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我的眼光可不會輸任何人。」慕師靖一口答應。
「那就陪慕姐姐玩玩好了。」小禾本就無聊,也應了下來。
她們還做了約定,無論給對方買了什麼,對方都必須穿,這是對彼此的尊重。
給對方挑選衣裙,兩人反倒精神百倍。
這一過程原本是很和諧的,慕師靖所挑選的,大都是裁剪得體的純色裙擺,不靜不喧,落落大方。小禾所挑的,則多是武者衣裳,英氣逼人之餘更勾勒身材曲線,她們還會彼此詢問對方喜不喜歡,很是相敬如賓。
這和諧的一切很快就被打破了。
慕師靖停在一條半透明水晶紗質的露肩裙前,猶豫著伸手,將它取了下來。小禾在一旁默默盯著,忍不住出聲,道:「這…會不會太露骨了些?」
「這有什麼?小禾青春靚麗,就該穿這樣的。」慕師靖霸道地替她做主。
小禾哦了一聲,默默走到了一條碎花黑裙之前,將之取下。慕師靖見了,忙來阻止,覺得這交領胸襟也過低了些,小禾表示,慕姐姐身段傲人,足可駕馭。
於是,這場給彼此挑衣裳的比試,朝著另一個方向飛速地滑坡。
她們不再隱藏,皆暴露出了真麵目。
慕師靖買個足鏈,小禾就買個頸圈,慕師靖買個獸耳,小禾就買條尾巴,她們挑選的衣裳也越來越偷工減料,雖未上身,這'襤褸'的衣裳已令人目眩神迷。
回到客棧後,慕師靖與小禾交換了衣裳。
許久之後,兩位絕色少女才躲在屏風之後,換好了為彼此購置的衣物。
屏風撤去。
慕師靖穿著一條黑色的碎花小裙,交襟低斜,裙邊過臀,下方玉腿之上套著狀若漁網的黑色長襪,狐狸尾巴從她腿後垂落,隨著她的腳步輕搖慢晃,很是乖巧,她脖頸飾著銀環,微低的臉頰很是幽怨。
小禾則穿著那條半透明的砂質露肩裙,小巧纖淨,若隱若現,白色的狐尾摩挲著她的腿,足鏈纏繞,閃閃發光,她清冷的麵頰透著一絲羞紅,飾在發上的貓耳朵與她的雪發融為一體,仿佛她真是貓妖變幻。
林守溪飽過眼福之後,卻是端出了正人君子的架勢問:「這就是你們給彼此挑選的衣裳?」
「是慕姐姐先不講理的。」小禾先行責怪。
「哪有,我隻是試探試探你,沒想到你存心要禍害姐姐。」慕師靖辯解。
「少找借口了,你就是居心回測,害人害己,以前如此,現在還是。」小禾幽幽道。
「巫幼禾!我看你才是外表單純,包藏禍心,你這心可半點不白。」慕師靖反擊。
「你…」
小禾下意識以掌遮掩,冷冷道:「無論如何也比你這黑心虎要強。」
兩人就此吵了起來,一時虎爭虎鬥,氣勢洶洶。
「兩位仙子的姐妹情誼就這般脆弱?」林守溪有些看不下去。
「要你管!」
兩人一邊爭吵,一邊又團結地朝著林守溪厲叱,她們鬨個不停,直至被家法處置,各打了五十板子後才消停。
兩人吵的凶,和好地也快。被教訓過後,她們一同趴在榻上,各自做了反省,她們都覺得,自己這麼做是成心想讓對方出醜,失去了挑選衣裳的初心,約定以後要和和美美地相處,做一雙模範
姐妹。她們抱在一起睡著了。
月光自九天灑落,在她們芬芳的仙體上鋪了一層清涼薄被。
次日。
她們手牽著手,麵帶微笑,約好重新給彼此購置衣裳。
這一天,屏風撤去後,林守溪看到了穿著土藍色為底、紅綠相間的碎花長裙的慕師靖,以及繡著大牡丹花的紅色小襖的巫幼禾。
「你們可真是姐妹情深。」林守溪目瞪口呆。
慕師靖與巫幼禾皆牽動著微笑,誇對方給自己挑的衣裳好看,是林守溪眼拙,不懂欣賞。
話雖如此。
她們臨要出門時,還是不約而同地換上了各自標誌性的黑裙與白裙。
沿著城鎮一路向前走去。
越過煙塵騰騰的馬道一路向前。
神牆高聳。
邪神的陰影消散後,厚重的牆體成了真正的巨人,隻是,在未來的日子裡,這綿延數萬裡的神牆,注定會漸漸淪落為景觀,甚至累贅。
穿過城門,一路向前,規整的市坊街道之後,神守山拔地而起,孤峭似劍。
林守溪再次登上了神守山。
慕師靖與小禾伴在他的左右。
山路寧靜。
林守溪登山過半,在一處崖亭歇腳,亭畔有一石碑,碑上刻著'大道無期,唯煎人壽四字,字跡筆畫衰頹,儼然是某位大仙人臨死前絕筆。
林守溪坐在亭中看雲聽風,回想著當年在山上與楚映嬋琴簫和鳴的歲月,心頭悠悠。
「大敵已除,為何你總是憂心忡忡的,是有什麼心事嗎?」慕師靖察覺到了異樣。
林守溪本想將域外煞魔之事說出,但他看到慕師靖坐在木亭欄杆,後仰身軀,伸直玉腿如漿般隨意擺弄的少女,又不願將她這份無憂無慮給打破,最後隻是笑了笑,說:「許是在傷春悲秋吧。」
「傷春悲秋?」慕師靖忍不住笑了,不免冷嘲熱諷道:「你還傷春悲秋?你都活了一百多年了,早就不是多愁善感的少年人了……也就樣貌還沒變罷了。」
「那你呢?」林守溪反問。
「我…」
慕師靖話語一噎。
一旁的小禾卻是一把摟住了她,有板有眼道:「慕姐姐永遠是十七歲的小姑娘,風華正好,品貌俱美。」
慕師靖聽了,分外受用,又忍不住問:「為什麼是十七歲呀?」
「因為本小姐今年十八歲。」小禾理直氣壯道。
「你…哼,果然沒安好心,我才是你姐姐!你若十八,我就十九!」
「那我二十歲。」林守溪覺得,若是白祝在側,聽著這番爭吵,恐怕也會說一句幼稚,但她們渾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吵的激烈,或許,在真正的親朋摯友麵前,人永遠都會保留一份童真。
吵吵鬨鬨間。
林守溪離開崖亭,重新向著山上走去。
不久之後,山上傳來了厲喝之音:
「林守溪,山河患難時不見你影,天下太平後你又要回來坐這山主之位?」
問話的是一個戴著太極圖麵具的女子,她立在一株高樹之上,心中有塊壘,話語亦不平。
林守溪看著她,倒是笑了。
「你還有臉笑?」女子冷冷問。
「隻是覺得高興。」林守溪竟是鬆了口氣,道:「過去,我每次上山下山都有人刁難,這次總覺得缺了點什麼,多虧了你,讓我又拾到了這份歸山的熟悉感。」
「口出狂言!」
女子嬌叱一聲,樹葉震動之間,她已身在高空。
女
子淩空躍下,身影竟在空中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待到她將林守溪團團圍住之時,與她一模一樣的身影已有六十四位,她們氣息相仿,真假難辨,各展絕學之時,更是朱紫流光,絢爛奪目。
六十四道人影朝著林守溪齊齊攻來。
林守溪似乎是沒反應過來,他目視前方,徑直向著山上走去。
女子更惱,喝令他止步。
下一刻,一道銀光穿梭而過,銀光快的不可思議,女子想要防守的念頭剛剛生出,她的額頭就被劍氣洞穿。
嘩——
眨眼之間,六十三道人影眉心皆被洞穿,無一例外。
被洞穿的人化作了一張張符紙,滿天亂飛,灑滿山道。女子的真身立在紛飛的黃色符紙間,茫然無措。
「你,你怎麼…」
她盯著林守溪,一臉不可思議之色。
林守溪不理她,繼續向山上走去。
身穿道袍的女子大怒,她祭出了一柄金銅錢寶劍,對著他的後背刺去。
這雷霆般的一刺被林守溪以雙指夾住,接著,他手掌一劈,直接將這金銅錢寶劍搶來,攏入袖中。
「你還我!」女子大喊。
林守溪聞言,摘下空中的符紙,飛快疊成了一柄紙錢寶劍,遞給了她:
「還你。」
女子見狀,如受大辱,她將這紙錢寶劍捏成一團,緊握掌心,還想再戰,山上,忽有洪鐘大呂般的聲音傳來:
「韻兒,今日是為師成道之日,彆胡鬨了。」被稱為韻兒的女子連忙後退了半步,對著山頂躬身行禮,不敢再造次。
接下來的道路暢通無阻。
林守溪躍過山道,登臨峰巔。
峰巔。
一個老人正在等他。
林守溪認識這個老人,他是神守山的代掌教真人,百年之前,他們還有過節。
掌教真人坐在一塊霞石之上,掐著蓮花訣的雙手撫著膝蓋,掌心朝天,雪白的麻衣當風飄舞,他的身子略顯傴僂,卻依舊蒼勁如鬆。地星宮、天脈宮、人知宮三宮的宮主守在一側,為其護法,他們見這白衣年輕人到來,皆如臨大敵。
「林守溪,多年未見了啊。」掌教真人開口。
「的確很多年了。」林守溪平靜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