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媱檀口微啟,最怨怒的聲音從最粉嫩的玉唇間迸射而出,貫穿了整片夜色:
“形——神——合!”
很顯然,在她開口的瞬間,對方就生出了警意。
但殊媱知道,對方再強,也來不及逃開彌合靈根波及的領域了。
可是,令她瞠目結舌的事再度發生了。
她大喝之後,對方依舊安然無恙地站在她麵前。
——靈根並未生效。
怎麼可能……
殊媱又喊了一聲。
她這才發現,她的聲音根本沒能發出去!
聲之靈根?
不,不對,據記載,聲之靈根作為傳說靈根之一,早在千年之前就已遺失,怎麼可能重新現世?
可殊媱的確發不出來任何聲音。
恐懼從心底升起,化作無數觸手攥緊了她的心臟。
神秘的黑影朝她走來,並抽出了腰後的雪亮的刀刃。
刀刃生光,映出了殊媱煞白的臉。
“好了,不用了結她的性命。”
黑暗中,另一個聲音響起,不冷,還帶著幾分慵懶散漫。
那人打了個響指。
院子裡的燈一盞接著一盞地亮起。
殊媱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方才與她戰鬥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這小姑娘身穿青裳,額生犄角,看上去也是龍屬。而她的身邊,立著一位身段頎長的紅裙女子,女子長發銀白,有傾城之色,唯一顯得違和的,是那四隻手臂。
也是這四隻手臂,讓殊媱想起了某些事。
“魂泉?!”殊媱童孔驟縮:“你是魂泉?”
“不錯,還知道我的名字。”魂泉微笑點頭,表示讚賞。
“你,你怎麼在這裡?”殊媱詫異。
她聽過魂泉的大名,魂泉曾經是龍主殿實際的掌舵人,來曆神秘,境界深不可測,但很多年前,這位傳奇女子忽然不知蹤影,任由大祭司如何占卜,都占卜不出她的去向。
殊媱怎麼都想不到,今夜會在這裡碰見她。
“這是我現在的居處,我住在這裡,有什麼問題嗎?”魂泉反問。
“你的居住?這裡明明是……”殊媱欲言又止。
“哦,你就是那位殊媱殿下啊,你的實力遠比傳聞中強大嘛,今夜若非我出手,我家小行雨恐怕真要吃苦頭了呢。”魂泉微笑。
“行雨?”
殊媱默默記住了另一個少女的名字。
“我還以為家裡進賊了。”行雨說。
“你才是賊!”殊媱惱道。
她同樣沒想到,自己隻是離開了兩個月,回來後家都易主了。
“好了,既然是誤會,殊媱殿下請回吧,如今我們才是這裡的主人。”魂泉擺了個送客的手勢。
“你身為龍殿前輩,竟這般欺負晚輩嗎?”殊媱質問。
“世間萬物唯強者居之,大雪王宮不知換了多少主人,你也隻是其中一位罷了。”魂泉始終帶著微笑,說:“把你從寶閣中取的寶物留下吧,否則,你恐怕無法全身而退哦。”
殊媱本以為魂泉是個德高望重之龍,如今一看,魂泉的潑皮無賴程度比她而言還猶有勝之。
“哎,小殊媱呀,你也不能怪我哦,我要是能回龍殿,也不想占你的家呀。”魂泉說。
“前輩回不去龍殿?”
殊媱大驚,以魂泉的身份回去,應該是龍殿長老夾道歡迎,恭迎女王歸殿的盛景啊。
“龍殿封殿了,你不知道麼?”
魂泉向著龍主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搖頭歎息:“也不知道裡麵的人在搞什麼明堂呢。”
殊媱在原麵教的這段時間,消息閉塞,對於龍主殿封殿一事並無耳聞。
“好了好了,不與你廢話了,將東西留下,快快離去吧,我還要去睡回籠覺呢,你若再敢攪我的回籠覺,恐怕隻能回籠子裡睡覺了哦。”魂泉半點不像是在開玩笑。
殊媱不敢挑釁這個喜怒無常的前輩。
她將渾天圈、顛倒散、靈擬鏡等寶物一一放下。
正要離去時,行雨叫住了她。
“那裡麵裝的是什麼?”行雨問。
“這是我自己的東西!”殊媱據理力爭,並打開了包裹。
“這些是……”魂泉也愣了愣。
“石凋工具!”殊媱羞恥地說。
“石凋用具?”
魂泉皺著眉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說:“留下吧。”
“啊?”殊媱木立原地:“這真的是我自己的東西啊,它沒有一丁點靈力啊,前輩慧眼如炬,不會瞧不出來吧?”
“我的確瞧不出它的端倪,但……”
魂泉話鋒一轉,幽幽地問:“你大半夜偷偷溜入大雪王宮來刻石凋?這話說出來,你自己相信?你若再廢話,我就讓你淨身出去了哦。”
第393章神女約見之夜
月光灑落,雪花蕭瑟。
殊媱子然一身地立在雪地裡,仰望蒼穹,心中空無一物。
她不僅沒能從寶庫裡取出任何東西,還發現自己家都沒了這件事,最過分的是,她的石雕工具還被沒收了。
眼看長夜就要過去,她該如何完成慕師靖的任務?
要是讓小姐知道她順路去乾彆的事
總有辦法的!
殊媱重新振作了精神。
雕刻石頭罷了,哪怕以真氣為刃都可以勝任。
抱著這樣的想法,殊媱來到了海邊。
黑色的海浪一遍遍衝擊堤岸,吞風噬雪。
沿著海岸線向前走去。
殊媱發現,沿著海岸的都是堅硬的血鱗石,它們被風浪的偉力衝刷萬年也沒有生出一絲裂縫,她雖然可以用真氣將其撼動,但雕完一隻老虎,恐怕要精疲力儘了,回去的路上若遇到些敵人,不堪設想。
大半夜跑出來搞雕刻,用光真氣後被小嘍囉攆著跑.....這也太屈辱了。
殊媱再度陷入了兩難。
她坐在海岸邊沉思。
潮水一波接著一波湧來。
忽然,殊媱來了靈感!
—為什麼一定要用石頭來雕刻呢?
殊媱的思路一下子打開了。
她弄來了隨處可見的雪,高高地堆在海岸邊,用雪捏了隻七分像的老虎,然後用彌合靈根稍稍將它壓實,為了與周圍的黑石頭融為一體不被發現,她又在黑色的海水中捕捉了一隻邪靈,將它開膛破肚,把被汙染的黑色神濁澆在雪白的雕塑上。
很快,一隻與海岸黑崖融為一體的黑虎就大功告成了。
真國入春後寒冷依舊,不要擔心冰雪消融,同時,這地方偏僻,不必擔心有人路過,即使有人路過,恐怕也不會覺得這個黑冰雕有何違和的。
殊媱為自己智慧折服的同時,也暗暗鬆了口氣......終於可以回去交差了。天邊漸漸泛起白光。
殊媱向著原麵教的方向趕路。
這裡離原麵教並不算遠,當初她是為了了解慕師靖,才帶著她狠狠兜了幾天。回去的路上,殊媱看到了一片扯開的布蓬,布蓬裡亮著燈,裡麵隱隱有獨特的樂曲聲傳來。
殊媱知道,這是真國的戲班子,他們正在為一個多月後的舊日祭奠準備表演。殊媱駐足看了一會兒。
簡陋的演出台高高搭起,戲子帶著各色的麵具,揮舞著木製的武器,或嗬斥,或吟唱,聲音咿咿呀呀飄遠。
這演的是囚王殿下鎮殺災厄邪魔的故事,那位囚王雖臭名昭著,但他極為強大,是真國大修士中最強的幾位之一,當初災厄邪魔禍亂真國,囚王扛著乾鈞巨斧與之血戰,最後將其肉身腰斬於雪地,將其魂魄驅逐過遠洋的故事。
殊媱對於囚王印象極差,所以對於這場戲目也興致索然,她正要離開時,戲班子卻爆發了爭吵。
“我教了你多少次了,你怎麼這都演不好?要不是老二老三生病,哪能輪得到你上台?你非但不好好珍惜這次機會,還錯漏百出,到時候登台給囚王表演,我們整個戲班都要被你害死!”老人大聲嗬斥,拿拐杖抽打一個少年。
那少年骨瘦如柴,他抱著災厄邪魔的戲服,被抽得滿地打滾,他躺在地上,聽著老人越來越難聽的嗬斥,涕淚橫流,不停求饒:“再給我一次機會,再讓我演一次,我一定能演好的.....彆打了.....”
“機會?我給過你多少次機會了?你這種廢物,就應該扔去喂災雪獸。”老人打得拐杖都要開裂了。
扮演囚王的胖子在一旁坐著,臃腫的身體幾乎將椅子徹底遮住,他對於少年的慘叫充耳不聞,隻慢條斯理地品著熱茶,一碗茶飲儘後,他才說:“可彆打死了,要是把他打死了,我們可就真沒人用了。”
殊媱看著這一幕,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袖子裡的拳頭。
“等等,我生什麼氣啊?我也是壞人,和這些仗勢淩人的應該是一夥的才對,在這裡裝什麼正直?殊媱,寄人籬下沒關係,邪惡的道心可不能亂啊。”殊媱如此勸導自己。
她正準備離開。
那老人卻是注意到了站在遠處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