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在普羅斯佩羅
「所以,你們管這種東西,叫守護精靈?」
在被隨行的米爾丁附上了一層所謂的【以太視野】之後,巴亞爾終於能夠清晰地看到,這些被千子們讚不絕口的【精靈】了。
不知道為什麽,在看到這些熠熠生輝的存在後,這位最為強大的摩根之子,卻有了一種源自於內心深處的不安:那是無數次廝殺所帶來的本能,在帶著他回味與那些可憎的無名生物拚死搏殺的過往。
上一次,他迸發這種感覺的時候,是在麵對一個被亞空間的力量侵蝕得千瘡百孔的異形巫師,和它那宛如山脈一般的,蠕動前行的拚湊血肉之時。
……
這些東西不對勁。
巴亞爾在心中喃喃自語。
不過,在表麵上,他的眉頭僅是皺起,便又迅速撫平,讓所有人都沒有觀察到任何的異樣:最起碼巴萊克是沒有看到的。
「在最開始,我們考慮過稱呼它們為【天使】,但是這個稱呼實在是太過情緒化了,有一種不必要的神聖感,而且,你知道的,這太不帝國真理了。」
巴萊克的聲音是一種充斥著快樂的肯定言語,在訴說到最後那一段的時候,他還向著身旁的巴亞爾露出了一個蘊含著深意,彼此心照不宣的笑容。
【精靈】這個稱呼,同樣也很不帝國真理。
在他的內心深處,巴亞爾輕聲地感慨著,不過他並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因為所有的破曉者,都謹記著基因原體的囑托。
早在到達福紮雷星係之前,他們這些被挑選出來作為隨從的摩根之子們,就被第二軍團之主鄭重地告誡過:這是一次訪問,一次沒有任何目的與訴求的交流,一次對於普羅斯佩羅和千子軍團最為純粹的觀光旅遊。
他們是客人,僅此而已。
不要在意任何的事情,不要發出過界的問題,不要進行深刻的辯論:遊覽丶觀看與記住出現在他們視野中的一切,就足夠了。
不要在意。
隻是傾聽。
這沒什麽難的,不是麽?
巴亞爾眨了眨眼睛,他努力控製著自己的麵容,讓平靜的瞳孔與淡然的微笑掩飾他內心深處那揮之不去的不安。
來自於天梟學派的巴萊克—烏希薩爾完全沒有覺察到隨行人員的異樣,因為他正在沉溺於講述軍團的曆史與過往之中,那張過分蒼白的臉上,有著愜意的微笑,伴隨著那圍繞在他猩紅盔甲四周的閃耀色彩,顯得朦朧且華貴。
這位來自千子第五連的戰士是一位快活的親善者,他是那些生來傲慢的馬格努斯子嗣中,極為難得的謙遜一脈,與他的談話是能讓人感到一種心靈上的愉悅的。
但這種愉悅,在那些翩翩起舞的普羅斯佩羅特產麵前,又是如此的脆弱與短暫。
巴亞爾已經有些後悔了,他後悔自己處於好奇,從同伴那裡要來了這暫時的【以太視野】:當他看到這些被千子們稱之為【精靈】的存在,縈繞著他的頭發與臂膀,久久不願離去的時候,他的雙手開始不由自主地撫摸著刀把,他的脖子也變得僵硬,甚至能感到一種根本不存在的惡毒呼吸。
這些東西:姑且稱呼它們為守護精靈吧,如果單從外表上來看的話,它們的確是宛如從青春之夢中走出的存在,流光溢彩,散發著熠熠光輝,就像在春風中肆意享樂的燕雀一般,任性地在提茲卡那高聳林立的瑰麗建築中飛舞與玩鬨。
現在,巴亞爾能夠看到這些事物的存在,它們存在於幾乎每一名馬格努斯之子的身旁,那些越是地位高貴的靈能大師,便越有可能被這些存在所圍繞,並在無意中凸顯自己的內心。
就比如說弗西斯—塔卡,馬格努斯麾下最偉大的力場術大師,他的身邊所環繞的,就是一團模糊且蠻橫的力量,肆意地抓咬著任何敢於靠近的同類,至於他眼前這位總是微笑的巴萊克,盤踞在他頭頂的則是一團月光,散發著為數不多讓人心安的淺薄光芒。
哦,還有哈索爾,那個傲然佇立在遠方,用略微蔑視的態度打量著破曉者甚至千子們的劍豪,亮羽學派的驕傲宗師,在他身邊不斷飛舞的,就是一隻宛如太陽一般耀眼的輝煌雄鷹。
但不管是哪一個,但不管這些守護精靈是如何的美麗與夢幻,又跟隨著哪個主人:當他看到幾乎每一名千子的身邊與頭頂,都縈繞著這種閃閃發光丶飄忽不定的亞空間存在的時候,巴亞爾還是感覺到一陣悶熱,那悶熱來自於他的脖頸與胸膛,代表著那種本能一般的不安並沒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是一言不發地,安靜地,聆聽著身邊之人的滔滔不絕,無聲遵守著基因原體所下達的指令。
跟他一樣,所有的摩根之子也都在保持著一種安靜,以最為禮貌的態度,聆聽著那些夾雜著熱情與傲慢的喋喋不休,組成了一對又一對奇異的,由千子與破曉者所搭建的組合。
當這支擁有著數十名千子與破曉者的隊伍離開了光芒大金字塔前的分岔路口的時候,他們先是順著一條由大理石鋪墊的主乾道走了一段距離,來到了一座名為秘眼廣場的地方,這裡是提茲卡城的核心區域之一,它的巨大與地位足以與那些學院金字塔相媲美。
作為市中心,這座廣場當然是對所有人開放的,當一行人能夠遠遠看到廣場中心那高聳的多利安石柱的時候,他們的耳朵便早已被數之不儘的嘈雜聲音所填滿,等到再前進一段距離,來到了廣場入口處的時候,來訪者們不禁為這裡的繁華與和睦而傾倒。
這裡既是廣場,也是一處約定形成的商業中心,那些頗為古典的移動攤販與涼棚布滿了他們所能看到的每一處地平線,數以千計的普羅斯佩羅居民在喧鬨的吆喝聲與討價還價中閒逛,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他們或是孤身一人的快行,打量著那些攤販所吆喝的價格,或者三三倆倆的結伴,組成並肩的夥伴與逛街的家庭,悠閒漫步,熱熱鬨鬨地享受著愜意的時光。
但不管是活躍的少年還是滄桑的工作者,不管是咯咯直笑的孩童還是發須皆白的老者,他們無不是神態怡然,從容不迫的模樣,訴說著這一方天地的安樂祥和,每個人的衣著都是光鮮與合身的,他們手中的袋子鼓鼓囊囊,填滿了在討價還價中買來的絲綢丶香油與新鮮水果,當然,還有那一瓶瓶色澤鮮豔的葡萄酒,它們來自於廣場邊緣形形色色的酒業商店和攤販。
來自提茲卡城一旁大洋上的輕柔海風,帶來輕微的鹹味,與柔和的日光一起,輕輕的拂過這些享受著生活的人們,而在這些凡人所看不到的半空中,那些來自於亞空間的閃爍生靈,同樣伴隨著一縷縷無形之風,肆意地遊蕩在每一名凡人的頭頂與鬢角。
讓人心安的一幕。
巴亞爾如此想著。
但不知道為什麽,當他們路過那些攤販的時候,巴亞爾總能聞到一種讓他熟悉的味道,一種絕對不能說是臭,但依舊讓他感到不那麽舒服的味道。
阿斯塔特戰士們的出現在凡人中掀起了一陣克製的浪潮,普羅斯佩羅的凡人們揮著手,向這些身著猩紅色與銀色盔甲的天神戰士表達著敬意,卻沒有表現出更多的狂熱與激動:顯然,他們已經習慣了與這些帝皇天使一起生活的日子。
在歡呼中,人們自發地讓開了道路,向著這些強大的戰士遞交著水果與善意,巴亞爾甚至能感覺到有被父母抱在懷中的孩童,好奇地想要撫摸自己的肩甲:馬格努斯的子嗣們保持著一種冷漠的前行,卻也沒有哄散這些凡人,他們隻是帶領著來訪者們一路前進,來到了那多利安石柱之下。
巴亞爾能看到,那基座上刻著栩栩如生的浮雕:一位學者模樣凡獨眼巨人正在攙扶著一位陷入悲傷的婦女,而那位婦女明顯就是普羅斯佩羅的具現化表達,顯然,這是在描繪偉大的馬格努斯是如何拯救這個垂死的世界的。
「我親自刻的。」
巴萊克驕傲地喃喃自語。
在一行人緩緩前進到石柱下的時候,就仿佛提前安排的一般,一組組千子與破曉者的組合,開始向著四麵八方散開,走向不同的方向與道路,幾十人的大部隊在眨眼間就化作了三三倆倆的小組,而巴亞爾自然跟在巴萊克身邊,在他們的身後,米爾丁遠遠地墜在小隊的最後方,左望右看,就仿佛在為他的詩歌收集素材。
這座秘眼廣場是如此的巨大與重要,以它為中心,有著九九八十一條通向不同方向的大道,每一個都各有特色,都繁華無比。
巴萊克帶著他的兩位客人選擇了其中一條,這條道路的兩側儘是一些銀白色的雄獅雕像,每一座都栩栩如生,各不相同,在這些雄獅的身後,是美輪美奐的花園,或者是極具數理美學的建築物,而當他們路過一些聯通著兩條大道的橫向道路的時候,巴亞爾甚至能夠通過建築的陰影,看到另一條大道上同時經過的,另一個千子與破曉者的組合:毫無疑問,馬格努斯的子嗣們在心照不宣地利用著這種蓄意的巧合,無聲炫耀著整座提茲卡城的奇妙布局與巧奪天工。
在十幾分鐘的緩慢前進後,巴萊克最終把他的兩位客人引進了一座擁有著高塔丶果實與樹海的花園迷宮之中,他們最終來到了高塔頂部的陽台上,在這裡,能夠一覽提茲卡城的部分風光。
「這是我最喜歡的地方,也是最能讓我所有感悟的角落。」
當巴萊克坐在那大理石打造的座椅上,通過露台四周那鬱鬱蔥蔥的植被,遠跳著遠方的那一座座白砂山脈壯美絕倫的身影的時候,他向著自己的客人發出了有些炫耀與分享的笑容。
「我在這裡想通的事情,我在這裡私下進行的實驗與奧數,甚至是那些被抒發與實際操作出來的不成熟的想法,比我在學派金字塔和戰鬥兄弟麵前所操作的加起來還要多的多。」
「每當看到這裡的景色與風光的時候,總能讓我有所思路。」
巴亞爾頷首,無聲地讚同著千子的說法:原因無他,這裡的風景的確獨一無二,大半個提茲卡城都足以被他們收入眼底。
在下午時分,那逐漸低沉與朦朧的日光中,整座光之城都被蒙上了一層輕柔的薄紗,傲然屹立的金字塔頂著銀色的塔尖,反射著熠熠光輝,廣場與劇院的麵前已經聚滿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享受著時光與藝術的撫慰,清新的海風則是拂過勒遠方那跌宕起伏的群山,還有那寂靜無垠的蒼穹,共同在視野的最邊際潑灑著蒼勁有力的烏黑線條。
當巴亞爾看到那些快樂與安詳的凡人:他們在寬闊明亮的大道上行走,在低垂的枝椏與熟碩的果實下漫步,在金光閃爍與潔白如雪的雕像中徜徉。
已經一百多歲的阿斯塔特戰士不得不承認:當他看到這一切的時候,他的內心的確在感慨,在輕微地觸動,在體會某種也許早已存在的,但是才剛剛被發現的領悟。
在過去的時光中,強大的騎士總是樹立著最簡明的信念:他為了帝皇而戰,為了原體而戰,為了那些簡明有力的聲音而戰,去構建一個由忠誠與騎士的幻想所共同打造的,無緣見到的未來。
但如今,這樣的未來,似乎在他的麵前,緩慢且嫵媚地勾起了一側的裙角,讓他能夠一窺他所想保護的一切。
就像眼前這……
「呼——」
還沒等巴亞爾的感慨結出真正的果實,那殘留的以太視角就帶來了不受歡迎的客人:巴萊克的守護精靈在破曉者的麵前飄過,宛如一隻過於活躍的伯勞鳥。
感慨結束了。
巴亞爾皺了皺眉,保持著平淡的麵容,轉頭看向了對他露出一個誠懇微笑,無聲認錯的巴萊克。
「在這裡,它總是有一些過分的活躍。」
巴萊克召回了他自己的守護精靈,有些無奈地看著這個閃閃發光的小東西在他的手上肆意旋轉與無聲尖叫,散發著自己的不滿。
「畢竟,我就是在這個地方第一次把它召喚出來的。」
千子的語氣平淡且隨意,就仿佛在說著一件尋常事情,巴亞爾雖然感覺到了有些不對,但他的心中更多的是慶幸:那股臨時的以太視角終於在慢慢褪去,那股始終讓他感到不安的閃爍,終於在他的瞳孔之中消失了。
在還能看到那個所謂的守護精靈的最後一刻,巴亞爾能夠隱約地觀察到,那股金黃色的旋風在千子的頭頂盤旋丶打量,就仿佛一隻嗜血凶狠的伯勞鳥,在無意中觀察著自己的下一個獵物。
但當摩根之子有些懷疑地眨了眨眼睛的時候,他已經無法看到那些所謂的友善亞空間生物,耳邊隻有巴萊克那平淡的回憶。
「那還是十多年前的時候,守護精靈在軍團中剛剛流行開來,我們的基因之父把這個獨特的法術教授給了我們,也教授給了那些願意嘗試的凡人,不過到目前為止,隻有我們成功了。」
「阿裡曼是第一個完成的,他管他的精靈叫艾特皮奧,那是一個形態飄忽不定,但是有著異常明亮的眼眸的美麗光環,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陸陸續續有人成功,最優秀的戰鬥兄弟們輕而易舉地就從亞空間中喚出了這些友善無比的小生靈,就仿佛它們一直就等在帷幕的那一邊,時刻留意著我們的呼喚與請求一般。」
「很神奇,不是麽?」
巴亞爾不置可否,他隻是享受著沒有那些守護精靈的空白視野。
「我並不是第一批完成召喚的人物,事實上,當我的導師與戰鬥兄弟相繼完成的時候,我也沒有真正的成功,於是,我選擇暫時離開了學派金字塔,來到了這裡,進行又一次的,打通亞空間的努力。」
「然後,我成功了。」
「就在你和我現在所坐的這個位置上,我打通了亞空間與現實宇宙的帷幕,在那沒有被完全掀起的幕布之後,我第一次感應與撫摸到了我的守護精靈,將它帶到了普羅斯佩羅上。」
「……等等!」
摩根之子挑起眉頭,他看了看四周:哪怕是以他淺薄的靈能學識來說,他也能看出來,這絕對不是什麽進行靈能儀式的好地方。
「伱確定……在這裡?」
他又扒開身旁那鬱鬱蔥蔥的花壇,看了一眼不遠處:幾乎緊貼著他們所在的高塔,就是一座座繁華的居民區,到處都能夠看到老人與孩童的身影。
在這裡進行一場連通亞空間的靈能儀式?
「你一個人?」
「當然。」
巴萊克傲然地點了點頭。
巴亞爾轉過頭,頗為認真地看向了他麵前的千子:在那張有些蒼白的麵容上,他的確看到了一個謙遜且和善的麵容,巴亞爾反覆確認著:他並沒有被欺騙,此時坐在他眼前的,的確是馬格努斯之子中最為親和的那一批,也有可能是最為親民的那一批。
他眨了眨眼睛,一絲汗滴在他的耳朵後麵流過。
「你就沒有想過……一個人在這裡進行儀式,有些不安全?」
「不安全?」
這個話語就仿佛觸碰了馬格努斯之子的盲區一般,他先是頗為驚愕都愣了一會兒,才發出了一陣豁朗的大笑。
「不,不,不!」
「巴亞爾,我的巴亞爾。」
「你不知道,來自第二軍團的戰鬥兄弟:當我們來到了普羅斯佩羅這片沃土後,當我們在我們的基因之父的偉力下重生後,靈能對於我們來說,就沒有任何不安全的可能性,我們已然升華,來到了與你所見到的其他靈能者,完全不同的一個偉大境界。」
「這麽多年來,除了某些過於膨脹的舉措外,我們的所有施法與儀式,從來都沒有失敗過,哪怕是再低的概率,對於我們來說,都和注定成功無異。」
「我們已經戰勝了命運所給予的挑戰,現在,如你所見,我們正在享受著這一偉大勝利所帶來的無儘福利與戰果。」
「更何況,這個召喚亞空間生物的儀式,已經在千子軍團中反覆進行幾十年了,它有過失敗,卻從未有過危險,在最開始,儀式還會在學院金字塔和導師們的監督之中完成,但是現在,隨時隨地都可以。」
「呐,就像那裡。」
順著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