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質結構的院子受著潮氣,院落內栽種著許多黑色的鐵樹,它們張牙舞爪,形狀怪異,比鋼鐵更為堅硬。
“這裡是本小姐叫醒你的地方。”
沿著石道行走,小禾推開了一扇門,向著裡麵張望。
故地重遊,林守溪站在門外,想象著當初蘇醒時的模樣。彼此的命運似乎在照麵時就已碰撞在一起,從此再不分開……
“過去這麼久了嗎?”林守溪感慨道。
“也才一年哎。”小禾。
明明隻是相隔了一年,但這一年裡,他們曆經了太多艱險磨難,與生死爭分奪秒,於是短短一年也被無數難忘的畫麵填充得漫長。
“要再來一次嗎?”林守溪問。
“什麼?”
“重複一下第一次的見麵。”
小禾蹙起眉,麵色鄙夷,她淡淡地責了一聲‘幼稚’,卻也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來都來了,那就陪你玩玩好了。”她。
小禾立在門口,雪發娓娓,依舊是當初婉約端靜的模樣,那份刁蠻任性與古靈精怪被她深深藏起,無法窺見。
林守溪推門而出,撞上了她,然後腳步不穩,摔倒在地。
小禾也微微踉蹌,她理著纖柔發絲想要開口,柔弱地看著林守溪,很是入戲。
“老……婆?”林守溪如當年那樣開口。
小禾卻是忘了要什麼了,她聽著這個詞,下意識地“嗯”了一聲,嗯完之後她才意識到不對勁,自己的台詞應該是‘你醒了,跟我去見雲真人吧’。
林守溪哪裡受得了她這般柔弱嬌羞的模樣,他按住少女的肩膀,將她蠻橫地壓在門框上,直接封住了她的唇。
小禾唔唔地嬌哼了幾聲,嬌小的身軀小水蛇般扭動著,似避似纏。
“你竟敢耍賴,真是膽大包天!”小禾方才雖未反抗,但事後立刻翻臉。
“這是對小禾忘記詞句的懲罰。”林守溪也有法。
這次臨時起意的扮演剛剛開始就被林守溪的見色起意給打斷了。
兩人被迫放棄。
沿著霧氣噴薄的窄道前行,繞過長廊的拐角,他們來到了當初的練武的庭院。
林守溪是個戀舊的人,對於曾經居住過的地方,他感到懷念。
小禾也觸景生情,想起了很多事——她想到自己被騙著‘白雪流雲劍經’,被騙著一口一個師兄的叫,每日主動與他比武,他也一點不知憐香惜玉,下手非但重,還故意占便宜……好像相識以來,自己看似占著上風,實則一直在受欺負。
小禾越想越氣,開始懷疑自己是怎麼看上他的,除了垂涎美色之外,她隻能得出‘自己上當受騙了’這個結論。
林守溪沒注意小禾的情緒變化,還在不知死活地感慨:“當年與小師妹比試,師兄未嘗一敗啊。”
身側凜然殺意瞬間騰起,小禾目露凶光,一拳已招呼了上來。
林守溪橫臂去接,卻是結結實實挨了一拳,他身形向後一滑,搖晃欲倒。“小禾又在惱什麼?”林守溪詫異地問。
“主人打小奴兒,還需要提前知會麼?”小禾淡淡道。
林守溪聞言,亦鬆動筋骨,道:“是該振振夫綱了。”
幾乎是本能的記憶,兩人的架勢一左一右飛快拉開。
依舊是默契的招式對打,過去的武功招法兩人皆練得更加精純,哪怕不動用真氣,舉手投足間亦有渾然天成之勢。
小禾率先揉身向前,宛若徑直遞出的鋒刃,眨眼間已侵至林守溪身前,林守溪屏息凝神,臂肘格擋,且戰且退,守得密不透風,伺機反擊,兩人戰得激烈,但在純粹武功上,小禾終究略輸一籌,她漸落下風,心急之下不慎踩入結冰的窪地,足下一滑,身體失衡,嬌呼著後仰摔去。
林守溪連忙攬腰去扶,卻中了計謀,待他逼近,小禾卻是足下生根,仰而不倒,趁機一掌上撩,直取胸口,林守溪心道不妙,抽身後撤,雖避過一掌,卻躲不了少女接踵而來的攻勢。
“你使詐!”林守溪不服。
“兵不厭詐,何況我用陰謀詭計行正義之事也是善舉。”小禾義正詞嚴地。
“善舉?”林守溪一愣。
“當然,揍你難道不是大快人心的正義之舉?”小禾問。
林守溪一聽,雖知她是打趣,可畢竟心中有愧,險些點頭讚同了。
心亂使他的動作更亂,連連敗退之後,他後背直接撞上了院子中央的鼎,隻聽嗡地一聲,爐鼎的金屬壁震動,發出清越的長鳴,令人心頭一激。
他們的視線都被這口鼎吸引了過去。
這口鼎始終放在院中,過去雲真人提過一嘴,隻是煉丹爐,當時的少年少女們沒太在意,林守溪用如今的眼光一看,發現這爐一點不簡單。
“這是口煉丹鼎,品階極高。”林守溪做出判斷,覺得它比體內的清光鼎更強。
“那你還抓緊把它給煉了?”小禾很務實。
“不可,我須將清光鼎徹底煉化,才能容納新鼎。”林守溪。
“那你將你那合歡煉鼎術傳授於我,我來煉了它。”小禾向來勤儉持家,如何能拋棄重寶。
林守溪本想傳授,可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自己與楚映嬋歡好之後,他的合歡鼎火不受控製地進階,變成了渾金之色。
鼎火藏在體內,小禾沒修過合歡經,無法探查出來,可若她修煉了此術,自己偷情一事也就暴露無疑了。
想到偷情之事,林守溪又猛地想起了神侍令。
神侍令……
不僅是三位公子小姐,與之匹配的神侍也須是處子,但……
這會有影響嗎?
林守溪不敢確定,隻是心神難寧。
“怎麼了?有何為難之處嗎?”小禾將他按在地上,湊近了看他的臉,觀察神色。
“沒有,隻是小禾心性純淨,這等邪功……”
“少廢話,快將秘籍交出來!”
小禾可不與他斡旋,直接開始搜身,林守溪當然不允,奮力反抗,這反抗卻是激起了小禾的懷疑。“一本破秘籍有什麼好閃躲的,你身上不會藏著見不得人的東西吧?”小禾狐疑質問,立刻對林守溪上下其手。
“沒……我隻是沒將秘籍帶身上……”
林守溪抵擋小禾氣勢洶洶的攻勢,一邊又雪上加霜地想起身上好像的確藏著不可見人之物:一綹楚映嬋的發絲。
那是巨牢中與她暫彆時她贈送的禮物,若這東西被搜出,這個他曾經醒來的地方,恐怕要成為他的闔目之處了。
小禾的求索不依不饒,眼看就要出事,林守溪急中生智,主動將衣襟敞開,將那綹青絲暫時混入自己的發間,同時刻意露出了婚書的一角。
“這……這個怎麼在你身上?”小禾見了婚書,有些吃驚。
“自小禾贈我之後,我貼身攜帶,未敢離身分毫。”林守溪。
小禾抽出婚書,小心展開,上麵的字跡雋秀,她隻看了一眼,立刻將它塞了回去,堅決不承認前麵小女兒情態的文字是由她矯揉造作而成。
“好了,起來吧。”小禾饒過了他。
此事暫告一段落,林守溪與小禾在這舊時的古庭中巡了一圈,未發現更多線索。
正在這時,他們聽到了有聲音傳來。
那是遙遠的梵唱,宏大響亮中透著一絲不出的怪味。
無需多言,兩人決定回巫家看看。
在來的路上,他們就發現,巫家似乎已經有人駐紮著了,驛站中的弟子也過,已有神山的師兄師姐前去探明情況。
“這雲螺先藏在這裡吧,等我們回來後取。”林守溪。
巫家雖是自己家,但為防止誤會,他們沒有選擇乘雲螺直闖,而是徒步回家。
但古庭陰雨連綿,林守溪擔心雲螺中的毯子衣物受潮,便提議將它們收拾好,放到乾燥處去。
“這枚戒指不是納物戒麼,不如就放裡麵吧。”林守溪提議。
小禾點頭同意。
她看著戒指上亮晶晶的寶石,回憶著慕姐姐傳授的口訣。
此刻,戒指中的死證剛剛開始震動,將小憩的少女喊醒,慕師靖百般不情願地解開黑綢,伸手想將劍關掉,這時,她隱隱約約聽到了外麵傳來話的聲音,似乎在討論納物戒的事。
不等慕師靖細聽,有什麼東西從上方落了下來,將她的臉和身子一道蒙住。
壓著她的正是小禾昨夜用過的羊毛毯子,上麵還殘留著少女芬芳的體香,過去地牢中,這是慕師靖喜歡與小禾睡在一起的重要原因,此刻卻無法令她感到愜意。
“唔唔唔……”
慕師靖掙紮著側過臉去,猶豫著要不要喊出聲,但現在一旦開口,之前的一切努力可都作廢了。
她想到了戒指內幽閉的兩日,想到了林守溪認錯人後的輕薄,最終還是屈辱而堅定地閉上了唇。行百裡者半九十,慕師靖不願在這個關頭放棄!
不過,當務之急是將死證給關了……
戒指空間小,死證無處可放,再加上這個絹絲可以屏蔽諸多感官,她便隨意地用腿夾著,此刻它震個不休,多少有些不適。可當慕師靖擠開些羊絨毯,想將手伸過去時,卻聽外麵:
“這空間好像比我想象中小哎……還差幾件衣服啊?”小禾問。
“還差兩件。”“那怎麼辦?”小禾問。
“沒事,擠擠就放進去了。”林守溪分享著他樸素的生活經驗。
慕師靖一聽,暗叫不好,不等她反應,兩件厚實的冬衣已結結實實地壓了下來,她的身軀被擠,與毯子和衣裳緊緊貼著,根本沒一點動彈的辦法。
死證因此也受力歪斜,緊貼腿心,它猶在不知疲倦地嗡嗡作鳴,提醒著主人起床,而慕師靖如被捆綁束縛,隻能發出哀哀的聲音,她嬌軀輕顫,委屈至極。
外界的林守溪與小禾對此渾然不知,他們收拾好了行囊,攀援牆壁,身影如飛,不消片刻就來到了巫家之前。
如第一次所見那樣,巫家的大殿依舊雄雄地立在雨中,隻是不複勇猛,門前的旗幟也在風雨中殘破,隻剩下光禿禿的、東倒西歪的杆。
進入巫家之前,他們不出意料地遭遇了伏擊。
才至門口,便有幾個白衣弟子從牆壁上躍下,拔劍將他們圍住。
“你們是什麼人?”為首的弟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