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師靖剛打算鬆一口氣。
下方的海水裡,一頭粗壯的海龍撲打著漿鰭躍出海麵,朝她衝了過來,巨龍張口之時,可以看到那滿嘴的利齒與猩紅的舌頭
這頭海龍能存活至今,無疑是這群捕食者中的佼佼者。
林守溪與小禾剛準備動手。
慕師靖卻攔在了他們身前。
「彆動,讓我來了結它。」慕師靖冷著臉,說。
她剛破開元赤境的瓶頸不久,又在海洋中嗜血屠戮,早已殺紅了眼,一身殺意衝
天,精氣神也正值巔峰,此時這頭海龍暴虐而來,身為龍王的她豈會退縮
黑白分明的眼眸淬上了鋼鐵般的寒芒,少女冷然轉身,斬向海龍的長劍拖曳出連綿不絕的殘影。
海龍發出尖嘯,她則爆發出更凶厲的咆哮。
這一刻,她覺得她體內有無窮的力量,甚至可以斬殺真正的龍
……
「痛....輕點,彆,彆碰那裡....哼...」
慕師靖平躺著,口中咬著折疊好的白巾,含糊不清地說。
她裸露著後背,雙手緊抓著黑色的衣裳,將衣裳死死地壓在胸口處遮羞,少女的下裙也被剝去,隻以一條毛毯蓋住臀部,裸露出的雪白大腿上,有海獸牙齒摩擦出的血痕。
林守溪正跪坐在她的身邊,給她的秀背塗抹著搗好的藥膏,慕師靖在他的手下哼唧個不停,她難得露出了這等小女兒的情態,本就好聽的聲音更顯魅惑動人。
小禾雙臂抱胸,立在一側,輕輕搖頭,道:「現在叫得這般慘,剛剛的豪言壯語呢?若非我們及時出手,你可就不是留點血這麼簡單了。」
「我哪知道它這麼.啊.......輕點。」慕師靖將臉頰隱在淩亂的青絲之間,羞愧卻又嘴硬道:「我在海中廝殺太久,耗力太多,要不然,就憑那頭小小的泥鰍,怎麼可能在我麵前翻騰起風浪?」
啪——
林守溪揚起手,一巴掌重重地打在少女翹挺的臀部,少女嬌軀緊繃,玉趾扣緊,小腿輕輕踢了一下,臉頰潮紅更甚。
「多修煉,少逞能,喊你兩聲小姐你就飄了,你這定力,比白祝還不如。」林守溪淡淡教訓著,又甩了一巴掌,問她知道錯了沒有。
慕師靖死死地拽著衣裳,將衣裳捏出褶皺無數,她本想服軟,可她閉上眼立刻想到了自己在海中屠殺時的颯爽英姿,竟扭過頭,鬼使神差地挑釁了一句:「就這點力氣,今日是沒吃飯?」
說完之後,不隻是林守溪與小禾,哪怕是慕師靖本人都愣住了。
「不,不...那個,我隻是問你吃過飯沒....」慕師靖慌慌張張地說。
林守溪哪會聽她解釋。
慕師靖囂張不複,為了免於責罰,什麼哥哥夫君乃至是爹爹都喊出了。
挨了這頓狠打之後,這位離經叛道的小姑娘一下子乖巧多了,不過所有人都知道,慕姑娘向來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這種乖巧並不會持續太久。
風暴、海嘯、蜃景等障礙再未出現,之後的行程順遂異常。
寧靜的海風裡,他們白日捕魚看海,晚上則躺在巨人的肩上,遙望璀璨星河。
海麵的夜空極美,繁星長河般流淌遠去,仿佛仙子吹拂的裙擺。星夜寧靜。
大海寧靜。
在真正的海岸線以風刀霜劍般淩厲的姿態出現之前,他們一度有種這真的隻是一場旅行的錯覺。
海岸黑浪洶湧。
冰雪連綿的荒原之.上,召王大陣已足足燃燒了七天七夜。
真國之人雖圍繞世界樹而居,修行的根基也都是靈根,但他們的內部是鬆散的,莫說是不同的宗門,即使是同一個宗門門的內部,修行者們也往往有著各自的信仰。
這些信仰種類繁多。
有信仰那參天的世界之樹的,有信仰賜予眾生靈根的大靈乾樹的,有信仰古代巨人王的,有信仰古殿龍主的,甚至有信仰被鎮壓在死靈雪原的冰窟之下的灰墓之君的....若要滿打滿算,所有的信仰加起來有百餘種,其中大部分的神話生命都是虛構的。
今日來到雪原之上,舉行召王儀式的,皆是古代巨人王的信徒。
他們克服了重重困難,耗費了數十年的時間籌備這場儀式,要呼喚他們的王回來。
殊媱是其中之一。
七天之前,這來到雪原的百餘人充滿了雄心壯誌,但大陣燃燒了七天七夜之後,他們看著風平浪靜的海麵,哪怕是最狂熱的信徒也不免感到迷茫與懷疑。
整整七天七夜……
最初,其他的修道者對於這幫巨人王的信徒尚有尊敬,但現在,修道者們更多的!是在看一個笑話。
看一個十年之功毀於一旦的笑話。
「怎麼可能,巨人的舊殿明明給予了回應,王上為何不來見我們?」有人開始動搖。
「再等等,他會來的。」有人勸慰。
「等?要等到什麼時候,每多等一天,我們就要燒掉數以萬計的雪錢,我的靈根也快撐不住了,大家都要撐不住了,這樣下去,我們會成為廢人的!」有人大喊。
人不是鐵板,一旦生出間隙,離崩塌也就不遠了。
「我們明明按照大陣的指示做了啊,到底是哪裡出錯了呢?」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懷疑。
「是她,肯定是她的問題!!」
忽然有人跳了出來,這人像是洞悉了世上唯一的真相,眼睛亮得像狼,他伸出手指,指向了某處。
人們朝著他所指之處齊刷刷地望去。
那裡立著一位嬌小的黑袍少女。
正是殊媱。
「是她,她未能找到魚龍王骸,石板的記載裡,魚龍王是巨人王的舊部,曾在死海一戰中立下汗馬功勞,說是左膀右臂也不為過,如今缺少了魚龍王骸,王又怎能回應我們的呼喚?」他慷慨激昂地說。
霎時間,殊媱成了眾人口誅筆伐的對象。
按理來說,魚人王骸的影響並不大,但現在,他們必須要找出一個人為召王儀式的失敗負責,很明顯,殊媱是最合適的人選。
「是啊,神墓拔靈根本不是什麼難事,受到襲擊這樣的說辭更是天方夜譚,殊媱是龍主的女兒,雖不被重視,但終究是龍主的女兒,她一定是為了龍主來破壞儀式的!」「有道理,我們怎麼能相信龍主的女兒會信奉巨人王?龍主的兒女本就以廢物居多,我們尊敬龍主陛下,給予了你們身份與地位,你們竟還要得寸進尺,破壞我們的大計?「
斥責的聲音越來越多。
麵對這些斥責,殊搖隻是低頭受著,默默地運轉真氣,完成著屬於她的分內工作,一言不發。
見她如此懦弱,眾人聲浪更加激烈。
其中甚至有人抓住她的肩膀,喊了聲‘讓我們見見你這妖女的真麵目吧後,一把掀開了罩在她身上的黑袍。
「不,不要一一」殊媱驚呼。
黑袍嘩然掀開。
場內卻一下安靜了許多。
殊媱穿著粉色的裙子,低著頭,怯生生地看著他們,淡咬紅唇,一臉委屈,臉頰上眼淚如斷線珍珠般不斷流淌。
殊媱的容貌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在過去,真國一位名為仙邀的女術師是公認的真國第一美人,但此時此刻,哪怕是仙邀大人的追隨者,也不免生出動搖之心。
更何況這位粉裙少女已哭成了淚人。
人們看著她,一時靜默,除了心生憐惜的人之外,還有許多人則動起了各種各樣的壞心思,有的想設法將她弄回府中當成爐鼎,有的想奪取她的玄王血髓脫胎換骨,還有的想把她搶來獻給以淫亂著稱的雀王,換取強大的力量
龍主的夫人已有身孕,等孩子降生時,這位少女注定要走下大雪王宮,真國苦寒,沒有宗門作為靠山,普通人想活下去都難。
在真國,美貌同樣是一種資源,更何況是殊媱這等近乎妖孽的美貌。
殊媱感受著眾人的視線,嚇得瑟瑟發顫。
眾目睽睽,人們縱有邪念,也在表麵上維持了虛假的禮儀。
他們中的許多人開始安慰殊媱,並向她投去橄欖枝,邀請她去往自己所在的宗門做客卿。
甚至有許多人為此爭吵了起來。
「你們不要為我吵....」殊媱輕輕跺著小腳,一臉內疚。
正在這時。
一道寒冷的聲音從天而降。
「好了,這場鬨劇該結束了。」
天地一寂。
眾人循聲望去。
隻見一個身穿星辰法袍的人徐徐向他們飄來,他的臂上繪著一株晶瑩的樹。
「你是聖樹殿的人?」立刻有人確認了他的身份。
聖樹殿是大靈乾樹的神殿。
來者應是神殿的聖靈使者,實力深不可測。
「你不好好在你的神殿裡念經,來管我們做什麼?」有人冷冷問。
「我來,是傳達聖樹的意思。」聖靈使說:「聖樹下達了旨意,要求你們終止這場儀式,否則,你們將會把魔鬼從彼岸引來,給真國帶來毀滅性的災難。「巨人王不是魔鬼。」領頭的人說:「袍是將灰墓之君封印入大海的功臣,這是古代石板.上言之鑿鑿的記載。」
「你們說了不算。」聖靈使重複道:「這是聖樹的旨意。「你要攔我們?」領頭之人冷冷問:「憑你一個人?」
「是」
聖靈使點頭。
哪怕他是聖靈使,也是一人麵對百人,這等狂妄不免令人嗤笑。
但聖靈使有信心。
因為他也是傳說靈根的擁有者。
「你們從哪裡來,到哪裡去,活著的意義又是什麼?」聖靈使緩緩發問。
這是令人莫名其妙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