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樂子人,樂子神

倘若僅從格調丶排場與繁多瑣碎的餐前儀式而言,身為靈族笑神的嬉高奇所擺下的餐桌,自然與區區一介烏斯維至高先知艾達拉德的野炊宴飲,不可同日而語:畢竟兩者的身份本就是雲泥之彆。

神與人,彼此之間的差距並不僅在於表麵上的力量或權柄,真正區分兩者的,反而是靈魂深處對於世間萬事萬物的本能反應,近乎於野蠻的真諦:對世界的認知丶對維度的掌控丶對靈魂的提取丶亦或是對未來的搬弄,這些基層代碼都不是數據的多少所能改變的。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就像是人與自然界中的野獸一樣,也許某些猛獸的力量的確勝過了人類,但沒人會覺得野獸比人類更高級:而與之相對的就是,有些人寧願與更簡單的野獸相處,也不願意和更複雜的人類把酒言歡。

巧合的是,阿瓦隆的女王便是這樣的人。

至少現在,她的確如此。

比起一位神明的宴飲,摩根還是更懷念靈族先知在古老遺跡中的風餐露宿:畢竟,這兩個家夥的目的同樣波譎雲詭,但至少在艾達拉德的麵前,破曉者的基因之母尚且能有一些強者的從容。

但是麵對嬉高奇,弱者的窘迫便在不經意間爬了上來。

而摩根又絕不能表現出來。

麵對著靈族笑神那張慘白丶滲人,宛如用漂洗過的帆布東拚西湊出來的補丁臉,哪怕是最勇猛的戰士也會在片刻間心生恐懼:銀河中不是沒有更可怕的東西,但他們比起嬉高奇卻缺少了一種元素,那便是屬於神明的氣息。

這種氣息無法用語言形容,但的確存在,而且異常醒目:至少摩根在她的基因之父以及當初的瓦什托爾的身上都沒有覺察到令她如此忌憚的寒意,反倒是那幾位存在於亞空間王座上中的邪神,它們的舉手投足間儘顯神恩。

與之相比,嬉高奇的威嚴無疑要弱上不少:就像是深林中的花豹與猛虎之間的區彆。

當它將錯過了宴席的原體請到自己的國度中,於深邃的幽窟中站了起來,三四倍於原體的身軀僅用陰影便將蜘蛛女皇整個吞噬殆儘的時候,在摩根的內心裡,的確產生了一瞬間的慌亂。

還沒等原體的麵部神經感受到情緒之海的翻湧,摩根引以為傲的絕對理性便把恐懼的韁繩拉緊,僅是一次深呼吸的時間,冷靜的頭腦便再次占據了上風:如果僅從麵部表情來看的話,蜘蛛女皇的唇角尚未來得及抿起,便重新被理回了毫無感情的沉默。

在沉默中,原體嘗試活動一下自己的手腕與腳腕,從被笑神操控與拉扯,身體失重的那一刻起,摩根便感覺到了一些異常,修長的眉頭很快便蹙了起來。

【我的身體呢?】

「留在原地。」

「放心,不會誤了你的宴席。」

「我們就聊一會兒,你的兒子們是感受不到的。」

嬉高奇的腔調夾雜在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笑聲中,神的半個身子依舊隱藏在陰影裡,露出來的軀體足以讓人眼花繚亂:笑神的軀乾就像祂的補丁臉一樣,仿佛由幾十上百個區域拚接而成,摩根能清楚的看到在嬉高奇的手腕與胳臂間存在著一大塊的空無一物,既沒有肉體也沒有血管,反倒充盈著令摩根反胃的亞空間能量。

但在另一條胳臂上,亞空間的氣息便無影無蹤,完整的筋腱與血肉塑造一條真的手臂:這位靈族的笑神似乎存在於一個頗為奇特的維度上,祂既不像星神那樣完全的與靈魂之海相隔離,也不像混沌邪神那樣無法踏足於現實宇宙,祂同時屬於這兩個維度,但在兩個維度中都不是站在山峰上的那位。

全麵,但相對弱小。

而且勢單力薄。

就像祂所庇護的種族一樣。

「那麽,請吧。」

「威懾小姐。」

嬉高奇踏著浮誇的舞步,向著摩根的方向蹦蹦跳跳,祂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用各種令人惡心的顏料所編織的百家衣,一半像是宮廷中的醜角,破爛的衣兜裡揣著諷刺國王的詩章,另一半則像是馬戲團中討生活的雜耍,火柴與喇叭胡亂地的掛在腰間,這兩種格調毫無章法的混在了一起,安在了一塊閃爍著舞台燈光效果的調色盤上。

當祂向摩根走來的時候,那場麵就像一幅古代的畫作,蜘蛛女皇不由得想起她在馬卡多的收藏室裡所能找到的最低劣的展品:在古老的二十或者二十一世紀裡,這些打著各種各樣的名號,諸如野獸,新野獸丶抽象丶後抽象丶新表現丶超現實又或者超先鋒等等【流派】的畫家大作,拿著隨便幾種色彩於幕布上塗塗抹抹,標上個招牌,便敢自稱傑作,賣上令人瞠目結舌的天文數字,成交後的一百箱大鈔中至少有八十箱是需要此次交易,來獲得一個合法的身份。

【希望你能保持承諾。】

觀察了片刻後,原體收回了自己充滿厭惡的目光,開始著重觀察身旁的環境,她意識到了強烈的失重感依舊包裹著自己,她的肉身的確不在此處,現在的她更像是一縷感知或者一股靈魂的觸角。

「事實上,是一段記憶。」

嬉高奇的身影在蜘蛛女皇的身邊不斷的消失,又浮現,如同水中的幻影般虛浮,時而走在摩根的身前為她引路,時而又如同羽毛般漂浮在原體的頭頂上,而當祂解答摩根的疑問時,笑神尖銳的鼻子正巧從後方刺痛了原體的耳垂。

為什麽這些【神】總喜歡貼近她的後脖頸呢?

「當談話結束的時候,你自然會在宴席上【想】起這段記憶的。」

「我在你的意識中摘取了一小段來書寫這個故事,畢竟,就連我也無法【完整】的將你邀請到這個獨立的王國中,那可是需要興師動眾的大事件:當人們嚴肅起來時,喜劇便失去了它原有的韻味。」

【那可真令人傷感。】

原體冷哼了一聲,她發現自己就身處在一個沒有令人任何感覺的純黑色空間內,她看不到更遠的地平線上存在著什麽,她的聽覺與嗅覺也仿佛消失了一樣,她隻能順著笑聲的指引前進,在看不見的道路上漫長的行軍著。

但摩根可以確定一件事。

自從他們二人正式開始談話的那一刻起,嬉高奇便指引著她踏上了一座階梯,一座似乎通往無儘之彼岸的階梯,它的色彩在純金色與淡銀色之間變換著,時而寬闊,時而狹窄,但至少能夠容納摩根一個人的穿行:原體的右手搭在了階梯的扶手上,她看到上麵的雕飾古老又瑰麗,足以令泰拉皇宮中最華麗的一個房間為之汗顏。

這階梯通向哪裡?

摩根看了眼嬉高奇,笑神始終在變換著自己的方位和大小,祂時而如同矮人般飄在摩根的鼻尖,時如同巨人般,佇立在階梯外的虛空中,僅是一枚眼球便有基因原體的十倍大小:但是祂的聲音卻始終未曾改變,那是一種無法訴說出來的遙遠感,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我現在就可以篤定,我是不會喜歡這段記憶的,沒人會喜歡被偷襲與操控的感覺:希望當我回想起來這段記憶的時候,艾達拉德閣下的宴席不會受到影響。】

「我能理解你。」

嬉高奇的笑聲依舊

「希望你也能理解我」

「唯有看到彼此的心,才是終結爭論的辦法,不是嗎?」

「至於如何看到:並不重要。」

【……】

摩根沉默的聆聽著嬉高奇的笑聲傳到了越來越遠的地方。

【這就是你襲擊我的理由?】

「總要穩妥一些。」

「你不會因為這種被壓製的遭遇而喪失了理智吧。」

【倒也不至於。】

原體搖了搖頭。

【你畢竟是個神:我更好奇你為何要如此陰險?】

祂的笑聲高了一個音調。

「佇立在你麵前的,可是歡笑與欺詐的保護者,我的所作所為恰恰履行了我的【正道】,而且想要將你邀請到此處,其實對於我來說也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尤其是需要遮蔽掉那些不受歡迎的客人。」

原體從嬉高奇的笑語中,難得的聽到了一絲嚴肅。

「畢竟,要遮蔽祂的感官,即使對我來說,也頗有難度:所以在成功了一次後,我就必須保證你肯定能夠來到我的餐桌旁,那麽這種卑劣的邀請自然是最有效果的,掩人耳目本就是我的職責所在。」

「不必介懷,哪怕是你的父親也隻能收到這種邀請函。」

「但很可惜,在我的餐桌旁,目前還沒有留給他的位置。」

【所以祂不知道這次談話?】

「哪怕是神,也不會注意到你的記憶缺失了一個小小的切片。」

摩根沒有說話,隻是沉默的點了點頭,心中的最後一點芥蒂也於此時煙消雲散:這就是基因原體的窘迫處境,即便他們中最弱的羅嘉也是足以睥睨世間萬物的半神,但哪怕是最強的基因原體,距離真正的神明,也遠隔著天壑。

連他們的父親都是如此。

如果嬉高奇想的話,祂自然也有能力與手段,將不情不願的人類之主也邀請到此處:至於這樣的做法會導致怎樣的後果,就不是靈族的笑神能夠掌握的了,而這也是摩根會來到此時的原因。

【所以,靈族的笑神想和我這個人類討論些什麽?】

「這需要一個更嚴肅的場合。」

話音落地,嬉高奇終於佇立在了摩根的麵前,身形變得與基因原體沒什麽區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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