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埋葬眾神 第237節(1 / 1)

霧越來越淡。

他們臉上的神情也越來越淡。

黑皇帝廟再度出現在麵前。

他們站在廟門口,回身望去,哪怕窮儘境界,也無法再看到王殿的影。

他們推開了廟門。

皇帝之像居中而坐,手握權杖,袍流黑水,威嚴而詭異,他的周圍依舊亮著蠟燭,蠟燭靜悄悄燃燒著,散發著不一樣的氣息。

望著那些蠟燭,楚映嬋想起了第一天去不死國時,洛初娥拽著她的長發,審視其眉心然後宣判她有色孽之罪的場景,她覺得,洛初娥似乎沒有冤枉自己。

“我們要去哪裡?”楚映嬋鬼使神差地問。

“回歸真實。”林守溪輕聲說。

轟——

廟門轟然合攏。

本就昏暗的屋子徹底陷入了黑暗。

片刻之後,外麵隱約有聲音響起。

林守溪推開廟門,如來時那樣,門一閉一開,外麵的場景就發生了改變。

他們沿著原路返回。

戲女不知去了何處,一路上都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霧氣消散,他們一前一後走過狹長的山穀,周圍沒有了霧氣,先前在霧中遺忘的一切又回到了他們的意誌裡,世界變得清晰可見,先前發生的事也顯得無比滾燙。

“我們什麼也沒有做,對麼?”走在後麵的楚映嬋輕聲問。

“也許。”林守溪的心亦有些亂。

情感無法化作文字表達,於是就成了沉默。

他們無聲前進,終於回到了那片墓地,再回頭時,來時的山穀神秘地消失了,山壁嚴絲合縫,仿佛一切都不曾存在過。

不死國的日夜與現實是顛倒的,此刻是不死國的清晨,外麵的天卻才剛剛黑下來。

他們回到了那片墓地,看著橫七豎八的墓碑,有恍如隔世之感。

他們再牽起手,卻又很快鬆開了。

“誰也不要告訴。”楚映嬋仰起頭,低聲說:“這件事隻有我們知道,我們……偷偷的,好嗎?”

林守溪看著她,沒有立刻回答。

楚映嬋繼續說:“我還有許多問題沒有想好,還有許多心結未能解開,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們所求既是長生,那……萬事來日再說好了。”

“我也是。”林守溪輕聲說,但他飄忽不定的話語很快又堅定了,“之後我會來尋你的。”

“當然,你是我徒兒,既已過門,還能去哪?”楚映嬋淡淡笑著。

林守溪跟著笑了。夜風吹來鳥的鳴叫,身後是一片晃動的林子,之前搭台唱戲的妖魔鬼怪早已跑了沒影,他們從寂靜中感到了久違的真實。

小徑蜿蜒,路在前方。

這條路,他們遲走了將近一個月。

並肩走過山徑,湖水跌宕的聲音響起,舒緩而平和,他們的腳步同時放慢了下來。

視野豁然開朗。

湖!他們看到了一整麵湖,湖麵載著一整麵波瀾細浪發出陣陣浪柔和的浪濤聲,餘霞已落的天際幽光飄動,上麵掛滿了暗沉沉的星,仰望著如笠覆下的高遠蒼穹,他們看到了那輪細細的月亮以及月亮上掛著的兩顆星,它們組成了一張靜美的笑臉。

更前方,一對龍的犄角浮出水麵,它向前遊曳著,發出陣陣鯨歌般的吟唱,吟唱聲隨著晚風在天地間徘徊不休,它會在不久之後遠去,消失在湖的中央。

這是他們看過卻早已遺忘的戲本,如今,戲本的最後一幕姍姍來遲。

他們分不清楚,彼此到底是血氣方剛的衝動還是情竇初開的萌芽,他們隻是靜靜地站在戲的末尾,為這個結局無聲休止。

第169章時以嬈

不久之後,天空飄起了雪,時間已來到了十一月,城外一片荒寒。

夜色被一點點汲乾,等到光線透亮時,久違了陽光的林守溪與楚映嬋也走入了去往妖煞塔的正軌。

路上,林守溪一邊調養傷勢,一邊煉化宮先生贈送的光球,光球在赤色的鼎火中緩慢消融,精純的真氣被鼎火攝入體內,流入經脈,其中還蘊含著諸多複雜的心法,它們湧入心念,重新拚湊成完整的心法要訣。

心法皆艱深晦奧,林守溪知道,或許要等邁入仙人境後才能領悟它們。

另一邊,楚映嬋走在零碎飄落的雪中,紅唇紅裙清豔嬌冶,唯有氣質與白雪相類。不死國一戰,由她親手完成了擊敗洛初娥的最後一劍後,禁錮了一年的瓶頸終於鬆動,她的境界隱隱回到了元赤境巔峰,隻差一線就可重新破開瓶頸,再入仙人境中,而且這一次,她有信心走得更穩更遠。

“你打算何時破境?”林守溪也問起此事。

“等見到小禾,回到楚門之後再。”楚映嬋。

“你先前不是,你的心結所在是我與小禾旳相逢麼,可現在我和小禾還未見麵,師父的心結怎麼就已解開了?”林守溪微笑著問。

他能感受到楚映嬋的變化,誤入不死國前,她雖也清冷溫柔,但他總能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種哀愁,如今這種哀愁不見了,她成了真正的冰崖細月,清寒皎潔,明明那般高遠,又常將清輝遍灑人間。

“我……”

楚映嬋想起了之前過的話……她她在神域中目睹了林守溪與小禾的離彆,那一幕深深刻在她的心中,成了她的執念,她覺得是她破壞了她們相愛的美,所以要親自送林守溪去妖煞塔,看他們重逢。

現在妖煞塔還有好幾天的路程,困住她道境、令她一整年止步不前的心結卻已無影無蹤。

“道心一事虛無縹緲,為師哪裡得清?”楚映嬋不想回答。

“我好像猜到原因了。”林守溪。

“什麼?”楚映嬋有些緊張。

“也許師父是想走入那幅畫裡。”林守溪給出了他的猜測。

楚映嬋一下子就聽懂了。

當時的那幅畫麵撞入她的心靈,呈現著震撼之美,但那幅畫中,林守溪與小禾是主角,她是多餘的旁觀者,是這一幕的見證……她想為畫上的自己描上生動的色彩。

我竟是這樣想的麼……

仙子神色茫然,她想到結伴同遊時常常埋在自己懷中睡覺的雪發少女,難抑內疚,隻想將此事永遠埋在心底,誰也不要知曉才好。“若是如此,我豈不是……很壞?”楚映嬋輕輕地。

林守溪看著她柔美的側臉,卻是微笑點頭,“當然,畢竟師父身負色孽之罪。”

任誰也不會相信,這等罪名竟會加到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身上。

但楚映嬋知道這或許是真的,她不由想起被咒印纏縛著不斷墜向絕望的日子,不死國的死裡逃生令她看淡了許多,此刻麵對林守溪的打趣,她原本緊張的心倒是輕鬆了些。

“怎麼?你難道要洛初娥那樣來審判我麼?”楚映嬋問。

著,他們同時想起了昨日霧中,楚映嬋被壓在地上,反剪雙手肆意懲罰的嬌羞場景。

“師父又有覺悟了?”林守溪忽然懷疑她是不是喜歡這樣才故意挑釁。

“覺悟?我看你才沒有覺悟。”

楚映嬋看到他困惑的目光,心中一惱,反手抽下腰間戒尺,抽打了上去,報昨日之仇,林守溪比她低了一整個境界,哪裡是她對手,被這打神尺殺得逃竄,很快被她壓在了一塊光滑的巨石上,林守溪軟語討饒,誰知仙子得寸進尺非要逞威,於是他隻能正義地發動神侍令,角色瞬間顛倒,威風凜凜的仙子立刻軟了下來,麵對著少年的質問,連‘不敢了’。

楚映嬋終於意識到,自己在他麵前根本沒有一點還手之力,之前的師徒和諧更多的是她對自己的尊敬與仁慈,現在她這個做師父的越來越不像師父了,於是那份尊敬也就漸漸成了其他情感。

“將這令解了吧。”

楚映嬋語氣溫柔地央求他。她願意稍稍紆尊降貴誘騙他解令,畢竟若方才的場景再多出現幾次,她的師道尊嚴可就真的掃地了。

“為什麼?”林守溪笑問。

“當初你與我締結此令,是因為我與你還是敵人,你們為了自衛,故作此舉,現在……現在我們難道還是敵人麼,還是,你想借此等手段來控製我呢?”楚映嬋聲音輕柔,神態也正應了楚楚可憐四字。

“這令是小禾要求我下的。”林守溪平靜地。

“所以呢?”楚映嬋有點懵,但隱約覺得他又要詭辯什麼。

“現在小禾與你依舊是敵人。”林守溪。

楚映嬋一下聽懂了,她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爭辯,一副逆來順受的可憐樣子。

是啊,她與小禾依舊是‘敵人’,情感上的……隻怕到時候小禾渾然不知,還當她是好姐妹,她要如何收場呢?

事已至此,她也不再多想,她理著耳畔的絲發,想著這兩天發生的事,心念恍惚。

她雖然知道,自己很早就他有好感了,在得知他沒有死於神域,還來雲空山拜師的那天,她其實是萬分欣喜的,甚至哪怕冒著被他敵視誤解的風險,也要將他收入門下,之後的一路上,她認真地傾聽、思考林守溪的想法,不似師父,更似一個知心的姐姐……事實上,他們之間隻相差了三歲,確實更像是姐弟一些。

不死國中,她日夜受咒印煎熬,更有這般清秀漂亮的少年陪伴在側,哪怕有時隻是偶爾瞥見,她也不免心馳神搖,心跳加快,許多時候,她甚至分不清這到底是不是真實的自己,直到後來林守溪越獄離去,她在兩日的孤單裡終於直視了自我,其後煉獄相見,她看到為了幫自己解咒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少年時,她抱住了他,不顧一切地淪陷了進去。

但哪怕如此,她依舊覺得,這一切是不是太快了些。

林守溪昏迷的一天裡,她想了很多很多,最終還是決定了割舍,之後她所做的一切都很合乎常理,並未逾越什麼規矩,那份情感被她深埋在心底,不允許任何人洞悉。

但林守溪還是察覺到了。

於是那層朦朧的心之紗被撕去,他們終於赤誠相見。

“對了,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我有那麼明顯麼?”楚映嬋終於忍不住問。

“有的。”林守溪隱瞞了右瞳的事,意味深長地:“有些東西,是瞞不住的。”

話雖如此,可若沒有洛初娥的法術幫助,他對於這份情感也是朦朧的,正當他猶豫不決時,右瞳睜開,楚映嬋回房後的一舉一動映入眼簾,融化了他。

楚映嬋則相信了林守溪的鬼話,輕聲歎息,了句:“原來如此。”林守溪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想起了洛初娥以後,他順理成章地想起了那枚戒指,他將戒尺取出,放在掌心玩賞了一會兒。

此刻得閒細看,他發現這枚戒指是用一種色澤類似黃金的材質打造的,但它的質地遠比黃金堅硬得多,摸上去像是骨頭,它如此堅硬,哪怕是湛宮也隻能在上麵劃出淡淡的白痕,但上麵依舊繪滿了精細的、龍飛鳳繞的圖案,星火般的光點鑲嵌如珠,熠熠生輝。

楚映嬋的目光也被吸引了過來。

未墮境之前,她的衣裝發飾皆很奢貴,與大部分少女一樣,她對於這些匠人精心打造的貴器是頗為心悅的,但此刻,吸引她的卻不是戒指鬼斧神工的技藝與它的美,而是……

“裡麵好像藏著什麼。”她。

林守溪亦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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