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數丈內的血都被無條件第調動,它們在命令之下變成冰錘,要將主人的身軀刺破。
但他出手太慢了。
在他出手之前,殿下已發動了她的靈根。
「我說過,我擅長刺繡哦,這些是我的作品,你也是。」
殿下柔美一笑,手指輕描淡寫地劃過虛空,口中念出三個字∶「形——神——合!」
一瞬間。
殿下手指劃過之處一切間隙都刹那彌合空氣向內擠壓世界像是膩在一起的漿液哪怕是記錄這一切的文字也被短暫地烙印在了一起無法分開
少主做不出一丁點反應。
風從地獄吹來,吹進他空洞的眼睛裡。
不,他已沒有了眼睛,在五官擠在一起的瞬間,他的眼睛就與血肉就緊緊黏膩在一起,不分彼此。
殿下將他與其他幾具臃腫的屍體擺在一起,打量著少主鮮血在肉身上的包漿,心滿意足地說:「不愧是血之靈根的擁有者呀,真漂亮呢。」
大雪王宮之下。
所有的羽人齊齊立在樹梢上,他們的神情複歸平常,仿佛早就知道了一切,此時他們彙聚在一起,是在吹弄一種特殊的短笛,短笛的樂聲如此哀傷,為人送葬再合適不過。
雪花飛揚。
殿下坐在覆雪的屋脊上,遙望遠方,口中哼唱著動人的歌謠,粉色的裙擺一滴血也沒有沾上,依舊是人畜無害的可愛。
「殿下又在想拔靈時的事了嗎?」羽人盤旋著落到她的身邊。
「嗯…...」
這是她唯一念念不忘的事。
大靈乾樹的預兆裡,喚醒彼岸之王的儀式需要四位舊時的尊者,其中三位尊者的遺骸殘留在冰脈魔窟之中,已被陸續找到,最後一具魚龍王骸則在九天之上的神墓裡,為了抵達那座神墓,取回魚龍王骸的精魄,她特意修煉了另一個世界的功法,飛升入神墓之中。
可那天出了意外。
她遇到了另一位破境飛升者。
她本想順勢殺了對方,可她低估了對方的強大。
那一戰裡,她用儘手段也未能取勝,最後時間緊迫,她隻好放棄,將那具王骸拱手讓人,退而求其次地選擇了一具舊日時代的劍鰭海蟒。
此事令她耿耿於懷。
神墓之中,她雖無法使用她最強大的手段——彌合靈根,但她的殺人武技同樣出類拔萃,她從沒想過,最純粹的搏殺裡,有人能勝過她。
這是她所有失敗中唯一真實的一次。
「我會贏回來的。」
殿下搖晃著雙腿,說:「紙婆婆對我說過,我有一位宿命之敵,我們相隔遙遠,但會不可避免地相逢。」
殿下……」羽人欲言又止。
「好了,彆說這些了,你們再去散播點消息,多騙點人過來,凶冥血煞陣的確是好用的陣法,就是太耗人了……還差至少十個呢。」殿下微微失望。她沒能得到魚龍王骸,隻能操控劍鰭海蟒,喚醒彼岸之王的儀式不容有失,她必須得到更高的境界,彌補劍鰭海蟒的不足,確保這次召喚儀式萬無一失。
「唯有巨人王才能打開永暗的死靈雪原,若是錯過,就要再等千年,我可不想成為罪人。」殿下幽幽道「真國與灰墓之君的恩怨,就在這千年終結吧。」
羽人並不關心灰墓之君。
這樣的大事不是他這樣的小角色該關心的。
相比灰墓之君,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魂宮的少主說,成夫人又懷有身孕了……」
「不可能!」殿下斬釘截鐵地否認,說∶「或許又有夫人懷孕了,但絕不可能是成夫人。」
「殿下為何這麼肯定?」羽人驚訝。
「成夫人是我的母親,我當年出生的時候,發現我的降生給母親的身體留下了一個可怕的傷口,於是,我第一次使用了彌合靈根,幫母親合上了那個傷口。」殿下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歉意「彌合靈根不可逆,成夫人不會再有兒女了。」
這是極大的秘密,隻有少數幾人知曉。
她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了不起,她的某位擁有斷之靈根的哥哥,出生時親手剪掉了自己的臍帶。
殿下伸了個懶腰,在雪殿上緩緩立起。
風從遠處漫來,掠過她的發間。
她的長發竟奇跡般變成了銀色。
這是她原本的發色,但是太冷,不方便她誘捕獵物,所以她並不喜歡。
粉色才是她最愛的顏色。
「好了,靜待召王儀式開始吧,儀式之後,未能追逐到太陽的巨人王會帶著它的宿命重新歸來。」
殿下閉上了左眼,伸出手指平指向遠方,那是太陽落山的方向,也是冰海的另一邊,「祂會從那裡歸來。」
第376章吞飲大江水
魂宮少主的死並未引起任何波瀾。
真國與魔域共存,隨時都有人在死,誰死都不足為奇,魂宮的殿主遠不止一位子嗣,死了一個少主,再找一個頂上去就是。
無論誰當少主,都不可能繼承魂宮,因為魂宮的宮主是個老不死。
殿下可以有恃無恐地殺人。
殺完這位尊貴的魂宮少主後,她將血之靈根的靈力汲取完畢,很快就將這件事忘記了。
靈根可以通過互相吞噬、融合來進階,變異,譬如三個火之靈根可以融合成一個威力更廣殺力更強的焱之靈根。
而不同的靈根之間融合極有可能會引發變異,弱小的靈根有可能會一躍成為強大的靈根,譬如蟲之靈根成為蠱之靈根,但這也有走火入魔的風險。
比之注重修心修身的神山,真國則是把靈根修到了極致。
不同於神山靈根的稀少,真國每個出生的嬰兒都懷有靈根——這是大靈乾樹的恩賜。
大靈乾樹是真國最偉大的神樹,它庇護生民,賞賜力量,雖沒有舊日扶桑那般頂天立地,卻是晶瑩剔透,如夢似幻。
但殿下的靈根是'彌合',這是傳說級彆的靈根,不會因為融合而動搖。施展一次靈根後,她的身體也像是被掏了個空,很是虛弱。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她過起了正常的生活。
——精致典雅的寢宮裡,她將不同的邪靈縫合在一起,聽它們淒厲的慘叫聲,消遣時間。
三天之後,海洋中新捕撈出的這批邪靈已被她淩虐得奄奄一息,神濁從它們的身體裡析出,在表麵結成僵死的晶體,像是灑在屍體上的鹽。
「真沒用啊……」
殿下興致大減,她淺淺發動靈根,將這些肮臟的邪靈揉成一個大肉團,擠爆。
寢宮內一下子安靜了很多。
肚子有點餓了,該把哪個人釣過來吃呢……殿下思忖之際,又有客人來了。
這次來的是個熟人。
「殊媱殿下,殊媱殿下,正義的我來傳消息了,很重要的消息。」
外麵有人在大聲嚷嚷,聲音尖銳。
殊媱……
這位龍主的第九女、大雪王宮的殿下,名為殊媱。
聽到這個聲音,殊媱又精神了起來。
她去開門。
門打開,是一個懸浮在空中的,拳頭大小的妖怪。
它生著甲蟲一樣的節肢以及一對甲蟲似的翅膀,但它絕不承認自己是甲蟲,因為它不僅擁有靈智,還擁有'史之靈根'。
它是真國的一位史官,精靈遺族,負責記錄各種各樣的大小事。
它活了很多很多年,參與書寫和修訂過不少史書,許多當年同朝為官的史之靈根擁有者都走了,惟有它一直乾到了現在,這得益於它獨特的寫作技巧。
一場動亂,在沒有成功之前,在它筆下就是十惡不赦之徒發動了褻瀆神聖的叛國之戰,成功之後,它立刻大修史書,把它變成推翻當權者暴虐統治的替天行道之戰,乃時來天地皆同力的正義之舉,大肆讚揚。
遊手好閒的懶人隨時可以是待時而動的智者,沒有特殊出身難以服眾的君主,它也可以給其編一個離奇的出生,讓他的一切成功都有一種冥冥中的得天獨厚的合法性。
要做到這些並不難,但它的同僚們大都一根筋,所以下場都不好。
「小媒,這次你又打探到什麼消息了?」殊媱興致勃勃地問。
「席夫人有身孕了,是龍主的孩子。」
被稱作小媒的史官名為媒仙,除了修史之外,它偶爾也會給一些大人物當信鴿,它的消息向來靈通。
「哦,原來是席夫人啊……」殊媱輕輕點頭。
龍主是當今真國最至高無上的君王,祂會定期收納嬪妃,這些嬪妃不會直接與龍主交媾,她們要做的,是日日夜夜參拜龍主的神像,運氣好些的,就能懷上身孕。
當年成夫人為了懷她,用了三十年。
「席夫人的話,就很好辦了呢。」
殊媱露出了輕鬆之色,她打了個響指,立刻有羽人扇動翅膀飛了過來,殊媱下令道:「備禮,我要去探望席夫人。」殊媱又穿上了她的粉裙,並在腰側係了個小巧的紅色蝴蝶結。
香軟、可愛、柔弱,無論是誰見到她,都會立刻想到類似的詞語。
席夫人不會。
她與成夫人很熟,成夫人在生出殊媱之後,一下子老了幾十歲,從美豔動人的女子變成了瘋瘋癲癲的婆娘,她不確定成夫人經曆了什麼,但直覺告訴她,這一定與殊媱有關。
她對於這位許多人都看不起的少女有些莫名的忌憚。
今日,殊媱來的時候,席夫人就感到了不安。
嬪妃懷孕是大事,來探望的人不少,殊媱罩著黑袍,穿著粉裙,位列其中,安安靜靜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