葡萄給他。

她看著江厭辭摘了一粒葡萄,剝去葡萄皮,在他要遞過來喂她時,她急忙先跑開,去吩咐花彤端一盆水來。

江厭辭瞥她一眼,沒能喂出去葡萄自己吃了。

花彤很快端來一盆清水,按照月皊指示擺放。月皊端在銅盆前,歡喜地說:“月亮落在水裡啦!”

她又伸出手來,用一根纖細手指頭輕輕攪弄著水麵。水波漣漣,水中月皊也跟著四竄晃動起來。

月皊翹著唇角,眼裡盛著如蜜笑,嬌聲道:“看呀,這就叫弄月!”

瞧著她孩子氣舉動,華陽公主笑得直搖頭。華陽公主望著月皊,感慨小女兒還是沒能脫去稚氣,身上還帶著孩子氣呢。她不由轉過頭,望向一旁悠閒靠著藤椅嗑瓜子兒江月慢,琢磨著想抱孫子可能還是得這邊先有動靜。

江厭辭朝月皊走過去,他月皊仰起臉來含笑望著他:“三郎也要來弄月嗎?”

江厭辭彎腰,蹲在地上玩水月皊拉起來,道:“一盆水太,帶去彆地方戲月。”

月皊不明所以,還是在跟母親說了一聲之後,跟著江厭辭出了府。

江厭辭騎馬帶月皊一路快行。

沿路或亮著燈火住宅,或熱鬨街市,或靜謐暗黑窄路,夜幕中偶爾會升騰起一束束煙花。

江厭辭停下來,月皊往前望去,看見了葳蕤草木掩藏在其中靜潭。

天上月亮落下來,親吻著靜美水麵。

“三郎,居然知道這樣好地方!”月皊望著水中月亮,拉拉江厭辭袖子,讓他快她抱下馬。

她提裙,踩著厚厚芳草走到水邊。她蹲下來,手探潭水中,不由輕“呀”了一聲,驚訝地回頭望向江厭辭,道:“是溫泉水呀!”

江厭辭拴了馬,才朝月皊走過去,道:“剛來長安時候便知道這地方。去吧,這裡地方大,足夠弄月。”

月皊望著粼粼水麵上映出大月亮,猶豫了一下,軟聲道:“這水深不深呀?”

“不甚。”江厭辭已經走到了月皊身邊,幫著她外衣褲解開放在一側。

“淹不死人?”月皊回過頭來再次望著江厭辭確認。

江厭辭看著她。

四目對,對上江厭辭漆沉含笑眸子,月皊忽然覺得自己這問題好傻。三郎就在身邊,她怎麼可能淹死?

她抬起一隻小腳深入水中試了一下,暖暖水流撫著她足背,舒適滋味從她腳指頭慢慢傳上來。月皊試探著一步一步朝水中走去。她望著水中央大月亮,一步步靠近,直到走到月亮裡麵,才翹著唇角捧起一碰水來,才瞬鬆了手,讓雙手捧著手砸下去,砸得水麵撞碰晃動。

江厭辭立在岸邊,眸『色』深深地望著立在水中月皊。她背對著他,頭發全攏了起來,『露』出雪白筆直後頸。水麵沒過月皊如雪纖細後腰,粉肚兜係帶一小半濕漉漉地貼著月皊皎白脊背,尾端又浮在水麵上,隨著她戲水弄月動作,而溫柔飄搖。

她站在月亮裡,身上鍍了一層浪漫柔和月光,美好得不可方物,好似隨時都可能踩月登仙神女。

江厭辭眸『色』深了又深。

聽見身後水流聲,知道是江厭辭走了過來。月皊也沒有回頭,一邊用手撥攪著水麵,一邊含笑柔聲:“三郎,說月亮上有沒有嫦娥仙子和玉兔呀?天上玉兔也吃胡蘿卜嗎?”

江厭辭沒有答話。他立在月皊身後,伸手攬著她細腰。月皊微笑著,仍舊沒有回頭,依戀地向後靠去,偎在他懷裡。江厭辭垂眼,望著月皊眼睫上沾了一點動人水珠,他難舍地目光,然後解去了月皊黏在腿上濕漉漉小褲。

她要弄月,他也要弄月。

月皊呆住了。好半晌,她低下頭來,望著晃動水麵,水中月亮也瀲灩著。瀲灩水波月光裡,是交疊在一起兩人。

·

此時,微生默已經到了長安。確切說,他日夜兼程,今天天還沒有亮時候就到了長安。到達之後,他才知道今日是中原人中秋佳節。

姚族雖不過這節日,他卻對中原這節日重要『性』有所耳聞。他略一思索,他於江家而言,終究是外人。月皊如今又已出嫁,讓她安心待在江家過年是最好。

至於他,明日再去看望女兒也不遲。

他一人閒來無,隨便在長安逛逛。天『色』暗下來後,他帶著微生黎河燈去了玉瀾畔。微生默也沒有想到會在玉瀾畔看見李漳。

微生默迎上去,客客氣氣地寒暄起來:“今日可是中秋佳節,殿下怎不與家人團聚?”

“小子年幼,天一黑就睡著了。家中無人,我出來走走。”李漳隨隨地寒暄著,“怎麼又來了長安?”

“上次走得匆忙,這次回來看望月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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