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埋葬眾神 第228節(1 / 1)

“頌?是歌頌恩德的意思麼?”

“不是。”

青裙師姐沒有解釋更多,但很快,他明白了。師姐沒有給他姓,但因為他整天幫師姐效力的緣故,許多人也默認了他的姓——宮。

師姐的名字叫宮盈,於是他叫宮頌,聽上去有著不錯的默契感。這兩年裡,他的夥食得到了改善,擺脫了骨瘦如柴的模樣,漸漸有了少年獨有的秀氣與英俊,所以許多人戲稱他是師姐的童養夫。對這個說法,他從來都是一笑置之,每當午夜夢回時,深山洞窟中的絕望排山倒海般壓來令他驚醒時,他都會愈發珍視眼前的生活,不敢有再多奢求。

事實上,如果沒有那場遠赴北地的冰海之行,他們也不會相戀,關於那場北地之行,他將真國之外的故事寫成了一份日記,這份至今還留存在神守山的日記第一句話就曾震撼過許多修真者:世界是一個冰球。

……

洛書的內景像是一片被剪裁下的宇宙星河,無數的光帶寂靜地流動著,它們好似彙聚而成的熒光沙粒,奔流不息,又給人以絲綢般柔滑的視感。

而這個內景中央的最高處,一個巨大的漩渦轉動著,從遠處看,它的轉動是緩慢的,紋理則像是洶湧的雲。

青裙與白衣就這樣飄浮在漩渦之下,仿佛虛空中的兩粒星塵。

他們都在沉默,也都知道對方是在沉默中回憶過去。

他們誰也沒有打擾誰。

這個獨屬於他們的世界,這個寂靜的洛書世界之外,滿身鮮血的林守溪還在與怪物搏殺著。

他將劍捅入了一個巨型人類的脖頸裡,繞著他身體奔了一圈,將巨顱斬下後,淩空飛躍過骨橋,來到了最後一座山峰。

這是暴怒之峰。

山峰上有數十個火山口,它們持續不斷地噴湧著濃煙與熔漿,山峰的地表炙燙,可以將生鐵烤紅。鎮守此地的是一頭紅色的巨怪,它的身體總地呈現一個厚重的三角形,相連的岩石宛若一副沉重的鎧甲,填充石縫的火焰是它的骨關節,它沒有雙腳,下體由火焰構成,形似幽靈。

林守溪剛一踏上這座山峰,象征著暴怒的石怪就揮拳砸去,巨拳轟出的瞬間,拳尖與空氣摩擦,甚至形成了白色的音錐——純論力量而言,它是這七峰之中最強的。

它的身形巨大,林守溪避無可避,橫劍格擋的身影被一拳砸飛,直接鎮回了巨人屍骨未寒的山峰上,身體更是直接砸入了山壁之中。

這是一路的搏殺,也是林守溪不斷挑戰身體底線的過程。

他現在隻要輕輕動一動,就能聽到骨頭發出的刺耳聲響,這些刺耳的聲音像是警告,警告他不要再戰鬥了。林守溪充耳不聞,他伸出右手,抓住了左臂的骨頭,將有些扭曲的臂骨硬生生掰正了,他將自己的身軀從山峰裡拔出。

鮮血從披散的墨發間湧下,淌過蒼白的麵頰,他仰起頭,看了一眼那頭火焰中的巨怪,將被振飛的湛宮從山體中拔出,重新躍了過去。

湛宮映著充斥天地的火光,亦散發著不祥的紅。

這頭鎧甲般的石怪是憤怒的化身,它看著這個渺小的挑戰者,一邊憤怒地吼叫著,一邊再度對他貫拳而去,試圖將他這副清瘦的身軀碾碎焚滅。石怪大有一夫當關之勢,林守溪根本無法繞路,隻能正麵迎接它的拳。

林守溪的家鄉有句老話‘撼山易,撼大山難’,如今已是強弩之末的他,又如何能撼動這尊烈焰湧動的山神?

巨大的拳頭揮舞下來,在地麵上砸出一個又一個深坑,林守溪在其中左閃右避著,身上的血液因為高溫而不斷蒸發,白霧繚繞,他的臉色也越漸鐵青,漸漸不支,哪怕幾次他闖入他的中門,湛宮卻也刺不進這副身軀裡,隻能在它的胸口留下些許的白痕。

就到這裡了麼……

林守溪拚死提起的一股氣漸漸乾癟,他發現,這個山嶽般的巨怪沒有眼睛、脖頸、心臟,根本沒有致命的點,除非他能一拳打碎它的身軀,要不然沒有半點勝算。

轟——

一記簡單而高速的直拳轟來,這次,林守溪沒能避開,身軀直接被砸入了一座噴發著的火山口裡,他雖及時用真氣撐開了防禦罩,但身軀還是被燙傷了,他重新持著劍,從滾滾濃煙間飛出的時候,他的上裳已被燒得破碎,殘餘的岩漿從他緊繃的肌肉線條上淌過,令他的身軀充滿著鋼塑般的美。

對比這頭怪物,他才是地獄中真正的浴血修羅。

石怪朝他飄來,再次舉起了重拳。生死攸關之際,林守溪的腦海中再次閃過了一個個人影,畫麵的最後,依舊是小禾雨夜紅窗裡的笑,他再次想起了她關於十八歲的預言,他要走入那個預言中去!

石怪的巨拳高速衝來,拳尖上的火焰化作了一張張形容扭曲的臉,它們宛若獅麵,齊齊爆發出足以令人肝膽俱裂的怒吼與嘶叫,響聲貫破寰宇。

也是此刻,林守溪找到了它的弱點——它沒有腳。

沒有腳意味著下盤不穩。

這一刻,林守溪沒有舉起湛宮,他負陰抱陽,神舒體靜,蓄勁如開弓,挺脊如蒼龍,巨拳砸上麵門的一刻,他身影同時動了,力自脊中發,雙掌交迭而出,動作柔中帶勁,雙掌推轉間真氣翻攪,竟將一張張火焰獅麵瞬間吹散,這是雲手,看似綿柔,若落到人的身體上,威力更甚分筋錯骨的招法!

石怪的拳頭竟這樣被黏住了,接著,林守溪腰身帶動身軀旋轉,借力打力,竟將這巨石的身軀連帶著轉了起來。

他轉動著它的身軀,如揮舞一副史無前例的巨鞭,風聲嗚嗚作響,勁散時掌間雷動,石怪淩空飛出,砸入了下方的火海裡,被熔岩的海洋吞沒,消失無蹤。

林守溪收拳。

他沒有去看自己的戰果,而是朝著前方繼續走去。

楚映嬋的咒印已刻不容緩,他若晚到片刻,便可能是生死之隔。

他走過了輪回峰,來到了王殿之外。

洛初娥站在王殿裡,遙遙地望著他,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歎息。

林守溪的表現遠比她想象中更加出色,可這又能改變什麼呢?凡人僅僅是走到神的麵前,就已用儘了力氣。

她根本不在乎那些下屬的死去,她隻是靜靜地看著林守溪的到來。

“若我攔在這裡,你又怎麼過得去呢?”洛初娥笑著說。

林守溪沒再說話,他的每一寸肌肉都在顫抖,但他還是拔出了劍,風中輕晃的劍尖哀鳴不休。

洛初娥隻是輕笑,笑容充滿了嘲弄:“等你變成魔女之後,給你改個什麼名字好呢?你是喜歡潮汐的汐,夕陽的夕,還是晨曦的曦呢?”

……

“我覺得晨曦的曦好一點。”名為宮盈的青裙女子開口,打破了虛空中的平靜。

“那我更喜歡夕陽的夕一點。”宮頌也笑了。

“你的審美果然有問題,還好當初沒聽你的,將語換成羽。”

“可……小語後來也說更喜歡羽一些。”

“小語懂什麼……”

青裙女子搖了搖頭,唇輕顫,又道:“好了,你現在可沒到解脫的時候,這少年現在本該與他的愛人團聚,過著荒淫無度的生活,你現在強自將他引來此,讓他受這麼多苦,若無禮物相贈,怎麼也說不過去吧?”

宮盈微笑著看向他,繼續說:“這本是我的弟子,但過去在神守山時,你便常常幫我代課,現在……”

欲言又止。

“嗯。”

白衣男子輕輕點頭,雙袖如雲般展開,他柔聲說:“我來幫師姐代最後一課。”

第163章抗天逆命之爭

天空像是背負著鐐銬,沉沉地壓了下來,籠罩幽冥,王殿的位置是它的分界線,一半蒼紅,一半灰暗,它沒有星與月的雕飾,顯得渾濁而空洞。林守溪仰望向王殿。

洛初娥從那裡懶洋洋地走下來,她走過林守溪的身邊,輕飄飄地掠過,湛宮劍上映出她的衣影,眨眼的瞬間,她就已來到了後方的山崖……

“國之內,君臣不死。”她對著山。

群山響應了她的旨意,無數扭曲的魂靈從湧動的熔岩裡飄出,聚集在各個剛剛被斬去守山者的山頭,很快,一個個嶄新的行刑人憑空出現,火焰為毛一身頑皮的猩猩在暴怒之峰敲打胸口,姿態嫋娜紅裙妖冶的魅魔在色孽之分嫣然而笑,它們的聲音在群峰中回響,成了令人絕望的嘲弄。

他費儘力氣一路殺來,這些努力卻像是螞蟻銜土堆成小丘,一口氣就能吹散。

不停顫抖的劍垂落下來,紮到地上,支撐住他千瘡百孔的身軀,洛初娥回過身,她看著群魔亂舞的群峰以及拄劍而立的少年,仿佛完成了想象中的畫卷,終於心滿意足,如果這幅畫卷有名字,應該就叫絕望。

在沒有見到希望前,林守溪實在無法從絕望中到什麼。

“好了,這場荒唐的遊戲該結束了。”洛初娥收斂笑意,終於向他走去。

……

“支撐不住了麼?”

洛初娥走來之時,林守溪混沌的精神世界裡,忽然有一個聲音響起,與他對話,林守溪以為這是自己的心聲,也自然而然地給出了回答:

“嗯。”

“楚映嬋還在等你。”

“我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麼?”

“嗯,就算沒有洛初娥攔路,我也來不及回去了,一天快過去了,我……救不了她了。”

林守溪的心聲很輕,像是不停墜向深穀的羽,另一個聲音則像是一陣風,托著這片羽毛,阻止它的墜落:

“不要被洛初娥騙了。”

“什麼?”林守溪問。

“你已有了魂牌,身在規則之內,洛初娥若擅改規則,亦會如那天巷中一樣遭到反噬,但她沒有……她根本沒有改寫色孽之碑,她是在騙你的,你平時這麼聰明,怎麼連這一點都沒有想到呢?”那個聲音溫和地。

宛若醍醐灌頂,林守溪清醒了幾分……是了,他奪取魂牌就是為了限製洛初娥,可他心係楚映嬋,急中生亂,竟被這樣簡單的謊言給欺騙了。至少在一天之內,楚映嬋不會有性命之虞!

可……這又怎麼樣呢?

“你是誰?”林守溪忽然問。

他意識到,與自己話的並不是他的心聲,而是某個暗處的人。林守溪問出問題之後,他回過頭去,在混沌的精神領域裡看到了一個帶著黑色麵具的白衣人。

白衣人飄浮著,衣裳無風而動,黑色的麵具上畫著一個滑稽的笑臉。

黑麵……

“宮先生?”林守溪問。

這個名字林守溪聽過很多次,據楚映嬋,她娘親還與宮家有淵源,但入城之後,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宮先生。他是將自己引來這裡的鬼,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嗯。”

宮先生輕飄飄地來到他麵前,沒有多什麼,隻是問:“洛初娥強麼?”“很強。”他回答。

“有多強?”宮先生繼續問。

林守溪無法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隻是:“不可戰勝的強。”

“那為什麼不死國其他的生靈並不強大呢?”宮先生徐徐開口,繼續:“城外燭煙中的守城者是人內心七情的顯化,多是恐嚇之用,並不厲害;城內的魂靈雖不乏聰慧者,但他們的力量卻都一般,隻能各辟蹊徑,弱如大公子都是他們中的佼佼者了;還有這煉獄中的行刑者,它們的外形無論如何獰惡威猛,但境界的上限卻都被鎖死了……這,又是為何?”

林守溪思考了一會兒,想起了洛初娥過的話,她看著群峰對那些行刑人嗤之以鼻,它們不過是孱弱的殘魂而已。

“因為它們本身都是殘魂?”林守溪不敢確定。

“嗯,魂魄是這座城的根基,無論不死國再神秘,它也隻是一群孤魂野鬼聚集起的,這裡的魂靈並非不想出去,隻是他們根本見不得真正的光,隻有在這座城裡,他們才能維持自己的形體。”宮先生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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