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的前方,是一片血腥味濃鬱到令人發指的煉獄山峽。
林守溪與楚映嬋走入,看到了無數觸目驚心的場景。
他們看到這些血丸嬰兒爬入了前方,一個身體與山嶽融為一體的修羅探下身子,它大如芭蕉扇葉的手中握著纖細的鋼針,它的針緩緩戳向地麵,靈魂像標本般被釘住,發出淒厲的嘶叫,掙紮卻無法動彈。
幸存的靈魂還在匍匐前進,前方的道路上有無數的黃金,所及去觸碰黃金的,那些黃金是活物,它們吞噬著所有的觸碰者,將它們嚼爛,抵禦了誘惑的靈魂也並不安全,山穀的縫隙中,時不時有猩紅的長舌卷出,如青蛙捕食蒼蠅般將它們卷入腹中,更前方,人麵羊身、胸生裂口的怪物巡視著它的領地,隨時會叼起一顆血丸,開膛破肚,擠出內臟,吞入腹中,如吐葡萄般棄掉表皮。
這裡是真正的煉獄,嬰兒的啼哭與慘叫永無休止,它們隨時都會死去,卻又無法痛快地死去,它們會將這個殘忍的過程重複無數遍,永遠也得不到解脫。
林守溪與楚映嬋走在這裡,看著滿地塗抹的鮮血、分離的筋骨,漸漸地麻木。
擁有智慧的靈魂在更高階的存在麵前,也不過是任人屠宰的雞鴨而已,這樣的畫麵看久了,他們甚至連出劍反抗的欲望都被消磨了。
“知道害怕了麼?這是我精心打造的煉獄哦,不過放心,在我還沒有玩膩之前,是不會將你們扔到這裡來的,當然,現在不會,以後可說不定哦,所以,你們千萬不要惹我生氣啊。”
神女看著他們煞白的臉頰,很是滿意,露出了病態的笑,她拍了拍手,道:“好了,前麵可不能去了,那是色孽之穀,她們若是看到你這樣的人偶,是會發瘋的。”
神女笑個不停,她身子一轉,周圍的景物飛速變幻,煉獄之處消失不見,轉眼之間,他們又回到了王殿裡。
王殿無比安靜,落針可聞。
林守溪與楚映嬋回到殿前,向前的慘叫聲還在他們的腦海中回蕩不休,如同夢魘。
“現在明白了麼,這是我的國,我掌管著這裡的生,也控製著這裡的死,我是這裡至高無上的主宰,沒有人有勇氣忤逆我。”
神女坐在王座上,聲音透著孤單與落寞,她看著林守溪與楚映嬋眼眸裡抗爭的光漸淡,又露出了一抹心滿意足的笑。
“我的小玩偶,你對我……還有質疑麼?”神女看向了他。
就在神女安靜地等待回答之時,王殿忽有敲門聲響起。
“誰?”神女開口。
這個聲音才出,她立刻閉唇——她自認全知者,不該問這麼跌份的問題。
門緩緩開啟。
隻見門口赫然立著一個身穿青衣的青年人。
“又是被宮先生哄騙,前來刺王殺駕之人麼?”神女露出一抹倦色,道:“你們明明可以在我的規則內永生不死,為何偏要去信奉那套無聊的說辭呢……”
神女坐在王座上,她修長的玉腿在裙擺間若隱若現,玉腿上套著茶色的薄襪,薄襪上繪有上古流傳下來的字符,豔而不妖,反倒透著典雅之美。
她剛剛還說無人敢忤逆自己,轉眼逆反者就來了,她雖胸有成竹,可難免不悅。
“見過初娥神女,接下來,我將演示我想出的,殺你的辦法。”青年人看上去無比謙卑,他是來殺人的,可禮節卻滴水不漏。
初娥是她的名。
“洛初娥?”楚映嬋神色微動,立刻想起了這個名字。
洛初娥是人族曆史上知名的神女,是第一位追隨皇帝修道的侍者,傳說中第一塊神牆禦用的磚就由她燒製,第一柄用於斬滅邪靈的神紋劍由她所鑄,她聖潔而善良,後來不知為何銷聲匿跡,許多關於她的傳說也被焚毀,時至今日,絕大部分修真者甚至不知道這位大名鼎鼎的神女。
這位曾經的聖女怎會落到這般地步,成為這湮滅人性的陰冥之神?
洛初娥不理會楚映嬋的震驚,她靜靜地看著這位青年,沒有乾預什麼。
青年席地而坐,取出了一副怪異的古琴,這琴形製古怪,共有六十根錯雜的弦,他閉上眼,忘情地彈了起來,琴鳴個不停,發出了怪異不似世上所有的聲音。始終平靜的洛初娥終於蹙起了一絲眉。
但也隻是一絲而已。
六十根琴弦儘數崩斷,青年手指鮮血淋漓,無法再彈,他低下頭,無奈道:“還是不行麼?”
“想創造出這個世上所沒有的聲音來跳出規則麼……想法不錯,可惜……”洛初娥搖了搖頭,衣袖一揮,這位青年人一瞬間形神俱滅,化作一縷淒涼殘魄,投入了後方的煉獄裡。
“看到了麼,這就是忤逆之人的下場,他們自認為造出了可以擊敗我的戰車,但投擲出的,隻是我千年前就見過的石子而已。”
洛初娥的聲音透著無窮無儘的冷,她居高臨下地看向林守溪,繼續問出了那個問題:“小玩偶,你還質疑我嗎?”
……
林守溪冷冷地看著她,雖未回答,但答案也在不言中了。
“人類的固執真是無趣啊,既然不相信我,那本座就先玩玩你們吧。”
洛初娥似也累了,她看向楚映嬋,說:“先前已讓你們出過劍了,該輪到我了,希望你們不要一碰就碎哦。”
說話間,她毫無征兆地來到了楚映嬋的身前,她手腕一擰,猛地抓住了楚映嬋的脖頸,將她輕輕提起,向後一推,隻聽砰的一聲,楚映嬋的身軀像是斷線的風箏,拋到了門後,砸在王宮的牆壁上,牆壁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紋,楚映嬋身影微靜,片刻後緩緩滑落在地。
“住手!”
林守溪大吼道,他手持湛宮,再度刺向洛初娥,洛初娥不閃不避,甚至沒有動念,那柄劍就這樣停在她的三尺外,無法向前。
“明明這麼關心她,還說不喜歡她?我記得沒錯的話,你們是師徒吧?現在的神山已這般開放了麼,師徒都可以隨意糾纏在一起了嗎?”
“你這樣身負色孽的放蕩仙子,一定是要遭受懲罰的哦。”
洛初娥看著掙紮起身的冰雪仙子,抓著她的頭發猛地將她提起,隻聽啪的一聲,楚映嬋秀靨一側,赫然出現了一個纖紅的掌印。
洛初娥看著這個沒有反抗之力的白衣仙子,她雖然柔弱,眼神卻依舊冷漠。
她不喜歡這種眼神。
“你給我……住手!”林守溪咬牙切齒,他將全身的力量壓到了劍上,甚至動用了擒龍手,可洛初娥不是龍,擒龍手毫無用處。
“這樣的表情就好看多了呢。”洛初娥笑靨如花,“那我就繼續折磨這位冰山美人了哦,折磨到她苦痛流涕,跪地求饒為止。你呢,就在旁邊慢慢看吧。”
洛初娥手指一點,將林守溪壓得單膝跪地,無法動彈。
洛初娥打量著楚映嬋的臉,她忽然注意到了她背後的黑尺,心生好奇,“這是什麼?”
她取來黑尺。
就在這時,始終泰然自若,不受一點傷的洛初娥發出了慘叫,她握住黑尺的瞬間,竟有雷電透入掌心,震得她小臂發麻。
“規則之力?這裡麵竟藏著規則之力?”洛初娥露出了不可思議之色,她輕輕吐了口氣,笑道:“幸好,你們還沒有掌握它的力量。”
“果然是身負秘密的美人啊,這樣折磨起來就更有趣了呢。”洛初娥露出了更美的笑。
“等等!”
身後,林守溪的嗬斥聲再次響起。
洛初娥微愣。
按理來說,他現在應是開不了口,說不出話的。她緩緩回身,眉不由自主地蹙起。
隻見林守溪竟克服了她的偉力,緩緩地站了起來!
“你的體內也藏著規則之力麼?”洛初娥神色陡然凝重。
支撐林守溪站起來的不是彆物,而是洛書心法,這個平日裡尋常的吐納之術忽然爆發出了不可思議的力量,林守溪甚至覺得,這股力量並不來自於自己。
“隻可惜,你們都太年輕了,憑這點力量,根本傷不了我,更破不了這座不死國。”洛初娥說。
林守溪不理會她的譏諷,他隻是問:“你認為你的審判沒有錯,對嗎?”
“當然,我的審判絕不會有錯。”洛初娥微笑道:“難道說,你還相信你這位小仙子師父是純潔無欲的?”
“是。”林守溪堅定道。
“幼稚。”洛初娥輕蔑道。
“既然神女不信,那我們來打個賭吧。”林守溪平靜地看著她。
“賭?你膽敢與我打賭?”洛初娥笑了起來,道:“那就讓我聽一聽,你要與我賭什麼。”
“你認為我師父有色孽之罪,我則認為沒有,我們以此為賭。”林守溪一字一句說:“你可將師父與我關在一起,時日你限,若我與師父未行任何出格之事,則我勝,若我與師父行禁忌之事,則你贏,如何?”
“聽上去好像有點意思呢。”
洛初娥若有所思,道:“好久沒有與人玩過遊戲了,既然你要玩,我就陪你好了,隻不過……”
洛初娥頓了頓,繼續說:“隻不過這對你來說未免太簡單了呢。哪怕色孽深重之人,偽裝成正人君子亦不算難,這沒什麼值得稱道的,嗯……要不這樣吧……”
洛初娥忽地伸指,點住了楚映嬋的眉心,頃刻間,這位白衣仙子的眉心就多了一抹淺淺的妖魅火印。
“這是色孽之咒,每隔一天,它都會讓她身體裡的欲望放大一倍,三十天後,你們若依舊是尋常的師徒關係,我就放你們離開不死城,你們如果失敗了,就死心塌地地當我的玩偶好了。”
第145章入獄
洛初娥抽指轉身,被微微提起的白衣仙子足跟落地,她輕哼一聲,身體並無多少不適感,隻是手觸眉心紅印時感到了一絲溫熱。
林守溪的賭約隻是為了拖延時間,但他沒有想到,洛初娥做出了這般決斷。
“不可!”林守溪立刻道。
他自幼算數水平很好,在其他孩子還在掰手指算數時,他已熟練掌控了算盤的運用方法。
三十天……林守溪不用細算都知道,隻要楚映嬋有一絲欲望,無論這絲欲望多麼渺小,在三十天後都會膨脹為一個不可想象的龐然巨物。
不對……根本用不到三十天,甚至不用半個月,楚映嬋就會被這枚紅印中裂變的欲望吞噬,喪失一切理智!
隻要欲望的膨脹無法阻止,這就是一場不可能贏下的賭約,若楚映嬋一味強撐,極有可能落得神形俱滅的下場。
“可不可從不是你說了算的。”
洛初娥微笑著走向王座,透著幽冥之息的墨發飄卷,迤地的長裙龍飛鳳繞,“賭約已立,不容反悔,不要覺得我在欺淩你們,願意與你為賭也不過是本座的仁慈而已,記住,你們是不屬於這裡的外來者,我對待你們無需遵守任何規則。。”
洛初娥坐回王座上,雙腿交疊,這位早已墮落的神女俯睨著他們,淡淡道:“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恩將仇報可不是美德哦……哎,好了,賭約開始了哦,若她意誌不堅因之而死,也是你的責任,畢竟,這約定是由你提出的呢。”
洛初娥看著這對師徒,像是想起了什麼極為開心的事,咯咯地笑了起來,她已許久沒有這般高興過了,仿佛初見大海的人拾到了第一個貝殼。
“此印是不死國的大道法則所化,唯我能下,唯我能解,你們可隨時向我獻降求饒,獻降的鑰匙在你身上,讓它染上禁忌的血吧……當然,饒不饒過你們,還需看本座當日的心情。”洛初娥懶再贅敘什麼,她衣袖一拂,輕輕地覆蓋在了大腿上。她自顧自地說著話,仿佛一個小女孩想到了絕妙的靈感,正迫不及待地與人分享,她無需聽取任何人的意見,她是這裡的女王,可以任憑心意堆出她心儀的沙堆。
“好了,接下來的一個月裡,你們會被軟禁起來,吃穿住行皆無需太過擔憂,好好將你們的師徒戲碼演給我看就是回報。”
洛初娥指尖一點。
無名指上的戒指鑲嵌著一點金色的火,火焰隨她的念頭發出明亮的光,空間被光波及,振出層層漣漪。
待林守溪與楚映嬋消失之後,洛初娥麵容上的驕傲與妖冶也被王殿冷清的火光洗去,變得淡漠迷離,她的手指輕輕撫摸過深茶色薄襪上的繁複古文,古文字猶如被餌料吸引的猶豫,紛紛繞著她指尖飛動,猶如成串的蝴蝶。
“是我嗅錯了麼,為什麼我感知到了……其他女人的氣味?”洛初娥輕佻地玩弄著古奧的文字,低蹙娥眉,自言自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