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嗎?我看你成天就知道欺負弱小和說大話。”卓荷反問,順勢張開了嘴巴。
洛初娥倒真的有些忌憚她,她知道,這丫頭正在努力壓縮自己的身體,有朝一日,她壓縮到極致時,體內的真氣將會引發一場玉石俱焚的恐怖爆炸。
當然,那一天還很遠,她有的是辦法消弭危機。
“林守溪的出逃是你在出謀劃策吧?”洛初娥問。
卓荷驕傲地點了點頭。
“告訴我他的去處吧,屆時我會饒了你,放你出這座牢籠,也會治好你的病。”洛初娥許諾道。
“呦,大神女是在求我嗎?”卓荷豎起耳朵。
“本座隻是給你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洛初娥淡淡道。
“你這態度也太惡劣了,哪有這樣求人幫忙的?”卓荷不滿道。
“那你就準備死在煉獄裡吧。”
洛初娥知道她的性子,懶得與她扯東扯西,她轉過身去,準備繼續去折磨那個看上去很乖的白衣仙子。
“隨便咯,反正我們會在那裡重逢的。”卓荷笑著說。
洛初娥不以為意,關上了鐵窗。
她正準備回到楚映嬋的房間時,腳步卻再次停住。
“煉獄……”
洛初娥如夢初醒,釋然笑道:“原來你在那裡啊。”
隻是令洛初娥沒想到的是,此時的煉獄裡,她豢養的凶神惡煞的罪孽之靈們,頭顱早已滾落滿地。
第160章魔女
洛初娥來到王殿後方,跨過白骨巨蛇般的長橋,迎風眺去,巨大的血池正咕嚕咕嚕地冒著熱泡,活靈般的血丸浸在池子裡,猶豫不敢向前,仿佛前方是修羅開辟出的血腥地獄。
洛初娥見到了令她也覺得觸目驚心的場景。
血池的前方,斧立著兩麵腸道般黏膩的山崖,怒目的巨大修羅身居其中,它們平日裡喜歡手持鋼針紮刺血人,但現在,他巨大的身軀已齊腕而斷,醜陋的頭顱更是被擰得歪斜,脖頸中的骨頭從肉裡斜刺出來,蒼白駭人。
這些巨型修羅顯然與什麼東西進行過惡戰,卻被儘數斬死,原本棲息的巨崖成了它們的絞刑架。
更前方,那些胸腹裂口的饕餮巨獸同樣大片慘死,本該在這裡橫行無忌的它們被貫穿身軀,紮在一片石林中,黏稠的血已然凝固。
“林守溪……”
洛初娥再次重複這個名字,話語怨恨。
這些被她豢養在煉獄中的凶靈,都是她心愛的寵物,如今它們化作了橫七豎八死相淒慘的屍體,這無異於是在狠狠抽打她的麵頰、踐踏她的尊嚴。
向上望去,山壁上更多許多以血書成的字,那些字赫然是洛初娥在巷中失態求饒的話語,每一個字都猩紅刺眼,令得她回憶起當時的屈辱。
洛初娥知道自己又犯錯了,她滿城搜捕林守溪的目的,是為了將其抓獲,投入煉獄折磨,令其感受無儘的痛苦。
但她沒有想到,林守溪反其道而行,主動潛入了煉獄之中,反而避開了她的目光。
“這裡終究是我的國,你又能逃到哪裡去呢?”洛初娥平複心境,飄然向前。天空呈現著深沉的血紅色,往日的嘶叫聲已然不見,沿路而去皆是妖魔的屍體與鮮血。
煉獄遼闊,地形複雜,但對於一手締造了這一切的洛初娥而言卻再輕車熟路不過。。
洛初娥走過血道,長裙迤地,卻是片血不染,她暢通無阻地來到了山穀的最高處,向前眺望,看到了另外七座顏色各異的山峰。
煉獄由漂浮在火海上的八座巨峰組成,這些巨峰由數條白骨長橋相互連接。
洛初娥腳下的這座巨峰被稱為輪回峰,不死國的魂靈會在這裡經受輪回考驗,重獲生命,而其他七座巨峰則是真正的罪孽之穀,每一座峰都象征著一種罪,獲刑的罪人會被送入相應的巨峰,折磨至死後由小鬼抬回輪回峰,拋入血池。
她知道,如今的林守溪就藏在那七座罪孽之峰的某一座裡。
洛初娥緩緩掃過七峰,猜想著林守溪的心思,望到某一座巨峰時,她忽然停住了,唇角露出了笑:
“原來你在這裡啊。”
……
色孽之穀。
一臉清瘦的林守溪持著湛宮,平靜地立在一座石殿的深處,他的身後,一位姿容妖冶的女子緩緩跪倒在地,捂著顫顫巍巍的胸口,她回過頭來,瀲灩的眼眸中儘是困惑與驚懼。
她是色孽之穀的行刑人。
這兩百年來,她始終居住在這座王殿裡,將一個個身負色孽之罪的人處死,她很擅長折磨人,如洛初娥一樣,她能變幻萬千,能操縱心神,且更惟妙惟肖,她總能將彆人的欲望勾到極致,然後令這極致的欲化作極致的痛,讓受罰者在無法想象的痛苦中以扭曲而醜陋的模樣死去。
說來也怪,送去其他山峰處死的,大都是常年流竄於不死國各個角落的人,而送到她這裡的,許多甚至是門都不怎麼愛出,總是深宅在家中的胖子。
她汲取著受刑者的欲與痛,將它們化作自身的養分,但今天,殿裡來了一個她看不明白的人。
這個少年是她三百年來見過最漂亮的,她本想用儘畢生所學去好好挑逗他,折磨他,可她沒有想到,他並不是押送到這裡來的罪人,而是來殺她的。
起初,她嘲笑著他的自不量力,可很快她發現,自己最引以為傲的欲望幻境失效了。
她的欲之幻境是曼妙的溫柔鄉,不知令多少人沉醉其間,無法自拔,可他卻無動於衷,僅僅花了兩個時辰就破境而出了。
接著,她拔出了罪之劍與其死鬥。
這裡的罪劍與聖壤殿的罪戒之劍很像,應是洛初娥模仿聖壤殿的形製打造的,它們通體漆黑,銳利無雙,可以將受刑者連同其罪孽輕而易舉地切開,但她卻傷不到林守溪。
漸漸地,她終於明白,這柄罪劍是最銳利的劍,也是最鈍重的劍,她可以殺死有罪之人,卻對無罪者束手無策。
劍與劍的廝殺裡,她落敗得更快,被林守溪扭著滿頭烏絲從王座上揪下。她還想要以精神法術反抗,卻被林守溪用合歡術反製,沉迷幻境,幾欲溺亡,這對於身為魅魔的她而言,幾乎是最大的侮辱了。而她問對方,為何自己的魅惑對他沒有用時,得到的回答更令她心如刀絞:
“你不夠漂亮。”
如今她癱軟地跪在地上,再次看向這個少年時,初見的戲謔與微笑皆化作了無邊的驚恐,宛若在看一個從天而降的魔神。
“這塊就是記載色孽之咒的石碑麼?”
林守溪走到了王座之後,看向了深嵌在石壁裡,正熒熒發光的古代石碑,問。
“你究竟是誰?你究竟要做什麼?”她聽不清林守溪的提問,隻是顫聲說話。
林守溪盯著那塊石板,沉默不答。
那天殺死大公子,算計洛初娥以後,他沒有逗留,改變了原本的計劃,一路潛來煉獄,斬殺萬千修羅,走過白骨長橋,抵達了這座火海上的峰島。
他來到這裡,就是為了尋找卓荷口中那塊記錄色孽之咒的原初石碑,將它的內容改寫,從而在根源上破解施加在楚映嬋身上的咒印。在一路殺到這裡,戰勝鎮守此處的、號稱是不死國魅魔之首的魔女後,他終於如願以償地登上王座,見到了這塊石碑。
石碑不知是何材質,滄桑斑駁,上麵的文字艱澀難懂,每一個偏旁部首都閃爍著神秘的光。
“告訴我解碑的方法,我可以饒你一命。”
林守溪雖見到了這塊石碑,但它的碑文太過古奧,這麼短的時間內,他根本無法破解這上麵的文字。
“你想改寫原初之碑?”魔女露出了吃驚的神色,“狂妄……這可是獨屬於神女陛下的神物,豈是你可以染指的?”
林守溪沒心思聽這些廢話,他走到魔女身邊,抓住她的衣領,將負傷的她一把拎起,掄到了石製的王座上,直接反手一劍穿透她的肩膀。
“你若不願說,就帶著你的秘密陪葬吧。”林守溪疲憊道。
他覺得眼前的魔女與蘇和雪生得有幾分相似,興許還是那位哀憐神女家族的前輩,可一路殺來的他也懶得多管什麼,他隻想用最粗暴的方法早點結束這一切。
魔女流露出恐懼的神色。
不死國並非真正的不死,她積攢一身修為不易,豈願重新歸於血池輪回?
“不要——”
正當林守溪抽出劍,麵無表情地刺向她的胸口時,魔女失神開口,立刻製止。
“你可要想清楚,你殺了我,你也會死的,神女陛下絕不會放過你的……”魔女喘息著,美豔的臉頰上,瞳孔凝成了點。
“我說了,我不想聽這些廢話。”
林守溪再將劍刺入她的左肩,麵無表情地說:“你若實在不願開口,我不強求,帶著你的忠誠去血池吧,興許你以後還能在那裡見到你摯愛的陛下。”
魔女婀娜的身軀吃痛扭動著,她張著紅唇,不斷吐著氣息,眼眸中的情緒瞬息萬變,最終還是被恐懼吞沒了。
“彆殺我……我說,我願意說……”
林守溪的劍對著她咽喉落下的那刻,魔女心神崩潰,失聲大叫。
劍停住了。
魔女喉嚨動了動,小心翼翼地說:“直接說這等秘密會被陛下察覺的,來,你注視著我的眼睛,我會用眼睛將秘密告訴你。”
魔女的話語帶著催眠似的力量,林守溪哪怕心懷警惕,依舊被稍稍乾擾了精神,不自主地看向了魔女的眼眸,等待著她的下文。
接著,林守溪發現自己中計了。
在與魔女四目相接的一刹那,魔女破釜沉舟般施展了搏命的瞳術,她的瞳孔深處,無數的花卉同時綻放,彙聚成了繽紛的海,瞬間將林守溪吞沒。
欲的幻境再度展開。
幻境就像是夢,人一旦身在夢中,哪怕有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也通常是記不清現實中發生的事,稍有不慎就會耽溺。
魔女的瞳術是她壓箱底的法術,每施展一次消耗都極大,但一分錢一分貨,這相當於是她所學法術中的花魁了,可以直擊對方的心靈深處,讓他久困於最難忘也最不舍的畫麵裡。
這聽上去沒什麼稀奇,但這些年來,魔女每用此招皆百試百靈。
中了瞳術的人都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變成渾渾噩噩的行屍走肉,他們時而哭時而笑,仿佛是身處時空間隙中的米蟲,努力汲取著記憶裡殘存的甘甜。
魔女鬆了口氣,一邊感慨著自己的足智多謀,一邊分秒必爭地整理衣裳,她要去王殿尋神女陛下,求她來收了這妖孽少年。
可很開,她再次嚇得魂飛魄散。她正要走下王座時,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將她摁了回去。
林守溪冷冷地盯著她,神色已複歸清明。
“你……你怎麼……”
魔女無法理解,她明明眼睜睜看對方中了瞳術,可是……
林守溪確實中了瞳術,他被瞳術拖到了深層的夢裡,那是巫家閨房的夢。
——樓外淅淅瀝瀝地下著雨,剛剛梳洗完畢的小禾裹著雪白的浴袍,披著濕漉漉的發,自居著大小姐,笑盈盈地與他打趣著,她坐在桌案上,取來紙筆,偷偷地寫著婚書,騙他說那是神侍令。
這是林守溪記憶中最美好的場景,舊的災劫剛剛過去,新的危險還未到來,他擠在這短暫而美好的間隙裡,看著少女柔美的臉與背部秀美的曲線,甘之如飴,永遠也不會看膩,那是獨屬於他們的時光,他們誰也沒有明說什麼,卻已暗暗私定了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