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慕師靖為了擊敗他,研究過他的資料,其中就包括他所領悟的劍法。
林守溪所運用的正是白瞳黑凰劍經,劍術一經運轉,周圍的水流便隨著他的氣丸一同逆轉,成為了他的兵刃。他這一招式雖不足以斬殺溺亡之神,但對付這些水下的妖物綽綽有餘。
“沒想到你還一直在觀察我。”林守溪一想到她夜半三更之時拿起寫著自己生活習性的紙張研讀的畫麵,就忍不住想笑。
“知己知彼方可百戰不殆,你過去難道不曾打探過我麼?”慕師靖好奇地問。
“師兄姐倒是慫恿我這麼做過,但我不曾。”林守溪如實回答。
“為何?”
“因為在死城一戰前,我並未把你當成敵人。”林守溪說。
“那你把我當成什麼了?”慕師靖問。
“同類。”林守溪說。
慕師靖沉默不語。
三花貓聽著他們的對話,看著前方幾道切開水麵向它們襲來的雪線,急得亂叫,“這個時候就不要談情說愛了!還有好多敵人呢,先跑出去呀。”
三花貓向來口無遮攔,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它說完之後立刻以爪子掩蓋住嘴巴,生怕慕師靖把它丟去喂蛇。
慕師靖似還在思考林守溪的話,難得地沒有斥責,她修長的腿於水下擺動,片刻後才持著死證衝至前方,與水麵下的怪物搏殺。
這些大都是類蟒的怪物,它們肌肉強勁,動作迅猛,通過身軀纏繞絞殺對手,但這些手段在這兩位真正的殺胚麵前卻顯得毫無用處。這片河流原本是它們的主場,但此刻卻成了屠戮無休止發生著的修羅煉獄。
圍上來的怪物越來越少,倒不是它們放棄了獵殺,而是水中積攢了太多的血,它們也像是大霧,乾擾了凶獸的判斷,血腥味使得其中很大的一部分失去了理智,開始了自相殘殺的撕咬。
慕師靖在水中遊曳著,她姿勢幅度並不大,卻靈活如魚,速度與林守溪相比都不遑多讓。
“聖子遊得真好!”三花貓看著美人魚一般的少女,由衷感慨。
“當然。”慕師靖坦然地接下了這句奉承,“我的遊泳是我師尊親自教導的。”
“你師尊還教你這個?”林守溪很難想象那個畫麵。
“我師尊向來是悉心教導我的。”慕師靖冷冷地說。
林守溪搖了搖頭,在他心裡,慕師靖不過是那神秘師尊的一顆棋子罷了,隻有她傻乎乎地抱著那一丁點師徒恩情念念不忘……
想到這裡,他不由又想起了小語。
被娘親逮過一次以後,小語已經一整天沒有聯係自己,也不知劍練得如何了。
他對於自己的徒弟向來是真正悉心以待的,因為他相信這是一種傳承,他對小語好,小語也會被他潛移默化地影響,待她長大之後再收徒,想來也會如自己一樣全心全意地對待自己的弟子。這是一種美好的傳承。
水麵越來越安靜。
兩人的身影一同停了下來。
他們遊了很久,遊至儘頭後卻沒有看到岸,擺在他們的麵前的,是一麵貫穿上下的、黑鏡般的石壁,所有的去路都被堵在了這裡!
慕師靖愣住了。
難道他們遊錯了方向,來到了死胡同裡?
忽地,石壁中有銀色的線拋了下來,垂著沉入了水中。
“誒,這是什麼東西?”
三花貓嘗試用手去抓線。
它的爪子才一接觸,線便向上一提,直接將它鉤了起來!它情急之下鬆手,又重重地摔回,被慕師靖精準接住。
上麵似乎有人在垂釣……
這個猜想雖不可思議,卻是確確實實發生在他們麵前的事情!
“上去!”林守溪立刻道。
慕師靖會意。
兩人沿著石壁攀援而上,這才發現,原來這一整麵石牆隻是幻覺,它隻有一半是石頭,另一半則被濃厚的黑霧填充著,給人一種石牆頂天立地的視覺錯誤。
他們紮入黑霧,來到岸上,發現岸邊坐著幾位‘垂釣者’。
這些垂釣者長得很像猿猴,身體無毛,眼睛因為長期處於黑暗退化成了一條近乎封閉的線,他們爪子鋒利,腳上生有便於遊泳的蹼。
對於這兩位擅自的闖入者,垂釣的怪物立刻發動了進攻。
這些奇形怪狀的生物比水中的群蛇強悍得多,它們的身體好似橡膠捏成的,肌肉極其柔韌,若非他們手中持握著足以切開它們身體的兵器,這些怪物將會無比難纏。
無毛瞎猿似的怪物青蛙般縱躍過來,動作迅猛,林守溪與慕師靖默契地出手,一左一右地殺了過去,將它們斬於當場。
怪物們臨死前爆發出淒厲的吼聲,吼聲驚動了龍宮深處更多的怪物,它們自黑暗中蜂擁而出,向著這裡包圍了過來!
“這片湖居然是它們豢養的,用以垂釣的魚塘……”林守溪回望了眼泛著銀光的湖麵,依舊覺得不可思議。
它們的體格足以直接下湖抓魚,垂釣更像是人類的閒情逸致。
龍鱗鎮裡的人們永遠也想不到,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有一群詭異的生命占據了舊日龍王的宮殿,在這裡發展壯大,建立了屬於它們的王國!
麵對著這群洶湧趕來的怪物,林守溪與慕師靖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避戰。
他們隱匿氣息,順著岩壁繼續向上掠去,避開了它們氣勢洶洶的突襲,三花貓趴在林守溪的背上,它閉著眼,什麼也不敢去看,隻是不斷低呼:“這裡好可怕呀……”
當初她選擇存想成為貓貓,便是聽說貓有九條命,存想結束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上當受騙了,但按現在的情形來看,若沒有林守溪與慕師靖的保護,哪怕它真的有九條命恐怕也是不夠用的!
林守溪與慕師靖以崖壁為依托縱躍著,飛快地在凶險叢生的龍宮中縱躍,前方出現了一條鐵索橋,鐵索橋如巨蟒懸掛兩頭,下方是深不見底的淵潭。
鐵索橋的另一頭插著數根繪有龍紋的石柱,先前他們所見到的無毛猿猴,此刻被另一種更強大的生命釘在石柱上,敲顱吸髓,發出淒厲的慘叫。
這些東西雖然模樣嚇人,但終究隻是靈智半開,空有蠻力。
林守溪與慕師靖幾乎是一路殺過去的,他們所過之處屍橫遍地,斷肢成山,怪物的慘叫聲在龍宮中此起彼伏地響著,久久不絕。
林守溪殺得興起,甚至沒有注意到湛宮劍發出了光。
小語才一觸碰劍柄,耳畔便響起了無止境的叫聲,嚇得她渾身一抖,咬緊唇珠,蘿卜乾一般不敢動彈。
“師,師父……你這是在哪裡啊?”小語小心翼翼地問。
林守溪一愣,他本著不願讓小語看到這等血腥畫麵的心,隨口道:“我在逛獸園。”
“獸園?”小語驚喜道:“城牆外麵也有獸園嗎?”
獸園是城牆內修真者開設的場所,它們會將許多凶獸關在籠中供人展覽,小語曾經去過一次,被一頭小樓一般高的巨熊嚇得幾天幾夜沒睡好覺,她整天拍著小胸脯,念叨著自己討厭大熊,將娘親逗得前仰後合,笑話了她好多天。
“當然有,要不然像你這樣的小丫頭去哪裡玩呢。”林守溪熟練地哄著小女孩。
小語覺得師父說得很有道理,認真地點了點頭。
因為娘親的懷疑,小語也不敢逗留太久,她端正地坐著,飛快地給師父彙報自己一天的工作,林守溪一邊殺著妖怪,一邊聽著小語說話,他對於小語的一天表示滿意,唯獨叫停了她一天給蘿卜澆三次水這件事,及時救了仙蘿一命。
“師父,我們以後會分開嗎?”
小語彙報完了工作,臨彆之際,她捏緊了拳頭,緊張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因為今天我出去打水的時候,聽見姑姑在哭,我跑過去問姑姑為什麼哭,她說她的兒子去神山遊學了,要好多年才會回來,她很傷心……”
小語低下了頭,“我還聽大人們說,好朋友一般也隻會是一段時間的好朋友,等到兩個人分開了,許久不見麵了,再好的關係也會被衝淡掉……”
“嗯,倒也……確實如此。”林守溪點頭。
“那,那師父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麼事?”
“師父,你答應我,我們永遠不要分開好嗎?”小語抬起頭,天真而認真地說。
小姑娘稚嫩的話語帶著迫切的懇求,但林守溪卻搖了搖頭,說:“我們可以做永遠的師徒,但分不分開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可是……可是不在一起,又怎麼能說是永遠的呢?”小語輕聲辯駁。
林守溪注視著小語略帶憂傷的可愛臉龐,柔聲寬慰。
“放心,時間隻會衝刷掉那些不堅固的東西,它會將真正的美好保存下來,哪怕有一天我不在小語身邊了,你的身上也會烙印下我來過的證明。”
小語心中至柔軟之處似被擊中了,她坐在劍前久久出神,回首時殘陽似血,日暮西山,整個家族的亭台樓閣都沉浸在昏黃的顏色裡,她年僅七歲,但撫摸心口時,不知為何生出了恍如隔世之感。
“師父,小語知道了。”
小姑娘綿柔開口,“那我們就做,永遠的師徒。”
……
第97章龍宮之骸
透窗而來的黃昏隔著湛宮照入了林守溪的眸裡,小語稚聲稚氣卻又堅定的話語在耳邊輕響,這一切隨著意識的切斷而破裂,吹麵而來的風中混雜著肢體的惡臭味。
溫馨與血腥就這樣隔著一柄劍夢幻般交織著。
越過了這幾根龍柱,又是彌漫著黑霧的牆體,他們攀援牆體而上,鑽入黑霧,來到了地宮的深處,怪物的哀嚎與哭叫被拋在了身後。
“終於安靜些了。”三花貓由衷感慨。
它已被這接踵而至的凶異怪獸弄得頭暈耳鳴了。
慕師靖也悄然鬆了口氣,她立在此處向後望去,下方飄霧的石窟儘收眼底,這一麵麵石牆從此處看來倒像是規模宏大的台階。
慕師靖從懷中取出一枚瓷瓶,將丹藥倒出,服下,她因為力竭而顯得蒼白的臉頰恢複了許多氣色。
“你在吃什麼?”林守溪問。
“玉液丹。”慕師靖答了一句。
當時她從吞骨山莊搜刮出了不少寶物,其餘的丹藥不方便攜帶,唯有玉液丹最為小巧。吃下此丹可以恢複不少真氣,效用甚妙。
林守溪攤開了手。
慕師靖眉一蹙,佯裝不懂,“什麼?”
“我與你並肩作戰一路,連枚丹藥都討要不到?”林守溪問。
“要丹藥當然可以。”慕師靖搖了搖手中的瓷瓶,微笑著說:“求我。”
“休想。”林守溪也露出了不屑的神色,他似是想起了什麼,也從懷裡抹了一陣,取出了一個瓷瓶,在慕師靖麵前晃了晃,上麵亦寫著‘玉液丹’三字。
“險些忘了,我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