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盈盈俯身,秀足輕抬手指一挑,將繡鞋勾去,以指提著整齊地放在一邊。
少女穿著纖塵不染的白襪,小心翼翼地踩上床,在林守溪的背後疊腿坐下,雙手按在少年的背上,真氣從掌心流出,一點點鑽入少年的體內。
林守溪的身體毫不客氣地汲取著小禾輸送的靈氣,嘴上表達著誠摯的慰問:
“師妹不必太勉強,我……沒事的。”
“不要說話,專心些。”
小禾輸送著珍貴的真氣,話語溫柔,心卻如刀絞。
真氣流入林守溪的軀體,被他的靈脈吸收,彙入中央。
小禾的真氣遠比王二關與紀落陽的更為精純,林守溪隻覺得身體的負重感越來越輕,若每次如此,想來不消三日,他就可以徹底痊愈。
小禾鬆手時,她的臉色已微微泛白,倒是林守溪麵色紅潤了不少。
“師妹你沒事吧?”林守溪親切地關懷。
“沒,沒事。”小禾搖搖晃晃地說。
“多謝師妹。”林守溪真誠道:“若師妹每日都能幫著療傷,想必再過十來日,我便能康複了。”
“每日?”小禾檀口微張。
“嗯……師妹怎麼了?是有什麼為難之處嗎?”林守溪捂著胸口咳了幾聲。
聽著這咳嗽聲,小禾有些百感交集,若是其他人,她定會覺得是裝病,但與林守溪相處這麼多天,她能感覺到對方的淡然、冷靜與真誠。
呼,為了完整的劍經……
“沒什麼的,師兄將這般厲害的劍經授於我,我幫助師兄療傷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小禾微笑著說。
“那……有勞師妹了。”林守溪沒有推辭。
她保持著笑容,虛弱地起身,小白襪踩過薄被,輕盈躍到地上,青裙微旋著垂落,遮住了泛著青絡的嫩白小腿。
林守溪繼續將劍經傳給小禾。
經過了一個上午的傳授,小禾終於將第三式也學會了。
午後吃飯之時,王二關始終沒好氣地瞪著他,若不是雲真人不允許他們鬥毆,否則這小胖子恐怕早就動手了。
但王二關與紀落陽是識不破小禾的偽裝的,所以在他們眼裡,小禾隻是個清秀的普通小姑娘。
王二關不見得有多麼喜歡她,隻是他身為少爺,長期的養尊處優滋生了數不儘的占有欲,它們始終在心底作祟。
紀落陽更是對小禾沒有半點想法,相反,他很有看好戲的心情。
他還將林守溪拉到一個小角落裡,小聲地問:
“你們同住一屋,真沒發生點什麼?”
“能發生什麼?”
“是怕破了處子之身會被殺掉嗎?”紀落陽笑了笑,說:“哪怕不破處子之身,也可以有諸多樂趣的。人身從不止一個妙處,否則貴族門閥也不會有這般多有斷袖之癖的人了。”
“我沒有興趣。”林守溪淡淡地回絕。
“沒有興趣?是嫌小禾姑娘不夠漂亮,還是林兄心中早另有所屬了?”紀落陽追根問底,“亦或者說,你不懂這些?”
“我自幼便懂。”
林守溪懶得回答更多,他小時候便讀完了宗門中的所有書,他曾對此有過好奇,但並不覺得,這其間會有多少樂趣。
大道無垠,人生苦短,不該將時間浪費在這裡。
下午,林守溪繼續傳授小禾劍經,小禾對於昨日的慘敗耿耿於懷,學完劍術之後,她又尋了個理由找林守溪切磋,試圖看出些門道來。
於是,少女的痛吟聲再度在屋內斷續響起。
小禾明明覺得自己變強了,卻又是屢戰屢敗。
“沒摔疼吧?”林守溪伸出手,將少女一把拉起。
當然疼了……小禾抿緊了唇,越來越懷疑他是不是在道貌岸然。她雖時常假裝文靜柔弱的模樣,內心卻是要強的,隻好笑了笑,說:
“沒事的,師兄彆擔心。”
“沒事就好。”
“……”
小禾又有些莫名的生氣,她默默發誓,一定要好好練武,將林守溪這份淡然打得潰散,打得跪地求饒!
之後的幾天小禾分外地努力,大清早就來林守溪的床邊守著。
他們每日的生活也趨於一致,皆是傳授劍法與武道比試。
小禾每每不服輸,攻得很猛,於是也被打得很慘。
她懷恨在心。
有一日,她用儘了全力,終於破開了林守溪的招式,一拳打得林守溪後退了數步。
她一臉擔憂之色,連忙噓寒問暖,心中卻是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了。
林守溪揉著自己的胸口。
他知道,這一刻少女心中累積的恨意,會悄然轉化為其他東西。
“師妹越來越厲害了。”林守溪微笑道,“若可動用真氣,剛剛那一拳,我非死即傷。”
“我哪裡舍得殺師兄呢?”小禾笑意溫柔。
她心情好得過分,主動拉著林守溪走到床邊,腦袋枕著他的肩膀,就像過去在懸崖邊那樣。
林守溪也沒有推開她。
她今日實在太累,竟就這樣睡著了。
林守溪知道她是真的睡著了。
他看著她靜謐的睡顏,再次聯想到了冬日結冰的湖泊,湖泊上大雪紛飛,其後被染白的黑崖是他的故鄉。
一抹溫柔之色在少年眼底閃過,卻也隻是須臾一瞬。
少女從他的肩上一點點滑落,滑到他的胸膛,然後落到他的大腿上,她就這樣枕著他的大腿睡著了。
如果你隻是個普通的小姑娘就好了……林守溪這樣想。
他們雖是兩人,背影卻孤獨依舊,唯有無孔不入的夜色與他們親密相貼。
小禾醒來的時候,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睡得出奇地好。
她已經不知多久沒有這般毫無戒備地睡過覺了,是他太好聞了麼,還是……
起身之時,小禾發現自己身上還多了一件衣裳。
她摩挲著衣角邊緣,輕聲問:“我剛剛沒說什麼夢話吧?”
“沒有的,師妹睡得很乖。”林守溪說。
“你才乖……”她習慣性地回了一句。
林守溪沒有回答,但小禾能感覺到,他是在微笑的,她隔著黑暗定定地注視了一會兒,忽地鬼使神差般問:
“要是有一天,師妹不乖了呢?”
如果林守溪看不到她的真容,那他會以為這是少女嬌俏的玩笑話。
但……
“那就打你。”
“師兄會舍得麼?”
“看你喜不喜歡了。”林守溪說。
“誰會喜歡呀!”小禾嗔道:“師兄真壞啊……”
小禾拖著長長的語調,仗著夜色的遮掩,她彎起漂亮極了的眼眸,咯咯地笑著,笑得格外清媚。
林守溪伸出手,穿過她初醒後微微淩亂的白發,似木梳自流水間過。
小禾低了下頭,過了一會兒,她從懷中摸出了一縷紅繩,晃到了林守溪的麵前。
“這個送給師兄咯。”小禾抓起他的手,很隨意地將它係在了林守溪的手腕上。
“這是什麼?”林守溪問。
“隻是普通的紅繩子,但可以保佑平安。”小禾說。
“謝謝。”
“不許弄丟了哦,你要是敢弄丟,師妹就把你吃掉。”
離開之前,小禾雙掌彎曲成爪,做了一個凶凶的表情。
……
清晨,天空積著黑壓壓的雲,老婆婆還未拄著拐杖來送飯前,雲真人倒是先來了。
雲間有雷光一閃而過,雷光消逝之處,雲真人披著棕色的古舊道袍立在那裡,仿佛是這道雷光的顯化。
他睜著左眼,背負木劍,臉上塗著白慘慘的粉。
林守溪知道,那白慘慘的粉也是一種偽裝,原因是他曾聽王二關由衷地誇獎過‘雲真人長得真是英俊,好似仙人一般’。
雲真人來到院子裡時,少年少女們不約而同地自夢中驚醒。
他們穿好衣裳來到了院子裡,對著雲真人行了一禮。
雲真人掃視了一眼他們,淡淡地說:
“接下來,將是對你們最後的考驗。”
第16章蒼穹為墓
積厚的烏雲壓在頭頂上,沉沉地移動著,好似將垮的堤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