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人的精神世界本就奇妙異常,許多修真大能在談論重要事宜時,也喜歡圍坐一起,開辟精神內府,在其中商討秘密……當然,開辟這一內府的前提是心法相合,思維相契,我也是第一次有這樣的體驗。”楚映嬋說。
現在他們尚且生疏,有朝一日掌握純熟之後,兩人就可以隨時隨地開辟私人的神識領域,在其中做不為人知的事。
楚映嬋一邊體悟著那種奇妙的感受,又忽地想起了什麼,說:“對了,傳說之中,那片神秘的黃昏之海就是遠古神明們開辟的精神內府。”
黃昏之海……
林守溪不由想起了鎮守神域裡黃昏籠罩世界的場景,這些遠古神明的秘辛離他還太遠,他也並未多問神明,隻是關切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問:
“師父感覺如何?可有任何不適之處?”
“沒有,我感覺……很好。”楚映嬋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便反問道:“你呢?”
“我也是。”林守溪說。
內府的清光鼎中,楚映嬋晶瑩的神體懸浮其間,咒印從她的魂魄間剝落,被烈火融化,反倒成為了他修行的養料,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法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精進著,用不了多久,他就能邁入一個嶄新的層次。
因禍得福,洛初娥用來戲弄他們的咒印,竟然成為了他們的修道資源,而且這咒印隻要存在一日,這種資源就是源源不竭的。
兩人眼眸一對,心照不宣。
當然,咒印根深蒂固,林守溪的鼎火又是最次的赤火,破除咒印的影響是水磨功夫,絕非一次兩次可以輕易做到的,幸好,他們現在不缺時間了。
林守溪與楚映嬋休息了片刻,重新開始修煉。
合歡經心法運轉,精神內府再次洞開,將他們容納進去,他們越來越嫻熟,大概七八次後,今日額外生出的孽欲被煉化一空。
兩人練得忘我,待回神時,巨樓已在申時的位置。
師徒二人起身踱步,活動了一番筋骨後才重新坐下,楚映嬋受心法滋養,也受益頗豐,她看著林守溪,微笑著問:
“今日修行,徒兒收獲幾何?”
“承蒙師父指導,收獲頗豐。”
林守溪一板一眼地回答著,他可以感覺到,自己滯留了許久的境界也真正水漲船高,突破渾金指日可待。
“沒想到這心法如此奧妙,過往我隻修雲空山正統心術,倒是錯過了不少彆樣的景致。”楚映嬋不由感慨。
“也多虧了師父胸懷寬廣,敢於嘗試,不像慕師靖,隻會冷嘲熱諷添亂。”林守溪笑著說。
“慕師靖……”
楚映嬋的腦海中浮現出那位絕色黑裙少女的臉,她與她相處很短,並不熟悉,便問:“你對她……似乎意見很大?”
“嗯,我們過去還是敵人呢。”林守溪說。
“敵人麼……”楚映嬋想了想,說:“原來師尊遠去,是去你與慕師靖的家鄉了。”
“嗯,慕師靖很早的時候就成為師尊的徒弟了。”林守溪說。
“很早……很早是多早呢?”
“大約是她五六歲的時候吧。”林守溪也給不出準確答案。
五六歲麼……
看來自己又多了位師姐了,隻是喊比自己小的人為師姐,楚映嬋一時還難以接受。這也側麵證明了卓荷話語的正確性——並非年齡大就可以當姐姐,很多時候反倒究一個先下手為強。
楚映嬋搖了搖頭,將這些無用的胡思亂想摒於腦後,她看向林守溪,發現這少年正忍俊不禁,她總覺得他在想什麼壞事,也沒有多問。
修煉了一整天,兩人很是疲憊,卻也堅持熬到了子夜。
子夜之時,色孽咒印再次發作。
這次楚映嬋早有防備,再未露出任何丟人的情態,她以指輕描淡寫地點住眉心,體悟了一番,輕輕點頭,示意讓他放心。
得知色孽咒印果真被穩住後,林守溪才真正鬆了口氣。
他們正要去休息,敲窗聲再次響起。
卓荷並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的事,但她知道色孽之咒的厲害,所以當她看到楚映嬋平靜依舊的臉頰後大呼不可思議,對楚映嬋誇讚個不停,覺得她是真正的冰雪美人,與那些穿個白裙裝清高的大不相同。
楚映嬋聽得羞愧,不由抿唇垂頸,覺得自己才是卓荷口中整日一襲白裙佯裝纖塵不染的小仙子。
這一次,卓荷又給他提供了一些獄友們的想法。
林守溪謝著接過,又看了看,隻覺得獄友們的發揮很是穩定,有人的想法與雲空山掌教不謀而合,他替洛初娥想象出了一個悲慘的未來,並施加了獨門的詛咒,希望這個未來不斷湧現回她的身上。
還有人提供了兩種解法,一種是逃亡,一種是破壞,他認為不死國是‘界’,隻要是界就一定有逃逸的辦法,他算出了逃逸所需的速度,那是一個比聲音還要快幾十倍的速度,以他們現在的境界不可能達到,另一種則是結陣法吸引隕星來襲,砸開幽界,他還說這種想法並非是異想天開,經過他的觀測,在千年之前,確實有隕星駕臨過這個世界,帶來了可怕的災難。
還有一個獄友是大名鼎鼎的毒師,他研究出了一套體內煉毒之法,但暫時沒想到實施的手段,不過幸好,另一位睿智的獄友將它填補完整了,那位獄友似乎是為魅魔,她勸林守溪早日投降,色誘洛初娥,與其交換時將所煉毒液注入她的體內……
“真歹毒啊。”林守溪忍不住道。
“對待敵人當然要歹毒了。”楚映嬋湊在一旁看著,她以手托著下頜,笑盈盈地說。
“我是說這對自己太歹毒了。”林守溪歎氣。
“嗯……不過,這辦法倒也有可取之處。”楚映嬋說。
“嗯,比起其他人的想法,他算是最為正常的一位了……”林守溪說著,意識到了一點不對勁,他看向楚映嬋,問:“你是希望我試試這個方法嗎?”
楚映嬋柔柔地笑著,她眨了眨眼,說:“那洛初娥是聖壤殿初代的聖女,是人間最美的神女之一,無論是容貌、出生還是境界均為頂尖,用來配我徒兒也無不可,嗯……徒兒是瞧不上她麼?她身上可是有真仙之種的。”
林守溪很是無奈,楚映嬋與他一同離開雲空山時還是溫柔善良的仙子典範,這才過去幾天,怎麼也學會這些取笑人的話語了,這……算近墨者黑嗎?
不應該啊……明明自己也是正人君子的典範。
“我已有小禾做未婚妻,再無他求。”林守溪見縫插針地表忠心,絕不再給楚映嬋留下話柄。
“你從未有過三妻四妾之想嗎?”楚映嬋注視著他,繼續問。
林守溪遲疑了一會兒,回答:“從未有過。”
“不愧是我的好徒兒。”楚映嬋覺他的猶豫很可疑,卻還是誇獎了一句。
“當然。”林守溪點頭。
雖說她誇了自己,但林守溪還是覺得師父有變壞的征兆,他決定明日采補……不,修煉之時借機懲罰一下她,讓她心生敬畏。
林守溪琢磨著一些正義之舉,忽又想起了楚映嬋剛才的話,便問:“對了,師父剛剛說的真仙之種又是什麼?”
“嗯……”楚映嬋神思飄忽,說:“你還記得洛初娥指上的戒麼?”
“記得,那枚戒指有什麼玄機嗎?”林守溪記得那枚鑲嵌星火的戒指,那是她身上最富光彩之處。
“那枚戒指中鑲嵌的火粒就是真仙之種,它是她這條血脈起點的象征,勾連著她與她的所有後人,並會一直延續下去。得到了這粒真仙之種,也就變相得操控了以她為起始點的無數人,其中就包括她最大名鼎鼎的後人……時以嬈。”
楚映嬋認真地給他解釋,“按理來說,真仙之種都應保存在聖壤殿中,它們鑲嵌在聖殿之頂,由皇帝親自守護,宛若星辰。沒想到洛初娥竟未將自己的真仙之種交出。”
林守溪來到這個世界以後,見到了許許多多神乎其神的人與物,但每每聽到新奇之事時依舊不免心驚。
聽著楚映嬋的說法,林守溪立刻想到了另一個詞:
“原點?”
這是顯生之卷中所記載著,冥古時期唯一一位與蒼白並列的真神,原點之神。
“嗯,真仙之種也類似於原點,傳說中,原點之神就掌握著世間幾乎所有生命的原點,它可以隨意毀滅任何族群,是至高無上的存在。”楚映嬋說。
毀滅任何族群……林守溪不由想起了傳說中的誅族神劍,難道說,這是原點之神的遺物嗎?
“像這樣偉大的生命怎麼會消失?”林守溪問。
“師父哪裡知道?”楚映嬋淺淺笑了笑,她斟酌了一會兒,說:“興許是因為龍吧,神話裡麵,原點之神唯獨沒有掌握龍族的原點,龍族的原點是——蒼白。”
史前的秘密距今已億萬年,人類千年的曆史與之相比宛若浪尖上的塵土,他們隻是稍作討論便一同回房休息。
依舊是楚映嬋睡裡麵,林守溪睡外麵,象征戒律的黑尺隔斷在中。
這柄黑尺也不過是象征意義,真正約束他們的,是他們高超的道德底線。
今夜,他們同樣睡得很好。
林守溪又做了個夢。
夢裡他回到了那片精神領域之中,赤色的火焰燒個不停,火焰的對麵,隱隱約約是楚映嬋出塵的仙影,一如焰火中永不消融的雪。
林守溪醒來的時候,楚映嬋不知何時已經下榻,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黑尺,黑尺筆直,無半點歪斜。
楚映嬋披上了雪白的衣裳,正在鏡前梳發,她的細眉不描而黛,紅唇不抹而豔,肌膚如雪,她還未來得及穿上鞋襪,修長的大腿在白裙間若隱若現,裙下壓著的玉足纖塵不染晶瑩玲瓏,因色孽咒印的緣故,這原本皎潔的一幕平添了幾抹豔色。
林守溪整理了一番衣裳,坐到桌邊目觀燭火,靜心凝神。
清晨時分,兩人行了師徒禮節,隨口扯了一些劍術修行的大道至理後,再度開始修行。
精神內府裡,楚映嬋的精神體身處鼎爐中央,林守溪是鼎,是火,是容納她的一切,在這個內景之下,身為師父的她反倒處於被動。
火焰中,恐怖的色孽被不斷析出,焚燒,化作精純的力量流回他們的體內,生生不息。
正午時分,林守溪睜開眼眸,瞳孔深處赫然有金光閃動。
“我入渾金境了。”林守溪說。
這原本至少要打磨半年的瓶頸,竟被他輕而易舉邁了過去,這三十天裡,他甚至可以嘗試衝擊元赤境。
楚映嬋同樣受益良多,在這個過程裡,她不再被欲支配,而是成了一個旁觀者,她好奇地注視著它,看它膨脹收縮,看它變化萬千,從中把握著某個不變的‘一’。
這樣的日子又持續了四天。
從入獄開始算起,這已是第八天了。
盤旋在巨樓上的黑鳥每日都會回到王殿,通過鳥瞳將一些畫麵帶回,洛初娥的視角裡,他們真的在認真地扮演著師徒,一絲不苟,心無旁騖,仿佛這裡不是不死國,而是雲空山的仙庭。按理說,色孽之咒早該一發不可收拾了,怎麼……
她想不明白,但她也並不認為是自己的判斷出錯了。
第九天的時候,洛初娥終於忍無可忍,打算親自去看看。
第149章纏鬥
不死國的天空始終灰蒙蒙一片,它仿佛是一座冰海外孤懸的島嶼,正迎接著它的極夜,遮天蔽日的黑鴉飛過日晷巨樓的上空時,林守溪緩緩睜開了眼。
楚映嬋正在一側休憩,從這裡可以看到她的每一縷絮亂發絲和雪頸間淡淡泛著的青絡,她睡姿很靜,雙手一絲不苟地疊在小腹上,呼吸的起伏微不可聞。
林守溪已習慣了她的存在,睜開眼看到她時,心中還有些安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