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媱也不和魂泉廢話了,重新聚起龍息,直截了當道:“我先殺了你再說。”
“我們家小姐還沒說話呢。”魂泉說。
“我要先斬後奏,大義滅親!”殊媱言之鑿鑿。
龍息即將吐落之時,魂泉冷靜地取出了一個琉璃瓶。
“等等。”
慕師靖抬起手。
“小姐,您應該認得我手裡的東西吧?”魂泉問。
“死靈之質麼。”慕師靖淡淡道。
“小姐果真是全知全能。”魂泉說:“這是聖樹院煉製的死靈之質,若黑暗降臨,它可以幫助人在黑暗中存活。”
“你還敢拿出來?”殊媱冷冷道:“這不恰恰是你們聖樹院背棄龍族,臣服黑暗的證據嗎?黑暗吞噬蒼生,卻無法侵蝕龍王,我們要做的,應是與黑暗宣戰。”
殊媱得到了強大的力量後,說話時的胸襟也開闊了許多。
“小姐萬古聖體,全知全能,自然無懼,但小姐的朋友可是人呀,林公子的金焰雖可驅逐黑暗,但消耗甚大,無法一直維持,小姐新生不久,羽翼未豐,應著眼更大的事,小姐朋友的安危,就交由屬下操勞好了。”魂泉微笑著說。
說完之後,魂泉還立下血誓,要誓死效忠小姐。
殊媱聽到了這番話與誓言,更加憤怒,她無法理解,冷靜智慧如她為何會擁有這般無恥的姐姐?
但殊媱知道,小姐是會同意的。
因為小姐太在乎她那兩個眷者了。
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來,小姐雖總是清清冷冷的,但殊媱依舊能夠敏銳地捕捉到一些情緒,這些情緒在林守溪與小禾親昵之時尤為明顯。許多時候,殊媱甚至懷疑過,小姐是不是英年早戀了,畢竟這林守溪長的的確令人心動,但小姐又從未真正表露過什麼……
難道說,小姐喜歡人夫?
殊媱覺得這種想法是對小姐的褻瀆,又在內心中反省。
她反省之時,慕師靖已答應了魂泉的條件。灰墓之君是天下之敵,大敵當前,她們沒有心力內鬥。
魂泉單膝跪地,俯首稱臣。
慕師靖懶得去猜魂泉是真情還是假意,如今,她們的當務之急是鎮守住死靈雪原的封印。
“殊媱。”慕師靖喊她的名字。
殊媱會意,垂下了翅膀。
翅膀像是階梯。
“殊媱願隨小姐禦駕親征。”殊媱恭敬地說。
慕師靖來到了她的背脊上。
“我和你們一起去。”
司暮雪抱著姐姐的屍體站了起來,聲音空洞。
“這是神明間的戰鬥,你……”殊媱上下打量她。司暮雪雖是人類的頂級強者,但現在的殊媱心高氣傲儼然已看不太上她。
“我還能去哪呢?”司暮雪慘然一笑,她緊緊擁抱著冰冷的屍體,說:“何況,姐姐臨死之前對我說,要我將她憎恨的叛徒,誅殺殆儘。”
“她是這麼說的?”殊媱詫異。
“當然呀。”司暮雪眼淚流淌,幽然微笑,道:“我離得這麼近,不會聽錯的。”
沒人說話。
大家都看得出,司暮雪已心存死誌。
“而且,我在厄城的地心看到了一些無法理解的東西,小姐學識廣博,或許能夠為我解惑。”
司暮雪一邊說,一邊用毛茸茸的尾巴擦拭麵頰上的淚痕。
“厄城,地心……”
慕師靖倒是聽說過厄城的地底埋藏著世界最大的秘密,那個秘密與她有關麼?她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你要一直抱著她嗎?”小禾忽地開口,聲音冷冰冰的。
司暮雪抬起頭時,這位過去被她追殺的雪發少女已走到了她的麵前。
“不可以嗎?”司暮雪問。
“前方路途何其凶險,你心中應該有數,你姐姐身前已被皇帝摧殘的不成模樣,你要是希望她死後屍骨無存,你就帶著好了。”小禾說。
司暮雪瞳光搖曳。
小禾不想浪費時間,她直接以真氣為刃,在厚厚的雪地裡切了個墓室,然後一把奪過了司暮煙,將她埋了進去。
“這是她的葬身之處。”小禾說。
“……”
司暮雪本想拒絕,但她又想,姐姐在天有靈或許也不希望看到自己這個叛徒吧……猶豫之下,她默然跪地,用手捧起冰雪,與小禾一同掩埋姐姐的屍體。
幾天之後,越下越大的雪會撫平這片原野的創傷。
沒有人會想到,荒無人煙的冰原上,神山的讚佩神女長眠於此。
很快,蒼碧之王也回來了。
打鐵聲停歇後,三花貓如釋重負,休憩片刻後返回了戰場。隻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出,現在的三花貓多少有些神誌不清,因為,它雖駕馭著龍骸,跑步的姿勢卻與貓無異。
殊媱對著貓龍很是鄙夷,覺得它血統不純,玷汙龍族正統。
“蒼碧之王這般恢弘的存在,竟會被一隻小土貓給操控,真是……”殊媱不知如何評價。
“龍類傳承的本就是意誌,要不然,你也沒有資格躺在虛白的心臟裡。”魂泉說。
“我沒資格你有?”殊媱不和她客氣。
“如果不是我讓你去祭奠,你也沒有機會明悟一切,繼承虛白的意誌。”魂泉說:“你應該謝謝我。”
“成為虛白是我的宿命,隻是在這段曆史裡,宿命恰好選擇了你作為我的推手。”殊媱毫無感激之意。
魂泉笑了笑。她擬製出了一件新的紅裙,覆蓋在了柔軟的身軀上,隨著虛白的死亡,她的血鱗也漸漸淡去,歸於白色。
“沒想到皇帝就這樣死了。”魂泉說。
“是啊。”殊媱隨口應了一句,卻又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問:“蒼碧與虛白在死後依舊可以得道傳承,那皇帝呢?皇帝作為太古之王中的一位,甚至比蒼碧與虛白更強,她的力量,也會像這樣被繼承嗎?”
“我又沒當過皇帝,我哪裡知道她的幽靈會不會再度蘇醒呢。”
魂泉說著,望向了皇帝的方向。
司暮雪與小禾已將屍骨掩埋。
掩埋屍骨之後,他們也該啟程了。
“小禾,你在看什麼?”林守溪問。
正望著司暮煙之墓發呆的小禾微微回神,她莞爾一笑,輕輕搖首,順勢牽起了林守溪的手,說:“走吧。”
虛白之王是獨屬於小姐的坐騎,殊媱不準其他人騎自己,於是,林守溪、小禾、宮語、司暮雪、魂泉都聚在了蒼碧之王的背上。
白色的風聚在龍的翼下。
狂風中,虛白與蒼碧騰空而起,它們向著北方飛去,瞳孔中燃燒著龍族的餘暉。
……
“你在地心看到了一顆腦子?”
林守溪反複問了幾遍,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司暮雪沒有任何隱瞞,她說:“不會看錯的。我在厄城的地心待了很久,那段時間裡,我繞著它走了很久,無論是模樣還是結構,它與腦子都一模一樣,我甚至可以確信,它還在思考。”
“思考?”
這個說法更加匪夷所思。
地核之中藏著一個腦子,一個會思考的腦子?
它是誰的腦子,又在思考什麼呢?
眾人想象著那個場景,皆感到一陣背脊發寒。
“慕姑娘,你知道些什麼嗎?”司暮雪問。
“叫小姐。”殊媱提醒。
慕師靖倒是沒有拘泥禮節,但她確實不知道,小姐走後,她又傳承了許多的記憶,但對於所謂的地心之腦,她一無所知。
無論是雲墓還是原點遺物,她都有著一鱗半爪的記憶殘片,這種完全不記得的情況是極為反常的。
除非……
“這該不會是蒼白的腦子吧?”林守溪小聲猜測。
“住口!彆以為我沒聽見你在說什麼!”
殊媱從龍的心臟裡探出頭,伸張正義道:“小姐像是那種沒有腦子的人嗎?!”
“……”人們齊齊沉默下去。
那本來隻是一句隨口的推測,但經過殊媱提醒後他們又覺得這極有可能不是玩笑。
尤其是林守溪與小禾,他們竟有種遍體冰冷的寒意。
慕師靖有時聰明有時笨,有夫君或姐妹在身邊時,更是經常放棄思考,哪怕思考,也總有腦子缺根筋的感覺……這,原來不是錯覺嗎?
而現在,慕師靖又想不起關於那腦子的一切,也許,她與那腦子相關的記憶,就存在那腦子裡一並剜走了!
他們若有若無地看向慕師靖,等待著她的回答。
慕師靖正襟危坐,麵不改色,清冷開口:“魂泉,你在那片海底生活了這麼多年,應該早就體悟到了吧?”
她又將希望寄托給了魂泉。
慕師靖沒有賭錯,魂泉果然知道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