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那位死去的叔叔應是個糙漢子,不會有閒情逸致去讀書的。
林守溪拿起了那本書,一看書名:誅神錄。
他皺起眉,心想這就是荼毒了那隻蜥蜴精的麼?
翻開書,扉頁上寫著作者的名字:魚仙大人。下麵是則是一大堆類似於這本書又名我欲誅神、眾神之陵、神魔沉沒之類沒用的牢騷廢話。林守溪一一跳過。
他隨便翻了兩頁正文,發現這本書的故事寫得很是離譜,大致講的是一個少年轉世重修,拜仙門,修道法,勝天驕,滅敵手,探洞府,獲珍寶……如此循環往複的事情。
“世上怎會有如此幸運之人?若真有,那他的命運定是被另外的存在操控,身為棋子而不自知罷了。”林守溪輕輕搖頭,這樣的書騙騙凡夫俗子還好,對於他而言是沒什麼吸引力的。
大好時光用來做什麼不好?為何要拿來看這等情節滑稽,錯漏百出的文稿?
清晨,太陽光照進屋子的時候,林守溪終於翻到了最後一頁。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看完的。
或許是他真的閒得無聊,也或許是離彆的悲傷積在心裡,總需要什麼幫忙化解……總之他讀完之後,心情終於有些難得的暢快了。
唯一可惜的是,這本書尚未寫完,暫時在一個可惡的地方戛然而止了,也不知何時才有後文。
此書情節雖然粗獷,但筆觸卻是細膩的,也不知這‘魚仙大人’到底是男是女。
“此書也非全無可取之處。”林守溪做出了點評。
他正準備合上書時,眼神忽地一凝。
文稿的最後是以一首七行小詩結尾的,這似乎是首藏頭詩……
他將為首的每個字連起來讀了一遍:
“白樟樹下……救救我。”
第71章遇貓
濃夜已褪,薄光灑進窄小的房間裡時,林守溪對自己浪費了一晚上時間這件事做出了反省,隨後他搬來窗邊的木板,合在土窗上,遮住光,假裝夜晚還沒過去。
關於書結尾的求救,他隻覺得好笑——這個書的作者在書中踏九天,戰萬神,煉星辰,奴大道,焚天煮海無所不能,可在現實中卻要將求救信以藏頭詩的形式寫在書中,未免滑稽。
林守溪也沒把這個求救太當回事,畢竟按陳寧的說法,此書在三界村幾乎家喻戶曉,這麼明顯的藏頭詩不至於沒人發現,想來著此書之人早已得救了。
他將書撇到一邊,凝神打坐,紫色的氣丸在體內順轉,源源不斷地汲取真氣,去蕪存菁,化為已用。
除了黑鱗破碎,他身上幾乎沒有彆的傷了。
林守溪現在是玄紫境,且隱有金光吞紫氣的征兆,隨著白瞳黑凰劍經真正臻至第一重,他對於‘水’的掌控遠遠超越了玄紫境的範疇,而老爺爺傳授的擒龍手——與其說這是一種功法,不如說是某種他早已遺忘,但忽然覺醒的本能。
先前一線峽中的烏青鬼物絕不算弱,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這擒龍手看似平平無奇,對於龍族後裔的壓製力卻大得驚人。
白瞳黑凰劍經與擒龍手皆是強大而玄妙的武功,但他始終覺得,自己還缺少一種獨屬於他的功法。
真氣運轉了數個周天後,恰好陳寧來敲門,邀他一同出去吃飯。
“嗯?公子也在讀這本書麼?”陳寧看著床邊的書本,問。
“沒有,隻是隨便翻了翻。”林守溪說。
“也對,像公子這樣真正的仙人,對於此等書物應是嗤之以鼻的吧。”陳寧篤定地說。林守溪不置可否,隻是與她一道出門。
此處不食米飯,碗中所盛為田裡蠶繭般的種植物,據說這也是神桑樹的恩賜之一,食之可延年益壽。
陳寧的父親感謝他的救命之恩,表示自己在三界村中也頗有影響,若公子有需要的,儘管與他說就是。
林守溪也沒有假客氣,他直接說明了自己的意圖:“我想見仙村的神山中人。”
“斬邪司的那位高人啊……”
“斬邪司?”
林守溪倒是聽說過這個名頭,顧名思義,這是神山派來斬妖除魔的。
“嗯,我們雖在城外,但為防崇拜邪神的組織滋生,幾乎所有的城外村鎮都有斬邪司的人安插,以此作為管控。”漢子解釋道。
林守溪點頭,表示理解,心想巫家那樣的家族應是得到了鎮守的隱秘遮蔽,故而成了神山掌控外的漏網之魚。
可以想象,這樣的漏網之魚在遼闊無垠的荒土上還有很多,他們中的一些或許就崇拜著邪神,並策劃著如何將其複蘇。
“如何去見斬邪司的人?”林守溪問。
“不需要去見他,像公子這樣的人,他自會來主動找你。”陳寧笑著說。
“何時會來?”林守溪問。
話音未落,一襲灰衣就出現在了門口。
林守溪吃完了碗筷中的食物才起身走了出去。
借著明亮的光線,林守溪更加清楚地看到了這個巨大的村莊,村莊看上去沒什麼特彆的地方,以那棵巨木為終點,房屋、樹木、河流、道路、土丘,一切都排布在一條條散射而出的線上,直至截斷一切的高聳城牆。
唯一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明明是大白天,仙村卻依舊被黑暗籠罩著,隻可依稀看到裡麵的情況。
這一次,林守溪很快找到了仙村昏暗的原因——燈。
仙村挨家挨戶掛著燈,按理來說燈應該是用以照明的,此處的燈卻反其道而行,它們將照入仙村的光儘數吸收,使得仙村始終籠罩在一片神秘的黑暗裡。
除非動用玄紫境的境界,否則他的目光也無法逃過這些黑燈的封鎖。
仙村的人是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麼……林守溪警覺了起來。
他們在仙村所行之路彎彎繞繞,最終,灰衣人將他帶到了一座宅邸前。斬邪司不愧是神山的欽差大臣,哪怕來了這等窮山惡水之處,所住的屋子依舊比一般人家更為寬敞漂亮。
灰衣人停在了門口,繞過影壁,兩位身穿彩衣的侍女迎來,躬身行禮,其中一位侍女引著林守溪走到門前,取出一把鑰匙,插入鎖孔,反複轉動了幾圈後門開了,門之後是一片院子,院子裡點著燈,燈光下開著數十株奇珍異蕊。
侍女就此止步。
林守溪獨自走過花道,掀簾入屋,一個盛裝華袍的女子立在簾後麵,冷刺刺地盯著他,問:“你就是三界村新來的人?”
“是。”林守溪打量著這個女子,她生得美豔,卻不知為何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進屋之前公子須回答幾個問題。”女子說。
林守溪以為又是探究自己身份的提問,誰知女子緩緩開口,問:“門口的石燈各有幾角?那兩侍女的衣衫上有幾朵花卉?開門時鑰匙轉了幾圈?園子裡又有多少朵花?”
“六、六十四、順二逆五、十八。”林守溪略飛速作出了回答。
女子瞳孔中露出異色。“公子不愧是修真者,果然記憶驚人。”
“我可以進去了嗎?”林守溪問。
“嗯……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女子唇角勾起,笑了起來,“公子看我是男是女?”
林守溪沒有作答,他看著眼前的美豔女子,終於知道自己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源自哪裡了。
女子掩唇癡癡地笑了起來,她讓開身子,斂衽行禮,“公子,請進。”
屋中等待他的是位麵容俊秀的年輕人,年輕人墨發披肩白衣如雪,眉心紅點小若針刺,卻也醒目豔麗,他正揮毫拂卷,見林守溪進來,他懸起了筆,一雙清澈的眸子盯著眼前的黑衣少年,其間帶著笑意。
“我等你許久了。”
白衣青年微笑,自我介紹道:“我叫鐘無時,來自三大神山之一的神守山,我是此處斬邪司的主人,看林公子的裝束,應也是神山中人吧。”
“嗯,我來自雲空山。”林守溪說。
“雲空山……難怪。”自稱鐘無時的白衣人低頭沉思,問:“你是誰門下的弟子?”
“楚映嬋楚仙子。”林守溪也不認識其他人了,隨口報了楚映嬋的名字,神守山與雲空山雖皆是神山,但俗話說隔山如隔山,想來鐘無時也辨不清楚。
果然,鐘無時露出了恍然的神情,笑著說了幾句‘久仰,久仰’,隨後又問:“雲空山距此足有十萬裡不止,公子身為雲空山弟子怎會來此?”
“此事說來話長……”
林守溪蹙著眉頭,似對過去的經曆依舊心有餘悸,他沉吟道:“荒土之上有一家族信奉邪神,意欲作亂,我奉師尊之命前去搗毀他們的陰謀,誰料洪水突發,我雖以龜息術逃過一劫,無性命之虞,卻也難擋大水,隨波逐流,醒來後就在這裡了。”
“原來如此……”鐘無時歎息道:“荒土之上實在危險,哪怕貴如仙人也不願踏足。”
歎息之後,鐘無時問:“你想回去?”
“當然。”林守溪說。
“我也想回去。”鐘無時無奈道。
“你在斬邪司的任期還未結束嗎?”林守溪問。
“不!一年前就該結束了。”鐘無時神色忽厲。
林守溪感到了一絲不對勁,“沒人來接你的班?”
“接我班的人進不來,我也出不去。”鐘無時長歎,神態蕭索,他看著林守溪,說:“告訴你實情吧……神山在南邊,若要去神山,必須通過三界村後的三界山脈,此山脈雖然高聳艱險,卻也絕非不可逾越之境,但……”
鐘無時閉上了眼,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口吻說:
“但一年前,山被封了。”
……
三界山陡峭挺拔,斷麵如鏡,不生雜木,蒼鷹難越,宛若一柄重劍,自凡間起,直插雲霄。
林守溪獨自一人來到山巔,望見三界山連綿遙遠的山脈時,已是正午。
三界山絕非什麼鬱鬱蔥蘢之處。與其他荒地中的山脈一樣,此處土壤被汙染嚴重,隻有鐵樹之類少數的植物得以紮根,再加上久旱少雨,山脈幾乎是由貧瘠的碎岩拚湊成的,而就是這樣荒涼的山裡,卻彌漫著濃得不像話的霧,它就像是淌過河床的虛幻河流,浩浩湯湯,卻未留下一滴可以滋潤土壤的水。
霧,又是霧……出現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