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埋葬眾神 第87節(1 / 1)

“必須趕緊下去,否則我們會被活活燒死。”林守溪立刻道。

下方,邪靈對於火勢不管不顧,依舊不斷向上爬動著,結實的牆壁已被撕開了無數口子,裂縫中,柔軟的觸手從中探出,像是石壁上搖擺的水草,大火從它們身上滾過去,慟哭般的淒厲慘叫盤旋不休。

邪靈數量太多,他們哪怕借助紅繩法寶落下樓去,也很難尋到立足之處,接下來要麵對的依舊是無止境的廝殺!

正在他們猶豫對策之際,小禾最為眼尖,她指著王宮的背後,說:“那裡的霧散了!”

王殿之後終年彌漫的白霧消散了,果不其然,那是一個巨大的庭院,庭院談不上多漂亮,裡麵隻栽種了些平平無奇的花與樹,中間倒是有一座不小的石桌,看上去像是集會之處。

邪靈還未攻入庭院,這是命運給他們打開的生機。

容不得猶豫了,楚映嬋當機立斷,立刻將那紅色發繩解下,一端纏繞著飛簷,一端向著樓後方垂去,紅繩不斷變長,向下延伸。

地麵被邪靈占滿了,所以他們決定先借助紅繩落到二樓,然後運足真氣,躍入後方的庭院之中。

楚映嬋打頭陣,率先沿著紅繩向下滑去,小禾與林守溪緊跟其後,他們屏住呼吸,防止吸入高溫,衝天的黑煙裡夾雜著烈火焚燒邪靈的惡臭,縫隙中隱約可見裡麵煉獄般的場景。

不知是什麼東西激起了它們的戾氣,它們亦在樓中廝殺了起來,火光中碎片橫飛,強大的邪靈或撕扯著弱小邪靈的身軀,或以腕刺將它們固定,吸食腦髓般攫取著某種液體,大火燃燒的樓中儘是殘肢碎片與一具具的邪靈乾屍,饒是如此,後方的邪靈依舊趨之如騖地湧入著。

它們好像在爭奪什麼東西……

楚映嬋、小禾、林守溪陸續躍到二樓,沿途試圖阻攔的邪靈皆被它們斬成屍體,三人平穩地落入那片還未必波及的庭院裡,站穩之後回頭望去,大樓已基本被火焰包裹,黑煙熏天。

楚映嬋收回紅繩,撣去繩上染的灰,將庭院的大門掩上。

她靠在門上,閉上眼眸,白裙依舊纖塵不染,不施粉黛的眉目卻透著蒼白的憊色。

這片庭院暫時是安全的,卻也似一個三麵環繞的鳥籠,他們困在這裡,覓到了久違的寧靜,可一旦再有東西殺到此處,他們可就真的沒有退路了。

楚映嬋再度解下紅繩,朝著天空中拋試了一番,神域的規則雖然鬆動,可繩子依舊無法勾連外界,像是有新的力量出現,重新屏蔽了這裡。

神在向他們靠近……

“我們也許會死在這裡。”楚映嬋平靜地陳述著這個事實。

“你們神山仙子,就這般輕易言棄嗎?”小禾冷冷道。

“做好對死亡的準備,才能坦然赴往。”楚映嬋話語同樣清冷。

“虛偽,我看你明明還有一堆執念,偏偏還要裝作滿不在乎,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樣。”小禾就是看她不順眼。

楚映嬋沉默片刻,漂亮的眸子望著小禾,“你沒有執念嗎?”

“我的執念就是為了完成我姑姑的執念。”小禾下意識望向天空,仿佛那裡有一隻盤旋著的黑鳥,她悠悠地說:“我本以為我會孤獨至死,但……總之,哪怕現在這樣死去,我也不覺得有何遺憾。”

說到此處,她覺得林守溪應該給予一點回應,但不知為何,自入庭院以來,林守溪一言不發,她感到奇怪,望了過去,隻見林守溪一手扶著石桌,一手按著太陽穴,左顧右盼,不知在尋找什麼。

“你怎麼了呀?”小禾走到他的身邊,伸出手在他臉前晃了晃。

林守溪猶豫了一會兒,喃喃道:“這個地方……我似乎來過。”

“來過?”小禾詫異道:“神庭已三百年未啟,你怎麼可能來過?你今年不就大我一歲嘛。”

“我也不知道,隻是覺得很熟悉……許是夢中來過。”

林守溪看著前方的大霧,目光有些呆滯,如被魔頭附身了一樣,他抬起手,指著前方,手上的青筋跳動著。

“那裡的地很陡,上下起伏,左邊豎著一個木頭人,木頭人的臉上蒙著塊黑布,更前麵是一個不高的木屋,屋門貼著符紙,殿前的竹子很高很高,下麵生長著白色的野花,上端直達一圈淺淺的水層,上麵飄浮著妖怪半透明的影,它們經常發出鯨一樣的長鳴……”他指著大霧說著,說得很具體,像是在回憶,也像是能看透霧色。

小禾聽得心裡發毛,她扯了扯林守溪的袖子,“你真的沒事吧?”

林守溪微微回神了些,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來到此處後,竟有一種故地重遊的悲傷感。

“可能是太過疲勞,以至於產生幻覺了吧。”林守溪說。

小禾點點頭,也未多問,隻讓他一人靜靜。

“這雖是神庭,但像這樣布局的庭院並不稀奇,你許是去過類似的地方,留下了印象。”楚映嬋說。

“或許。”林守溪點頭。

巨大的殿樓已成了一座洶湧的火場,熱浪高牆般壓了過來,若此樓朝庭院的方向坍塌,那他們將逃無可逃。火海已將他們圍住,暮色籠罩的天空下哭聲依舊,他們儘量朝著大霧的方向挪著,尋覓較為安全的地方。

背靠濃霧,他們一邊眺望著遠處的情形,一邊整理著傷勢。

小禾立在楚映嬋的身邊,時不時仰起精致的小臉看她,先前的話題還沒結束,她又問:“對了,你有什麼執念嗎?”

楚映嬋一邊挽著發,將淡金花簪定回青絲間,一邊說:“我為何要告訴你?”

“執念都不願說出口,如何能破?”小禾淡淡道:“愛說不說。”

楚映嬋嗯了一聲,愛說不說,她當然不說。

小禾卻猶不死心,道:“你是想要我逼供嗎?”

“你這般關心這種事做什麼?”楚映嬋輕輕搖頭,不理解這種生死關頭,她哪來這麼多閒心的。

“就是想知道啊。”小禾執拗道。

她的體內種著神侍令,這是神明的咒語,隻要他們願意,可以讓她說任何事。

楚映嬋望著火光,片刻後幽幽道:“師尊不喜歡我。”

“師尊?”小禾好奇道:“男的女的?”

“不是你想的不喜歡。”楚映嬋輕聲道:“師尊……或許是我尚不夠好。”

“你多少歲成的見神境?”小禾問。

“十七歲。”

“那你師尊真是貪得無厭。”小禾搖頭說。

楚映嬋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遠處的大火,她將手輕輕按在劍上,雪鶴螢蟲般飛舞,火光映著她的麵頰,半晌,她問:“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人?”

小禾給不出答案,她看了林守溪一眼,林守溪很識趣地說:“想殺我們的壞女人。”

小禾滿意地點頭。

“師尊說我是世人眼中標準的仙子,我可以滿足凡人對於仙人的期待,卻無法滿足她對於我的期待。”楚映嬋輕柔開口。

“你師尊對你的期待是什麼?”小禾問。

“師尊沒有說。”

“……我看是你師尊在捉弄你。”小禾撇了撇唇,說。“不是的。”楚映嬋固執道。

得知了她的執念,小禾也失去了不少興趣,危險不會因為她們較為輕鬆的交流而減少,相反,大樓的火焰宛若蘇醒的惡魔,越燒越旺,與呈現著黃昏之色的天空相接。

他們汲取著真氣,恢複著傷勢,為接下來可能出現的危險做準備。

火焰不知道燒了多久,柱礎皆是紅光,樓的結構越來越不穩,燎火的木柱一根接著一根地落下,恢弘的大樓卻沒有在火光中毀滅,它的主體依舊四平八穩地立著,火焰灼燒去了作為表皮的王殿,露出了其中巨大的蒼白骸骨!

難怪這座大殿沒有承重木,原來它真正的架構是這座藏在大樓中的屍骸!

那是一座小山般的屍骸,骸骨主要由中央一根彎曲的巨骨撐起,這截巨骨像是人的頸椎,以它為中心,無數鋒利如彎刀的骨頭橫生出來,看上去像是一隻直立的怪誕蟲。

巨樓還未燒儘,這尊骸骨還未露出完整的真容。

邪靈潮十不存一,幸存下來的邪靈紛紛撲上這白色的巨骨,連致命的火焰都不管不顧,隻是各顯神通地敲骨吸髓,但這可是神的屍骸,哪裡這麼容易敲開?它們像是回到了真正幼體時,用齒舌將海底岩石上附著的藻類艱難挫下的時光。

熱浪像是看不見的岩漿,從高樓上緩緩躺下,庭院中的樹木已開始自燃,這樣的溫度對於普通人來說已是致命的,他們雖也能抵禦,但若是長期處於這樣高溫中,哪怕是他們也會麵臨昏迷的危險。

林守溪的體魄異於常人,尚可以抵抗,但小禾明顯要難捱得多,她薄唇緊閉,臉上已泛起了微紅的顏色,像脫離了花朵後漸漸褪色的花瓣。

林守溪又看向了楚映嬋,這位神山仙子白衣如雪,神色靜謐,好似烈火也融不去的冰。

“你看什麼呢?”小禾抬起小手,在他麵前晃。

林守溪看著楚映嬋,篤定道:“你身上有驅暑的法寶。”

楚映嬋不承認也不否認。

“交出來。”林守溪攤開手,直截了當道。

小禾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關心自己。

“你以神令製我,我已無反抗之力,如今又要奪我之物,你與匪賊何異?”楚映嬋幽幽發問。

“我本就出身魔門。”林守溪也不說什麼冠冕堂皇的話語,在他心裡小禾的安危是最重要的。

“我出身道門。”楚映嬋下意識地說。

“呦,你們可真是門當戶對。”小禾都這樣了,還是忍不住冷嘲熱諷了一句。

林守溪依舊攤著手,楚映嬋無法違抗,她將手輕輕挑入腰間,玉帶被她的手指勾落,玉帶勾落,外罩的紗裙被她除下,輕紗似的衣裙柔若流水,也似指間盤亙的微風,它看似薄若蟬翼,實則層層疊疊了數十重,皆是法絲編織的珍貴之物。

紗裙褪去,楚映嬋內裡隻有一身淡薄的貼身白裳,女子容顏驕傲,身段亦驕傲得緊,婀娜的曲線下,垂落的襟擺遮過膝蓋,筆直落下,光滑修長的大腿似冰雕玉琢,若隱若現。

小禾打量著她,眼眸不由眯起……真是一個讓人隻想褻玩不想遠觀的仙子呀。

接著,她很快想起了林守溪的偏愛,連忙側過頭去審視他,林守溪果然目不斜視的盯著月白繡鞋上裝飾的銀鏈看,察覺到了小禾的目光,他立刻做出了解釋。

“我隻是在看她還有沒有偷藏法寶。”

“少和本小姐裝。”小禾半點不信。

楚映嬋揮手,輕紗如鳥飛出,變大了數倍,遮在他們麵前,仿佛大樹灑下陰涼,燥熱頓消。

“以後不準再將法寶藏著掖著了,此刻我們應當通力合作,再有這樣的事,我絕不饒你。”林守溪冷冷道:“你身為道門真傳弟子,心胸何至於這般狹隘?”

“就是,我們待你不算差吧?”小禾應道。

楚映嬋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也坦然地說:“你們擁有神侍令,居高臨下,有恃無恐,自可做出寬容大度之姿態,我不同。”“你占據優勢的時候也沒見你寬容呀。”小禾伶牙俐齒。

楚映嬋不語,師門的意誌很多時候取代了她自己的意誌,她做選擇之時是容不得任性的。

小禾在爭論中占得了上風,她也頗以大局為重,並未在言語上乘勝追擊,畢竟接下來他們還要通力合作的。

輕紗隔絕著熱浪,它在火焰中泛著微光,微光勾勒出它絲線編成的精美花紋,美得近乎透明,它被溫差形成的氣流掀得晃動,好似裙在風中搖擺。

小禾伸出手,以聲之靈根暫時屏蔽了那些嘈雜的聲響,這片小小的領域陷入了安靜,倒給人一種身處世外看人間大火的幻覺。

林守溪看著暮色,看著大樓,看著樓中的骸骨,最後不自覺地將目光落到了小禾的身上。

小禾注意到了他的視線,也看了過去,少年帶血的臉頰秀氣冷峻,被火光照得線條分明,好似刀削的塑像。

“彆用這種生離死彆的眼神看我呀,放心好了,本小姐的預見之靈根可是很準的。”小禾拍了拍胸脯,自信地說。

楚映嬋朝著這裡看了一眼,她瞧見了少女微紅眼眶中奕奕的神采,無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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