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杜蘭鬨劇(五)

黎曼魯斯的確不是一位真正的太空野狼,儘管他是狼群唯一的領袖,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在骨子裡與他的子嗣們沆瀣一氣。

更有甚者,他其實都算不上是一位真正的芬裡斯人,他不屬於那座冰冷的死亡世界,也不屬於人類之帝國,甚至不屬於他自己,從某個時刻開始,黎曼魯斯就臣服於了某個無情的太陽的萬丈光芒之下,成為了一柄他自認為的,單純的處決之矛。

當然,在這銀河之中,沒有任何人是能夠完全依照自認為的一切去生存的,哪怕是基因原體也不例外,黎曼魯斯固然可以改變芬裡斯與太空野狼,但他自己是否真的如同他所認為的那樣絲毫不受影響,就是一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了。

但不管黎曼魯斯是如何所思所想的,他終究要為自己的行為所負責:在過去的幾十個泰拉標準年裡,他成功地用豪邁與野性洗刷了自己軍團血脈中的卑劣,而在這一刻,他就必須麵對這些【優點】所帶來的反噬了。

再具體點來說,當黎曼魯斯輕聲吐出了那些服軟的話語,並許諾了親自趕赴【不屈真理號】道歉之後,他第一個要做的,就是麵對數千名太空野狼的沸反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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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鬥仍在繼續,它不會因為一次致命的誤會或者一場莊重的致歉而停下。

莊森與黎曼魯斯也都不是什麽容易失控的蠢貨,兩名軍團的主宰默契地將剛剛的事情暫時地放下:杜蘭的艦隊仍未崩潰,那座作為防禦核心的巨型要塞也依舊牢牢的掌握在這些抵抗者的手中,兩個軍團的聯軍還需要將這些負隅頑抗者殺光,這才是他們眼下最要緊的一件事情。

在暗黑天使那肅穆地沉默中,黎曼魯斯與他的第十三大連搭乘了新的戰艦,向杜蘭艦隊的最後核心發動了猛攻,這場爆發在虛空要塞之中的爭奪戰在一個泰拉標準時的時間裡就結束了,太空野狼失去了十七個小隊,砍下了數以萬計的杜蘭人的頭顱。

而與此同時,暗黑天使的戰艦不斷從這座燃燒的煉獄旁邊經過,他們追趕著那些因為失去了領袖而自行瓦解的杜蘭殘軍,逐步擴大帝國所占領的空域範圍,直到杜蘭上空的製空權完全為兩個軍團的聯軍所得:這個世界依舊沒有降服,而帝國也不容許杜蘭暴君能夠繼續苟活下去,一場慘烈的登陸與斬首作戰是雙方心照不宣的事情。

而在帝國的艦隊清掃著最後的戰場角落的時候,芬裡斯的狼王也再一次地回到了【尼德霍格號】,根據他之前的命令,艦隊裡所有的狼主丶狼牧師與高階軍官已經雲集在這艘戰艦的圓環之室中,一起麵對一個足以讓任何人頭疼的大麻煩。

基因原體在他的子嗣間穿行,然後一屁股做到了他的石座上,第十三大連的狼主,闖下了這場大禍的約林站在他的右手邊,而他的左手邊則是佇立著格魯尼—黑血,黎曼魯斯的護衛,而在護衛的旁邊,是另一位狼主:奧格瓦伊—海爾姆施洛,第三大連的主宰,也是【尼德霍格號】真正的主人。

黎曼魯斯有些疲憊的坐在他的王座上,既沒有憤怒,也沒有斥責。

這位太空野狼的基因原體比他的大部分兄弟都要魁梧與粗壯,也就隻有伏爾甘等寥寥幾位半神能夠勝過他,他穿著那件幾乎從不脫身的雨灰色動力甲,在那上麵刻滿了來自芬裡斯的符文,而在這副動力甲之上,是一張紅潤且粗獷的麵容,就仿佛是野蠻之神精心打造的凡間代行者,生來就是為了成為諸蠻王的主宰,統禦所有的荒野國度。

此時此刻的基因原體胡子拉碴,那純金色的長發搓成了一綹綹辮子,顯得有些肮臟,他的瞳孔中有著血絲,那是數個月漫長征程所帶來的消磨。

【都說說吧。】

他開口。

【我的兄弟還在他的戰艦上,他在等著我的動作,等著我如何收拾這個爛攤子。】

【據我所知,他的耐心雖然有,但也絕對算不上太好,如果我們的回答不能讓他那顆嬌嫩的心臟滿意的話,這事隻會沒完沒了。】

基因原體的玩笑話讓房間中多出了幾絲快活的空氣,但是大多數人還是緊繃著他們那粗獷的麵容,在互相對視之後,第三大連的狼主向前一步。

「無論如何,您都不能親自前往【不屈真理號】,大人。」

「以一名道歉使者的身份,以一種低人一等的態度,去麵見另一名本應和你平等的基因原體,這是對您莫大的侮辱,大人,您不應該承受這種屈辱,無論是在芬裡斯,還是在第六軍團,都不會有人答應這一點。」

黎曼魯斯沉默著,而就在這種沉默之中,他的護衛黑血與其他的軍官也陸陸續續表達了相同的看法。

「這是一次悲劇,大人,也許我們的確應該道歉,但絕不能是您親自去。」

「戰爭就是戰爭,總會有人死去,這也無法避免這一點。」

「我們已經用我們的犧牲與行動證明了我們的態度,大人,如果他還堅持要申訴這一切的話,那大不了讓我們再流一些鮮血吧,流到讓他無話可說,整個軍團都會為了您的尊嚴而奮戰致死。」

狼王隻是安靜地聽著,在幾乎所有人都發表了諸如此類地發言後,他轉動著自己那野蠻與狡黠並存的眼珠,看向了唯一一個沒有發言的約林:因為第十三大連的狼主在這場事件中的尷尬身份,他是不可以主動發言的。

【你的想法呢,血嚎?】

黎曼魯斯最初的戰友之一向前一步,約林直視著那張他在數十年前就曾宣誓要追隨到生命儘頭的臉龐,揚起了下巴,帶著某種不能丟失的驕傲感,一字一頓。

「讓我去吧,大人。」

「我會前往【不屈真理號】,一個人前往,要殺要剮隨他……」

黎曼魯斯笑了起來。

他揮了揮手,打斷了約林的壯誌淩雲。

【派你去,然後呢?】

【怕不是伱剛剛看見我的兄弟,就要舉起你的那把斧子,給他來一個跳劈,然後這事就他媽的徹底搞不清楚了。】

狼主隻是驕傲地挺起了胸膛。

「【埃斯魯姆尼爾號】依舊可以進行戰鬥,大人,我們的光矛已經填充完畢,為了您的尊嚴,隨時都可以赴湯蹈火。」

黎曼魯斯笑著,搖了搖頭。

他不懷疑約林話語的真實性,他知道,隻需要他的一個命令,這位他最信任的狼主就會為他做任何事情。

但是這一次,不行。

芬裡斯的狼王站起身來,他那高大的身影籠罩著數名子嗣,黎曼魯斯頗為仔細地看著他的心腹們,看著所有的狼主丶狼牧師與高階軍官,他一個一個地看著,從黑血到約林。

基因原體近乎於自言自語地感慨著。

【一直以來,我們離群索居,以那些蠢貨的狹隘言論與歧視為樂,在茫茫的星辰之中尋找著我們在芬裡斯上所感受的風雪。】

【我們有著自己的驕傲,也曾設想過改變那些蠢貨的思想,但是一次次的嘗試卻總是奔著適得其反的方向,在我的兄弟們看來,我就是一個野蠻人之王,帶領著自己那茹毛飲血,臭氣熏天的部落,遊蕩在他們各自的城堡丶王國與圖書館之間。】

【他們不喜歡我,卻也奈何不了我,我們的血脈與基因杜絕了我們中的絕大多數自相殘殺的可能性。】

【但是莊森不一樣,我的這個兄弟,他完全不一樣,他是一個無可救藥的騎士領主,但凡他認為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挑釁,他都會全副武裝地衝出他的城堡,在荒野上與我們流到最後一滴血。】

【那實在是太蠢了,蠢爆了。】

黎曼魯斯長長的吐出了一口熱氣,他看著自己的子嗣,舌頭不斷舔舐著尖銳的犬齒。

【是的,我的戰士們,這涉及到尊嚴,我們的尊嚴,他們的尊嚴,同樣重要,但如果僅為了區區尊嚴就要在兩個軍團之中結下無法抹除的血仇,那就是更蠢的行為。】

【所以……】

【讓我們暫時的放下尊嚴吧。】

他說著,就像是昏庸的君王下達了讓所有人不滿的命令,一種貨真價實的震驚出現在了所有的參會者的臉上。

約林幾乎是不受控製地衝了出來。

「大人!你不能表現得這麽軟弱……」

【軟弱?!】

狼主的話音未落,黎曼魯斯的咆哮聲就震撼著整個圓環之室。

【你認為這是軟弱嗎,血嚎!】

【直麵自己的錯誤,而不是逃避!】

【肩負自己的誓言,而不是躲藏!】

【還是為了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讓真正的鮮血毫無意義的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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