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師靖自知失言,還當又要被罰,師尊卻不知為何放過了她。
“師尊還有事麼,若無事……”慕師靖想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
“有。”
宮語再次開口:“去將林守溪叫來。”
……
林守溪再次來到了房中,慕師靖將門掩上,立在他身邊,好似一對麵見長輩的璧人。
“門主這次又是何事?”林守溪問。
“你可願拜入我道門之下。”宮語開門見山道。
“什麼?”
林守溪與慕師靖一同露出了驚愕之色。
“你可願拜我為師?”宮語更加簡明扼要地問。
“門主……為何要收我為徒?”林守溪不明白。
慕師靖也不明白。
收那個叫小禾的也就算了,為什麼連林守溪也要納入門下,這是要禍亂道門呀。
“你且說你願不願意就可。”宮語說。
林守溪沒有立刻做出回答,他覺得這位門主並非是簡單的見獵心喜,而是有更深的用意。
“放心,為師隻懲罰女孩子,你不必害怕。”宮語柔和道。
“?”慕師靖捏著自己的道裙,有苦難言。
“我不願。”林守溪給出了回答。
宮語沒有強求什麼,隻是說了聲‘好’。
這場莫名其妙的拜師提問很快結束,林守溪正準備離去,卻聽宮語又道:
“你可有什麼想問我的?”
“有。”
“是什麼?”宮語飛快問。
“我……想問一問小禾的下落。”林守溪說。
宮語神色淡去,隻是道:“很不巧,在我來此之前,那位小禾姑娘便出城去了,不知去往了何方。”
“什麼?”
林守溪神色一變……難道自己所期待的相逢又要變成一場雲煙了麼?
“小禾臨走之前,沒說什麼嘛……”林守溪繼續問。
“我不知,但……”宮語頓了頓,說:“你可認識楚映嬋?”“認識。”
“這一年裡,她與小禾私交甚密,你或許可以去問問她。”宮語說。
“可我聽說楚映嬋在雲空山的仙樓……”林守溪欲言又止,他知道,那樣的地方守衛森嚴,他一個外來者恐怕很難進入。
“仙樓是雲空山的至高處,為神人所居之洞府,隱匿於煙繚霧繞之間,於你而言確實難尋,但無妨,我近來聽說,那位楚仙子也要於凡塵開宗立派了,凡塵的宗門並無太多規矩,你過了宗門之考便能見她。”
“多謝門主指點。”
雖又遭挫折,但至少不是全無線索,怎麼也比大霧封山之時好得多了……林守溪努力往好的方麵想。
說到這裡,這位狐裘女子似也累了,她半倚木榻,隨手解下紗簾,將傾國傾城的絕世仙靨與傲人的冰雪玉軀皆隱在一片朦朧裡。
慕師靖知道師尊要休息了,便扯了扯林守溪的衣袖,拉著他退出了屋子。
“為何不答應師父?”慕師靖問。
慕師靖些失望,畢竟若他答應了,自己以後就是他師姐了,地位明顯高了一籌。
“休想讓我喊你師姐。”
林守溪哪裡不知道她那點小心思,道:“我縱使入那楚映嬋的門下,也不會拜你師尊為師的。”
慕師靖冷哼一聲,不再理他,獨自回屋歇息。
林守溪沒有回屋。
他來到了房頂,躺在屋脊上,吹著蒼涼如水的夜風,看著滿天星月,看著微弱星火下的參天大樹,漸入夢鄉。
夢裡,他再次見到了小語。
少女穿著會有鱷魚的睡衣,開心地喊著自己師父,神采奕奕。
他從夢中醒來,左右摸索,去尋湛宮劍,卻什麼也沒有找到。
原來是夢。
天微亮。
林守溪回到院中。
“師尊已經走了。”
慕師靖見到他,說:“她向著北邊去了,她要繼續追查蒼碧之王一事,不會輕易罷休的。不過放心好了,她答應了那位做偶衣的婆婆,一定會將他們的尊主安全帶回來的。”
“那我們呢?”
“我們回山。”
“回山麼……好。”
林守溪尚有些睡眼朦朧。
簡短的對話就此結束。
不知為何,林守溪總覺得自己在做夢。
清晨的光是如此虛弱,它能將整個天地點亮,卻無法將他惺忪的夢照破,這個虛無的幻夢裡,那身雪白狐裘的影已踏上了北去的路,那裡妖邪遍地,冰雪滿川。而他們,則終於要南行了。
掩上宅邸的門。
風驀然撞開了窗戶。
林守溪回首望去,心中一空,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麼,但他無法想起,抬頭之時,唯見神桑樹在風中搖曳。
……
第116章峰回路轉歸故處
三界山的上空飄起了雪,鞭狀的風將它們吹得鬥轉。今年的雪下得格外得早,真正的嚴寒卻遠未到來,林守溪站在藏蛇村荒廢的閣樓上,可以望見天地的遼闊。
他與慕師靖不似師尊那般擁有極高的境界與神行的法器,可以僅用兩日就從神山來到這裡,他們的南行之路靠的唯有雙腳,山茫路遙,不知何時才能抵達。
越過茫茫三界山,抵達藏蛇村時已是午後,天空昏暗,難見日光。
慕師靖立在深閣前的月台上,指著下方的幽潭,輕描淡寫地說著自己初醒時斬雙頭蟒的威風,林守溪的腦海中浮現出少女立在蛇頭上,揮刀斬下的場景,也笑了笑。
雪天,空中不見鳥影,小憩片刻後,同是黑裳的少年少女沿著山道走下,繞過深潭,穿過藏蛇村,走入了無邊無際的荒地裡。
“你師尊臨走前有和你說什麼嗎?”林守溪問。
“無非是告訴我,入了神山之後我該何去何從,順便叮囑我要聽話,路上也彆欺負你。”
慕師靖說到這裡,難免心生不滿,“我實在不明白,師尊為何對你這個外人這麼好。”
“嫉妒了?”
“怎麼可能,我隻是勸你莫要恃寵傲物,免得遭至殃災。”慕師靖冷冷道。
林守溪不理會她的譏嘲,他隱約覺得,這位白狐裘的女子隻是認錯了什麼人,將一份虛無的情感放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手輕輕撫摸過湛宮的劍鞘,想著它何時再次亮起,給自己艱辛的旅途一點安慰。
林守溪本已放棄索要湛宮了,一來她要北行,越往北越危險,傳說北方的山脈藏有蒼龍,冰海藏有古神,哪怕是她,也需神劍護身,二來他雖與小語失聯了兩日,但他知道小語是神守山附近的大家族,隻要抵達神山境內,應不難尋。
但她將這兩柄劍留給了他們。
隻是雖拿回了湛宮,但它也再未閃爍,仿佛寂滅的星。
林守溪也做過很多猜測,他認為最合理的解釋就是,湛宮斬殺時空魔神之時被邪神汙染,原本劍中可以勾連兩地的‘宇’之力被阻斷了。
小語聯係不上自己,想來也是極傷心的吧……林守溪已可以想象她穿著火龍睡衣跪在劍前,敲門般敲打劍鞘,因得不到回應而泫然欲泣的模樣了。
等到了神山就好了。
“你這眼神與師尊倒有些相似。”慕師靖側過頭來,打量著他。
“是麼?”林守溪回神,“你倒與你師父不太像。”
“當然,我若真與我師尊像,現在吃苦頭的可就是你了。”
“除你之外,你師尊還有其他親傳弟子麼?”
“我哪裡知道。”
慕師靖對於師尊在這個世界的身份知之甚少,甚至十多年過去了,她都不知道師尊的名字,小時候她也偷偷翻閱過師尊的書稿,除了一堆看不懂的文字外,她隻識得‘宮主’二字,她猜測這是師尊的尊稱之一。“你覺得我師尊如何?”慕師靖忽地問。
“很強大,強得深不可測,她擊敗三花貓時甚至隻用了純粹的劍術,像她這樣的人,哪怕在這個世界也應是鳳毛麟角的存在。”林守溪猜測,她應也是人神境,甚至可能比小語的爹娘更強。
“彆裝了,你知道我問的什麼。”
“嗯……很漂亮。”
“倒算誠實,沒有裝腔作勢的。”慕師靖誇獎了一句,也說:“我以前就想過師尊去了冪籬後會很美,但還是沒想到竟這般好看。”
林守溪感同身受地點了點頭。
先前他們始終活在她的威壓之下,自無心討論這些,此刻南歸之路迢迢,自然閒聊了起來,林守溪雖已見過小禾、慕師靖、楚映嬋這樣的絕世美人,但依舊為她所驚懾了,這種美是不同的,那是神性的美,若說少女們是極地冰雪中盛放的雪蓮或罌粟,纖柔嬌豔,那她則是風雪掩映間的琉璃古樓,雍容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