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埋葬眾神 第319節(1 / 1)

因為這樂曲聲響起的一刻,一縷雨絲也被音聲順勢帶動,如被風牽引,內蘊殺意,刀刃般割向林守溪的脖頸。

林守溪平靜地伸出手,於雨水中精準地捉住了這縷殺人之雨。

雨絲在他指尖顫抖,如一尾被捉住的活魚,他隻輕輕一捏,雨絲支離破碎。

暴雨之中,神識的探知被阻隔,無法傳達太遠,但林守溪依舊精準地確定了殺手的方位。

他悄無聲息地穿過雨水,來到街巷的那頭。

前頭有座府衙,府衙門口的石獅子旁明顯有一片乾燥的痕跡,這明先前有人在這裡坐過,剛走不久殺手也猜到了林守溪會來。

林守溪本想去追,可身後,又有琴聲切開雨幕傳來,割向他的後頸。

這是以琴音引動天象的妙術,操琴者本身境界或許不高,但光這一手,已暗暗契合道韻。

殺手不止一位。

這幾位殺手像是訓練過了無數次,他們撤離的速度極快,縱音既走,再由遠處的其他同伴施展琴術,吸引林守溪的注意力,而在一次次的勾引之中,他們的琴聲也越來越密集,漸漸蓋過了巷中的大雨,抽打下來的雨水成了真正的鐵鞭,街道兩側不時有樹葉被切碎,飄落下來。

林守溪在雨中靜立片刻,忽聽撕拉一聲,他抬起衣角,發現沾了雨的衣角竟也被劃了個口子。

暴雨越來越烈,琴聲越來越急,聲音以雨水為媒介,一匝匝環切而來,霎時間,狹窄的巷弄裡似有萬鯉奔躍,銀色的漣漪橫生而出,要將林守溪圍困在這裡。

林守溪麵不改色,他分辨著一道道不同的琴音,忽地抬足,縮地成寸。

他出現在了一座樓閣前。

樓閣前,有位女子正在撫琴,她忽地意識到了什麼,一手以掌按弦,一手慌忙掩窗,林守溪直接破窗而入,可他沒有見到那位女殺手,唯聽閣內鶯鶯燕燕的驚叫聲不斷響起,衣不蔽體的少女或慌亂逃竄或匍匐在地,濃妝豔抹的老鴇則大步上前,厲聲嗬斥。

林守溪無法對這些無辜少女出手,隻能任由殺手逃得無影無蹤。

他的確感到了一點棘手,這是一種有力使不出的感覺,他明明比殺手加起來都強得多,卻有種捕風捉影的虛無感。

茫然之際,林守溪忽然想起了漁舟上師祖以雨線揪出水下鯉魚的手法,隱約間,他明白了什麼。

“用心去聽……”

林守溪閉上了眼,他並不再將自己當成人,而將自己也想象中了雨中的一縷,一時間,他精神沉寂,如同睡死。

心中生出了真正的明悟。

他站在彆人麵前,一句話也不,在外人看來,他是安靜的,但唯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吵鬨,因為除他以外,無人能聽見他的心聲。天地也是一樣,隻有真正融入天地之中,他才能感知到它‘血脈’的流動,聽到平時聽不到的音籟,那是世界狀似寂靜放聲。

暴雨聲、雷鳴聲、青樓女子們的嬌呼與喊罵聲……一切都沉寂了下去,隻剩下‘魚’在水麵下吐泡沫的聲音。

林守溪重新走入雨中。

他立在屋脊上,聆聽四麵八方傳來的琴聲,身影不動,卻是將手探出,揉住一條雨絲,輕輕一扯。

巷子的某一頭,慘叫聲響起,一位老琴師手下之弦突兀崩解,將他的手指劃破,鮮血淋漓。

林守溪再扯一條雨線。

府衙前,剛剛坐定的女琴師才摘去遮琴綢布,才彈了一聲,便見琴弦儘斷,心中大驚,連忙去吮吸指上的血。

這些殺手利用雨水為媒,想以琴音殺人,林守溪則反其道而行,將他們一一釣出。

很快,巷子裡再聽不到片縷琴聲。

林守溪睜開了眼。

他正要離開,卻又停下了腳步。

還有一張琴!

這張琴隻有一根弦,殺氣卻是最重。

他望向了某一座樓,眼中第一次浮現出真正的陰鶩殺氣。

樓上,一個魁梧的男子鐵山般站著,身前立著一張長弓,箭搭在弓弦上,弓弦拉滿待發。他是這裡最好的箭手,例無虛發,他均勻地呼吸著,目光鎖住了閣樓前的一片霧,那裡隱約有個人影。

箭離弦而去。

嗖然的銳鳴裡,雨幕被瞬間擊穿,鐵箭轉瞬掠過了數千步的距離,重重地砸在房梁上,瞬間,如人間之雷炸響,屋脊斷裂,瓦礫亂飛,整座樓都塌了下去。

“死了麼?”男子望著鐵箭摧毀之處,喃喃自語。

接著,男子的寒毛全部豎了起來,因為他赫然聽見身後有聲音幽幽響起:“可惜了。”

男子是頸部中刀死的。

他重重地砸在地板上,抽搐了幾下就沒了氣息。

林守溪幽幽地盯了他許久,神色陰鬱,不知想起了什麼。

……

回到屋內,.宮語猶在打坐。

“這麼久?”宮語對他的殺人速度表示不滿。

林守溪並未辯駁什麼,隻是道:“師祖,上山吧。”

“休息幾個時辰再走。”宮語絲毫不急。

“為什麼?”林守溪追問。

“因為今日不宜殺人。”宮語。

“有何法?”林守溪再問。

“我不在生辰的日子裡殺人,這不吉利。”宮語。

“今日是師祖生辰?”林守溪蹙眉。

“不。”

宮語睜開了眼,話語忽然變得輕柔:“今天是你的生辰。”

第224章山巔之人

“生辰快樂。”楚映嬋說。

夜色明朗,夾道山峰崔巍,白鹿踏過溪澗時,慕師靖正坐在鹿背上,垂著頭,昏昏欲睡,她聽見楚映嬋說話,朦朦朧朧地睜開了眼。

“生辰?”

慕師靖遙望天空,發現月過中天,這才回過神。等過了今天,她就十八歲了。

這幾個月裡,她與楚映嬋同遊,接了許多斬妖令,也搗毀了不少妖魔洞窟和邪教村落。

神山境內幅員遼闊,雖有三山坐鎮,但廣袤的密林鄉野之間,對於邪神與龍屍的崇拜也不在少數,她們見到了諸多前所未見的古怪信仰,其中的諸多邪神連她們也前所未聞,更像是臆想杜撰出的怪胎。

久在深山裡,慕師靖早忘了日子,卻沒想到楚映嬋記得。

“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生辰,我和你說過嗎?”慕師靖問。

“你與林守溪不是同日出生的嗎。”楚映嬋提著裙擺走過溪上小石,微笑道。

慕師靖這才明白,她是記得林守溪,順帶記得自己罷了。

綿軟的少女傾下了身子,懶洋洋地趴在白鹿上,手抱住了鹿的脖頸,回眸一瞥,看了眼睡在後麵的小白祝,喃喃道:“生辰又怎樣呢?”

楚映嬋走在白鹿身邊,雪白的流蘇長裙迎著夜風輕盈飄卷,她眺望著前方幽遠的山路,話語溫柔:“今日就不斬妖了,去城裡走走,我可以幫慕姑娘滿足心願。”

“我可沒什麼心願。”慕師靖慵懶地說,卻是答應了她。

自慕師靖邀楚映嬋下山同遊起,已是三個月過去,這三個月裡,兩人從最初的生分漸漸變得熟悉,斬殺邪祟之時,境界要高出許多的楚映嬋更是處處護著她,宛如失散多年的姐姐。於是,相處越久,楚映嬋在慕師靖心中的形象反而更加朦朧,她根本無法想象,這樣清美絕塵的溫柔仙子為何會背著姐妹與徒兒相歡。

一定是林守溪勾引的她,楚姐姐雖也多少會思慕他,但行那事時,她定是極不情願的吧……慕師靖心想。

楚映嬋似沒有察覺到慕師靖審視的目光,她遙望月色,笑得憂鬱而輕柔。

清晨。

慕師靖與楚映嬋離開了山壑縱橫的荒穀,久違地來到了城裡,與楚映嬋在一起有個好處,那就是永遠不需要擔心沒錢花。

這是神守山的境內,市集繁榮,唯有西南一隅的道路封了起來,說是那裡被雲空山的某位大修士買了下來,正在興建宅院。

今日,楚映嬋對慕師靖幾乎是有求必應的,她陪她逛街,吃飯,玩一些前所未見的新奇玩意,還為她重金購置了一匹坐騎,那是匹血紅的獨角獸,目光精銳,背負雷紋,慕師靖頗為喜歡,一邊想著以後騎著它縱橫草原的場景,一邊給它取了個簡單的名字——血月怒角吞星獸。

血月怒角吞星獸是在慕師靖與楚映嬋飲酒時逃走的,它用蹄子磨斷了繩索,健碩的四肢一蹬,踩著街麵與屋樓,幾個縱躍間就沒入了林間,等楚映嬋持劍而出時,它早沒了蹤影。

“我就說它是一匹桀驁不馴的神獸,我的眼光果然沒有錯。”

酒醒之後,慕師靖看著斷在地上的鎖鏈,嘴硬道。

楚映嬋柔柔地笑著,不置可否。

轉眼夜色降臨,一天就要過去,慕師靖猶有戀戀不舍之感。

夜間,兩人一同登上了一座古樓,古樓恢弘大氣,足有數十層高,上麵掛滿了紅簾,題滿了詩句,慕師靖與楚映嬋攜手登高,在樓頂眺望夜色,街道上燈火明亮,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神牆匍匐在更遠處,綿延遠去。

“我也送楚姑娘一樣禮物吧。”

慕師靖見周圍不少人都在樓上題詞,亦起了興致,笑著說。

“好呀。”楚映嬋點頭。

這座樓有專門的題詞牆壁,前麵的一對眷侶剛剛寫完,擱下筆,轉身離去,慕師靖便捉起筆,揮手寫就。

她當然不會寫詩,但她背的多,隨便修改一首就好了,她畢竟是慣犯了,也沒多少心理負擔。

“雲空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

慕師靖筆走瀟灑,字在筆下畫成,雋美勁秀,她本以為會迎來楚映嬋的讚美與仰慕,可一直到她寫到最後一句,身後依舊靜悄悄的。

她放慢了筆,慢悠悠地回頭,見楚映嬋抿著櫻唇,一雙剪水明眸泛著困惑,不由咯噔一下,心想難道這首詩已被林守溪抄過贈給她了?林守溪也太不要臉了吧……

“怎……怎麼了?”慕師靖故作懵懂地問。

楚映嬋緩緩走到她身邊,蹙起眉尖,問:“你這首,怎麼和上麵那首……一模一樣?”

慕師靖這才注意到,她的上麵也題著一首詩,她輕輕念了出來:“神守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嗯……”

慕師靖伸出手,蘸了蘸字,指尖微黑——墨還未乾。

正是剛剛走的那對道侶!

“季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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