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埋葬眾神 第327節(1 / 1)

小禾心領神會,向著院內更深處走去,臨走之前,她隨口問道:“你在為什麼而困惑?”

“昨日參禪,我漸悟無我之境,心中正沾沾自喜,卻被大師父一語點破,說這無我不過假象,依舊是唯我而已。我苦思冥想不得解。”僧人長歎。

小禾倒是沒去回答他的困惑,隻是問:“長老學佛多久了?”

“二十年有餘。”

“不曾開悟?”

“佛法智慧無量,我一介凡夫俗子,如何能夠真正悟見?若連我都能悟到,那佛法還是佛法嗎?悟不得,悟不得……”僧人誠惶誠恐。

“那有人悟到嗎?”小禾問。

“大師父也許悟到了。”僧人說。

小禾去見了大師父。

大師父正在敲打木魚,口念經文,他形容消瘦,看上去像是一副乾巴巴的枯骨。

小禾將中年僧人的話轉達了他,大師父卻是搖頭,“我也沒有悟到,佛法無量,我境界還差太遠。”

“那誰悟到了?”小禾再問。

“世尊可洞察過去、現世、未來,應是生而悟見了。”大師父望著眼前金光燦燦的佛像,露出了心神往之的神態。

小禾心中失望,不再多問,隻將信件交出,遞給了他。

主持看過了信件,讚歎了小禾的勇敢與強大,答應讓她在寺廟中暫住。

“我還有一個請求。”小禾說。

“請講。”

“我聽說武當山即將舉行一場武林大會,盛況空前,弟子……想去看看。”小禾說。

主持沒有立刻答應,兩天之後,他才將這封請柬送到了她的手中,隨行的還將有數位師兄師姐,他們將一同趕赴武當,共襄盛宴。

深夜,小禾取出了那封請柬,放在手中輕輕把玩,她望著窗外出神,喃喃自語:

“若贏不了,可就討不到老婆了。”

……

……

神守山。

“怎麼會這樣?明明線索這般清晰明了,為何會找不到?”慕師靖困惑不解。

自那夜抄詩的風波開始,她已與楚映嬋尋了一個月了。

她先是找到了賣詩詞的地方,重重潛入之後,發現那賣詩詞的竟是個痞子喬裝打扮的,痞子被揭穿之後,跪在地上連呼女俠饒命,他說自己的文稿是意外撿來的,他一介粗人,拿了也沒用,就想著能不能賣個好價錢,於是找上了徐郎這個冤大頭。

慕師靖問他在哪裡撿的,他也一五一十地說了,慕師靖與楚映嬋找到了那地方,一番細密的搜查之後,果然又發現了些許文稿的痕跡,

慕師靖像是漂亮的小獵犬,緊鑼密鼓地搜查著,不放過任何一點蛛絲馬跡,最終,她們在荒外尋到了一個隱蔽的山洞,山洞裡有石桌硯台和未用完的筆,但洞裡的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這是季洛陽以前藏身的地方嗎?他這樣的身份與天資,在神山混得體麵不難,他這是在隱忍什麼?”慕師靖百思不得其解。之後,慕師靖與楚映嬋又展開了諸多調查,她們又尋了不少線索,拚拚湊湊,在雜亂無章的線索裡,她們隱約嗅到了一絲邪神的氣味。

“會不會是陰謀?”楚映嬋謹慎地說:“慕姑娘運氣雖然素來不好,可抄詩這樣的詩都能撞上委實離奇,世上不會有這麼巧的事吧……”

“陰謀麼?”

慕師靖認真思考了會兒,卻是有些失去耐心了,她說:“季洛陽終究是個手下敗將,這等陰險小人能騰起什麼風浪?既然他要故弄玄虛地捉迷藏,我們也不要理他了,時間寶貴,不如做些更重要的事。”

楚映嬋嗯了一聲,神色卻顯得憂愁。

她也是見過季洛陽的,在巫家的暴雨天,當時她在與小邪神戰鬥,放任那妄圖殺害林守溪與小禾的少年走了……當時若是出劍就好了。

自己真是犯了很多錯呢。

楚映嬋柔柔地笑了笑,將犯的錯記在心底,她向著巫家的方向望去,似在企盼什麼,許久後才將目光收回。

正當她們以為這件事要告一段落時,季洛陽竟主動來信了。

信不知從何處寄來的,卻精準地送到了她們手中。

信的內容很簡單:他們會死。

‘他們’二字沒有特彆的標注,但慕師靖與楚映嬋對視了一眼,心中都泛起了極為不安的情緒。

……

穀底,古墓,幽深殘殿。

一位黑袍女子坐在殿中,仰望上方的漏光,靜若冰雕,漏出的紅色發絲被照得明豔。

許久。

一位少女來到她的身邊,取出了一個黑匣子,遞給了她。

黑袍女子打開匣子,輕輕撫摸著其中的兵器,神色歡愉而迷惘。

“師尊,他們是好人,我們這麼做,妥麼?”少女問。

“瑤琴,古語有雲,寧受一時之寂寞,毋取萬古之淒涼……這是千秋大業,將你那份惻隱之心藏起來吧,彆再讓我看見了。”

黑袍神女解下兜帽,露出了滿頭紅發,她立了起來,手中握著一根漆黑的刺。

第229章少女佛衣來收官

初秋,夜。

宮語立在窗邊,聽著冷風中傳來的淒切蟲鳴,武當下城鎮村縣星羅棋布,夜裡萬家燈火,靜謐非常,這裡是天下道統的發源地,哪怕是剛學會說話的孩子們都耳濡目染,會豎起手掌,鄭重其事地念一聲‘福生無量天尊’。

她在窗邊立了許久。

她喜歡立在窗邊,倒不是喜歡看外麵的夜色,也不是臨窗遠眺有助於回想,而是她背過身去,林守溪偶爾會靜悄悄地注視她,似在回憶什麼。

數百年來,她早已立在人間修道者之巔,受天下敬仰愛慕,但這種被靜悄悄地凝視的感覺卻是絕無僅有的,她總是會有一種幻想,幻想自己依舊是當初那個七歲的小姑娘,比她大了十歲的師父站在她的身後,溫和而嚴厲地看著她,陪她慢慢長大。

這種想象對她而言是不可思議的。

數百年來,在血腥的殺戮與寂寞的修道裡,她感受著時間的可怖力量,早已心冷如鐵,幼年的回憶雖隨著破牆之日的到來銘記於心,但也隻是銘記而已,三百年過去,她追憶往事時,甚至經常會覺得,自己隻是在冷眼旁觀他人的故事。

她一心向道,就在自以為總有一日心要凝為真正的堅冰時,她去到了三界村,見到了幼年記憶裡最恐怖的惡魔,也見到了她本該魂飛魄散的‘師父’。這是兩柄鋒利無雙的劍,猝不及防地刺入心頭,令她魂不定心不穩,令心中的堅冰也生出了裂隙,開始分崩離析。

她尚未想清楚一切,娘親的信就來了,這是第三柄劍,令她驚喜而迷惘,許多個瞬間,她甚至覺得這個世界是虛假的。

宮語已想不清楚,自己的心有多久沒這般亂過了。

林守溪看她的眼神同樣是不一樣的,他似也在思考個什麼,許多個夜晚,宮語從夢中醒來,幽幽地盯著這個骨秀神清的少年,難以抑製地生出要化神入體,搜羅他記憶的念頭,但她忍住了,搜魂索魄是邪道所為,她不能因為私欲而背叛自己的道。

於是她漸漸地喜歡上了這種被注視的感覺,她似在期盼著他想起什麼,可她又擔憂,如果他真的想起來了,她又該如何麵對呢?

宮語不敢去想。

外麵的燈火越漸微弱,它們一盞盞地熄滅,像是死在秋夜的螢火蟲。

她終於轉過身去。

林守溪正在打坐,已閉上了眼,他的皮膚上還有數不清的傷疤,這是一個月來喂拳留下的痕跡。

“你好像又不開心?”

宮語走到他身邊,笑盈盈地坐下,微斜著身子,交疊起修長玉腿,隨意拈起一枚碧色晶瑩的葡萄,送入嫣紅的唇間。

這兩個月,她很喜歡笑,她也不知道這有什麼開心的,但總是微笑,笑得比過去一百年還多。

“這武林大會一定要參加嗎?”林守溪睜開眼,問。

“你不想去?”宮語問。

“我的感覺不好。”林守溪嚴肅地說。

“是嗎?我看你隻是想回道門吧。”宮語玩弄著指間的小葡萄,道:“你如此歸心似箭,該不會是小時候暗戀了哪位師姐吧?還未將小禾追回來就想納妾,其心可誅。”

“師祖,我是認真的。”

林守溪也不知該如何勸說,隻覺心神不寧。

“你覺得這次武林大會會有危險?”宮語問。

林守溪點點頭,他對於危險的感知向來敏銳。

宮語的神色並無波動,她在境界實力方麵有著絕對的自信乃至自負,她說:“危險浮出水麵,總比藏在水下要好得多,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麼人想要禍亂天下。”

林守溪本想再勸說一二,卻聽宮語冷不丁道:“少林也會參加這次武林大會,據說代表少林前去的弟子裡,還有一位人稱聖菩薩的小姑娘呢。”

宮語笑得魅惑,她欣賞著林守溪略顯驚訝的神色,問:“你若實在想回道門,現在與我說,我們即刻啟程。”

當初小禾離開廣寧寺後,宮語與她見過一麵。

彼時小禾騎著大白虎,在人間漫無目的地閒逛,不少官兵聽說了此事,還以為是妖邪作祟,要派人捉拿,可官兵騎的馬一見到老虎,立刻嚇得魂不守舍,嘶叫不已,根本無法靠近,無奈之下隻好將此事稟告道門。

最終,宮語‘降伏’了這兩頭白虎。

他鄉遇故知,小禾見到了宮語後,眼眶不知不覺就紅了,順勢在宮語的懷中埋頭哭了一會兒,仿佛是在外頭受了欺負的女兒見到了娘親。過去,小禾很少哭,小時候經曆了那麼多苦難,她也隻在極度痛苦時會偷偷哭泣,但自從遇到林守溪後,她像是要把小時候省下來的眼淚都揮霍一空了。

她給宮語講述了林守溪與楚映嬋之間的事,宮語聽了也很吃驚,她沒有想到,自己精心調教出的乖徒弟竟會做這樣的事,一時自我懷疑不已,並給小禾承諾,等下次回山,定幫她好好出氣。

小禾卻是拒絕了,宮語詢問緣由,她說,這樣顯得自己不夠大度,宮語聽了不由憤怒,問,都這樣了你竟還替她著想?見小禾還是低頭不語,宮語更生氣了,恨不得將這眼前的小丫頭揍一頓,給自己出出氣。

宮語又問小禾,問林守溪與楚映嬋之間究竟是如何曖昧上的,小禾搖頭,表示不知道,宮語更加困惑,問小禾說你難道不想知道嗎?小禾回答,說自己是想知道的,宮語問她為什麼不問,小禾支支吾吾,最後說,她不敢聽,她害怕自己被他們的故事給感動了。宮語聽了,不由自主地推人及己,將自己想象成小禾,於是越想越氣,恨不得將這心軟又氣人的小丫頭按在膝蓋上,將小屁股抽爛。

宮語自告奮勇地對小禾說,她去見一見林守溪,幫她教訓一頓。事實上,宮語心中知道,這也隻是個借口而已,她的確很想再見見林守溪,見見這個疑似是師父轉世的少年。

若他真是師父轉世,自己恐怕還得喊小禾與楚映嬋一聲師娘,一想到這一點,她就覺得詭異非常。

小禾猶豫之下同意了,對於這位道境高深的前輩,小禾很是尊敬,還向她詢問自己該怎麼做。

宮語已孤獨一人三百年,至交好友都已成家立業,養出了足以橫壓神女榜的漂亮女兒,而她始終沒有結道侶的念頭,所以對於這種事,她並無任何實際上的經驗,但麵對著小姑娘的提問,她依舊顯得持重老成,大言不慚地作答。

她說,俗話有雲床頭打架床尾和,所以夫妻之間的矛盾,通常打一架就好了,越是深重的矛盾,就需要用越激烈的戰鬥來消解。

小禾將信將疑地看著她,臉頰微紅,心想這話真的是這個意思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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