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林守溪也大吃一驚。
“為師過去的確通曉萬法,但那是我年輕時闖出的名聲了,之後我精研了神妙之術,由技入道,所修之道講究不假外物,不借外力,之後神妙之術大成,我道心澄澈,心境慧明,無論彆人施展怎樣的功法,我隻要看過一遍,都能模仿出七八分像,所以自此之後,我不再閱讀道術典籍,隻修力,以力破萬法。”宮語如此說。
憑她的眼界與見識,想要憑空寫一本煉器之術也不算難事,隻是能否煉化鬼獄刺這種級彆的器物,她也沒有信心。
她還想說一句‘師父說過,隻需將重要之物記取就可以了’作為遮掩,一時卻有些羞於啟齒,悻悻然閉唇。
林守溪閉上眼,刹那的激動被師祖的話語給潑涼了。
他倒是會煉器之術,隻不過這煉器之術隻限於煉鼎,鬼獄刺不是鼎,他無能無力,不過同為煉器之術,總是觸類旁通的,他或許可以改良此術,將這鬼獄刺給煉了,隻是他不確定時間是否充裕。
“弟子再想想辦法。”林守溪苦笑了一聲,說。
宮語斂睫垂首,似有些羞愧。
小禾的歸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她回來的時候,手上拿著一張紙,是通緝令。
“這畫的是誰呀,怎麼這麼醜?”林守溪的手臂已能活動,他接過通緝令,疑惑道。
剛說完,他就察覺到身前騰起了一道殺意,抬起頭時,小禾正盯著他,目光銳利如刀。
林守溪這才去看下麵的文字,發現不是彆人,正是小禾,連忙辯解:“我是說這畫畫得醜!”
小禾還想刁難他兩句,宮語卻徐徐開口,替他解圍:“畫師到底是凡人,如何能描慕出小禾形容萬一?”
師尊的話,小禾是願意聽的,她點點頭,暫時放過了林守溪,沉聲道:“通緝令已散布到此處,今後,黑崖未必安全,我們要隨時做好離開的準備。”
三人陸續點頭。
晚上,康複不少的林守溪獨自推著椅輪出去,在魔門兜轉,回憶過往。半月高懸長空,他在吹了會夜風後,覺得有些冷,動身回閣,他沒有立刻回自己的房間,而是想先去找師祖,繼續討論一下煉器之法的事。
來到師祖居室前,林守溪卻停住了。
居室古樸,燈火幽明,裡麵隱有聲音傳出,似豆莢乍破時般輕微,也有雨珠滴石般清脆。林守溪輕輕垂下了敲門的手,無聲地來到了窗邊,心中天人交戰之後,伸出一指,研開了窗紙,他湊近這個小巧的窗洞,透過它,屋內的景象映入了眼簾。
屋內的景象並不真切,他無法看到全貌,隻看到床榻邊赫然屈著一雙美妙絕倫的修長玉腿,玉腿隨響聲輕顫,竟是師祖大人手持戒尺,主動伏低了身子,在自我懲戒,窺視的片刻間,腴柔之處已赫然映出了幾十道細長紅印。
師祖……
林守溪無法想象,平日裡冷若冰山清傲不近人的道門領袖,在四下無人之夜,竟會……
不僅如此,她竟還咬著唇,輕哼道:
“師父,弟子知錯了,求師父饒過……”
“待此劫過去,弟子定專心精修萬法,再不懈怠半分。”
“嗯哼……”
林守溪震驚無語,他心跳不停,腦子亂成一團,他早就知道師祖死去的師父對她影響很大,卻沒有想到,竟然大到了這個地步,這,這儼然已成為執念了……
林守溪不知是去是留,晃神猶豫著,宮語玉白色的足邊,赫然濺起一抹液光,林守溪再不敢有任何遲疑,無聲後退,強壓著亂跳的心,逃也似地離去。
屋內,宮語懲戒過了自己,來到案邊,提筆勾去了一條錯誤。
接著,她似意識到了什麼,轉身來到窗邊,推開窗戶,傾身向外望去。
山風灌入窗內,吹涼她微燙的臉,撩動她如墨的發。夜色清寂,空無一人。
第246章救我
宮語赤足立在窗邊,隻披著一身白色單衣,薄如蟬翼的衣緣垂墜過臀,衣下秀腿宛若玉砌,映著燭火紅影,娉婷生姿。
窗外半月高掛,月影婆娑,宮語未見人影,將窗掩上,正要轉身回屋時,她目光一瞥,注意到了窗戶上一個被戳開的小洞。
“這是……”
宮語紅唇抿成一線,她俯下身,盯著這個小洞,若有所思時,耳畔忽然傳來一陣似是而非的模糊鳥鳴。
是鳥兒啄破的嗎……
宮語輕輕搖首,卻未再深思,轉身走入屋子深處,最後一身單衣也飄然落地,她瞥向肩頭,細削香肩上,鬼獄刺刺入肌骨,像一隻趴著的巨大黑蜘蛛,猙獰恐怖,與婀娜玉軀一襯,透著詭譎的美。
水霧嫋嫋騰起,宮語開始沐浴更衣,溫熱的水氣侵上肌膚,令她心神放鬆了下來,驀地,仙子心頭靈犀一閃,想起了慕師靖與楚映嬋。
這兩位小徒兒不知怎樣了……
想到此處,宮語忍不住自嘲一笑,過去對她們關心不足,如今自身難保,反倒擔憂起徒兒的安危來了,這像什麼話呢?
宮語閉上眼眸,白濛濛的水霧吞沒了她。
……
霧氣消散。
聖壤殿的萬千大殿之一的觀河殿中,楚映嬋與慕師靖並肩而立,仰望著灰霧中鐵鏈困囚的巨龍,瞳仁微縮。
她們是三天前抵達聖壤殿的。
慕師靖不是第一次來聖壤殿了,並不拘謹,讚佩神女似有要事,雖給她們發了邀請函,卻沒有第一時間來迎接她們,慕師靖便輕車熟路地去了時以嬈的漠視神女殿,想找她聊聊天,可門前的侍女說,神女大人半年前就已開始閉關,三天後才出關。
百無聊賴之時,讚佩神殿的侍女終於前來見她們了,她將兩位仙子引到了一處建造精美的宮殿,為她們煮了香茶,將一些今日研究龍屍所得的卷宗給她們看。
卷宗很厚,也很枯燥,慕師靖讀了一會兒就犯困了,可侍女們在一旁立著,為了不辱沒雲空山道門的顏麵,她強打起精神,一卷一卷地往後讀,隻是這研究卷宗的趣味性實在太差,與誅神錄相比簡直差了十個聖子受難記,如此折磨了兩日,慕師靖已意識模糊。
“看不懂就算了,彆勉強。”楚映嬋端坐在一旁,悠閒品茶。
“他們行文為何這般晦澀,還愛生造詞句?”慕師靖揉著太陽穴,問:“以後我從雲空山出師,也要寫這樣的東西嗎?”
“按理來說是要的,但……”楚映嬋話鋒一轉,莞爾道:“慕姑娘這般厲害,師尊怕是不舍得放你走的。”
“那也好,我本就沒想離開師尊。”慕師靖喃喃道。
“好了,你也不用太過擔心,之後哪怕要寫,大不了去西邊,找你大師兄與二師姐幫著寫一篇,他們當年可是一口氣寫了六十多篇,世所罕見。”楚映嬋說。
“六十多篇?他們怎麼做到的?”慕師靖震驚,心想一般學子,一年寫三篇已可稱天才,師兄師姐這……她雖知人外有人天外有人,但也不至於到這種程度吧。
“哦,他們一同發明了一個法鏡,可窺見微小世界裡蠕動的生命,有語雲,佛觀一缽水,十萬八千蟲,便是此理,之後他們借著此鏡發文無數,連排版都一樣,自是極快的。”楚映嬋飲著茶,茶水濡濕了她櫻紅的唇,將她的笑容襯得更加恬淡。
慕師靖更加驚訝,愈發好奇這傳說中的師兄師姐到底是何許人也。
第三天的時候,讚佩神女從神殿中走出,身披黑袍,背負古劍,見了她們。
楚映嬋心頭微驚,讚佩神女與前代讚佩神女不愧為姐妹,形容相貌幾乎一模一樣,若非這位紅發神女眼眸完好,她幾乎要認錯了。
“兩位久等了。”讚佩神女露出微笑,她對慕師靖點頭致禮,道了聲許久不見後,看向了楚映嬋,輕柔道:“早就聽過楚國王女的名字,今日一見,方知……”讚佩神女略微停頓,旋即展顏,繼續道:“方知百聞不如一見呢。”
楚映嬋抿唇微笑。
慕師靖卻是將眉輕輕蹙起,不知在想什麼。
“慕姑娘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讚佩神女察覺到了她的異樣,柔弱笑道。
神女投來目光之後,慕師靖立刻展眉,她唇角挑起,雙臂環胸,道:“神女大人真是喜新厭舊,我們都快一年沒見了,你卻隻對楚仙子熱情,這也太偏心了。”
讚佩神女聞言,立刻表達了歉意,微笑著說:“怎麼會呢……近日雖然繁忙,但我還是為兩位仙子準備了禮物,你們隨我來取便是。”
“這還差不多。”
慕師靖點了點頭,順勢拍醒了在一旁呼呼大睡的白祝,白祝正在做夢,似是做了什麼噩夢,醒來的時候還大喊了幾聲‘救命’,惹得諸位女子嬌笑不已。
“可憐的白祝做了可怕的噩夢!”
白祝抓著楚映嬋小師姐的袖子,想給她描述夢境的內容,卻覺腦子暈暈的,半點也想不起來,隻好作罷。
讚佩神女轉過身,走向古殿深處。
白祝揉著眼睛站起來,下意識地朝著慕姐姐看了一眼,卻是嚇了一跳,平日裡慕姐姐雖也經常裝得很冷豔,但眼神總是溫和的,唯獨今日,她的眼眸似藏著一縷沉煞之氣,頗為駭人。
讚佩神女似有所覺,微微轉過身。
先前的陰鶩仿佛隻是幻覺,慕師靖蹲下身子,微笑著揉白祝的腦袋,問:“小白祝怎麼了,是腿兒麻掉了嗎?”
“嗯……白祝剛剛睡醒,腿有些麻。”白祝點點頭,說。
“那姐姐抱你好了。”慕師靖如此說著,直接將白祝抱在懷中,讓她摟著自己的脖頸。
讚佩神女領著她們進入了古殿,並贈送三件法器作為禮物,三位少女並未推辭,一一收下,之後,讚佩神女便領著她們去觀河殿,看了那具藏在灰霧中的骸骨。
早已不是第一次見到龍屍,可每每站在它的麵前,這種威嚴恐怖之美依舊能讓人生出窒息之感。
“你們在巫家孽池的見聞引起了諸方的重視,聖壤殿藏龍屍最多,這半年來也展開了不少研究,小有所獲,據說神守山甚至已經開始組織人手,要去那神秘莫測的孽池探個究竟。”
讚佩神女微笑著開口,之後話鋒一轉,開始誇獎起她們的勇敢,極儘溢美之詞。
白祝越聽越覺得玄乎,這位讚佩神女儼然將她們誇上了天,仿佛她們是人族的希望,世界的未來,白祝倒也沒覺得有何不對,隻是有些後悔沒跟著去趟孽池,增加閱曆見識。
楚映嬋見怪不怪,她知道,罪戒神女雖擁有國色天香的外表,但多少有些病症。
慕師靖聽著這些誇讚,心中卻是微感煩躁,她冷不丁地開口,說:“我見過你姐姐了。”
“什麼?”讚佩神女一愣。
“我見過你姐姐了。”慕師靖重複了一遍。
“姐姐……你們見到她了麼。”讚佩神女失笑,垂下頭,說:“小時候,我與姐姐如並蒂之蓮,情同手足,可惜姐姐瘋掉了,之後我就很少與她碰麵,也不知道她怎樣了。”
“你們很少碰麵?”慕師靖問。
“嗯。”讚佩神女點頭,問:“姐姐有說什麼嗎?”
“你姐姐……”
慕師靖檀口微張,頓了頓,幽幽道:“你姐姐將聖壤殿的神女大人們罵了個遍,罵得很是難聽。”“她瘋了以後就這樣,喜歡胡言亂語,你們不要見怪。”
讚佩神女似也不願多說什麼,帶著她們參觀過這頭龍屍之後,便將她們安置在了觀河殿外,讓她們小憩片刻,並說之後再帶她們去看一件神奇的東西。
對於這件神奇之物,楚映嬋充滿了期待,慕師靖卻是一臉憂色。
“慕姑娘這是怎麼了?”楚映嬋發現,今日的慕師靖意外地低沉。
“我沒事呀。”慕師靖笑了笑,說:“許是這兩天文稿看多了,頭有些暈,嗯……我出去走走。”
“我陪你同去。”
“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