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懷孤仇
明月高升,裴液立在仙人台的馬車前,女子已坐在車上。
兩人回來後沒再講多餘的話,也沒有依依惜彆,倒是其他人紛紛和明劍主道彆,女子也一一回應。
裴液望著這眾星捧月的一幕,還記得薪蒼山逃亡時,祝高陽聽得「明綺天」三個字後如遇救星的樣子,很多時候這位女子確實是強大的代名詞,每個人都下意識把她當做倚靠。
但裴液現在覺得她也不總是神仙降世丶強大無瑕,她其實也被想像不到的惡意注視著,一人天下問劍,危險丶重壓丶孤獨.而且並沒有諸人以為得那樣被妥善保護。
即便現在,雲琅山也沒有派人來接回他們的少山主。
他思緒飄散著,直到車輪將動,麵前車簾才再次掀開,明綺天看向了他。
裴液回以一個抿唇的笑,女子卻伸出一隻手,朝他攤開。
裴液怔住,和麵前的清眸對視了半天,直到女子偏頭眨了眨眼,他才猛地反應過來,頗不好意思地把手中琉璃放到了這隻手裡。
明綺天抿唇一笑,接回琉璃,把三封整齊的薄信遞給了他。
「縹青之前寄給你的。」女子道。
「.」
裴液愣了片刻才接過來,麵前這雙熟悉的清亮眸子最後望了他一眼,而他還什麽都沒來得及問,女子就放下簾子,車馬向前而去了。
裴液怔然低下頭,手一揉封口,才發現三封都已被拆閱過,
「我們之前看過。」黑貓躍到他肩上,「都是案情的東西,沒有需要回的,不過明綺天還是給她回了一封。」
裴液微訝,偏頭看著它。
「我怎麽知道寫了什麽。」黑貓冷靜道,「人家兩個的私信,你要是想偷看,應該提前囑咐我。」
「.你少汙蔑。」
裴液嘴上還著口,手已展開第一封。
確實是舊信了,少女的筆跡仿佛還殘留著那時的沉重壓抑。
【瞿燭。好我會在兩個時辰之內找出這個名字.裴液,你不要自己造詞崆峒有什麽好看的地方嗎,你寫信時多和我說兩句話啊。替我向明劍主和小貓問好!】
裴液會心一笑,又很快沉默,去展開第二封。
「而且隋再華說這次選劍會給李縹青發了直邀函。」黑貓繼續道,「反正有什麽話你們可以見麵再聊,就沒急著讓你回信。」
裴液手頓住:「縹青.要來府城?」
「應該吧,翠羽很需要這次機會才是。」
「.」心重重一跳,裴液一時不知這感覺是惶恐還是期待,好在第二封信已展開,他低頭看去。
【裴液,我查到這個名字了。
瞿燭,性行優卓,起為州衙判司文書,三年後,拔為司功參軍,又三年,遷為州衙主簿。又一年後,隨俞朝采往少隴府衙任職。
這人故居我已找到,你千萬千萬不要急著冒險,我這邊正有進度,無鶴檢說他那邊也鎖定了一個名為『金玉齋』的商會,我們有所得後,伱那邊很多問題或者也可以迎刃而解。】
裴液頓了一下,想起這是什麽時候,那時崆峒山陣已起,他正在追查妖劍,確實沒有空閒去尋找來信。
打開第三封。
【裴液,瞿燭此人,才華橫溢。
他如同生長深山之中,對很多事情都沒有了解,然而但有接觸,又立刻就能看得很深很透。
故居中沒有太多有價值的東西,唯一可據是俞朝采的一封舊信,證明是在二十年前,瞿燭遍尋倉庫不見後,向俞朝采詢問了心珀的消息。當年春,俞朝采前往相州參加了齊雲商會的陽春唱賣,以二百八十兩銀子購得了五兩心珀。
俞朝采拿不出這筆錢,走的是州衙的帳,購得之後放入州庫,瞿燭以《崩雪》換得了它。
我想這就是「奪魂珠」的緣起。
二十年了,裴液,瞿燭穿透事情的方式總是令我心驚,而這樣一位敏銳多智的天才為一件事蹉跎了二十年我不知道這二十年裡他在做什麽,但那是人一生中最核心的一段時光。
我要再次丶再次提醒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他們所謀或者比任何人想到的都更大膽。
接下來,我要找到他雕琢那五兩心珀的地方。
一定有一個這樣的地方才對,此人陣器皆通,我想那是日月積累下來的造詣,在博望,我一定會找到它存在過的痕跡。】
「.」
裴液沉默地看著這張信紙,許久才抬起頭來,向天邊望去,明綺天的車馬已隻剩一個星點了。
他再次低下頭,這封信紙的內容又一次將他拽入了那段幽暗的日子,是啊,「我不知道這二十年裡他在做什麽,但那是人一生中最核心的一段時光」。
瞿燭這二十年的所求,究竟是什麽呢?
即便曾在【照幽】裡一次次凝望那張麵容,一寸寸捋過他的沉默和獨處,裴液依然從未真的看透這個人。
他是被天公禁止了繼承《道虛經》的道路。
就在幾十天前,瞿周輔還在和孟離說,「這是將他攔住的絕壁,他用了四十年沒能通過它。」
誠然無虛,劍賦就是這樣天賜不可更改的東西,直到如今事情落定,裴液也沒有從他身上看見《崩雪》的第三式。
他想要掌控西庭心,他地位低下又孤身一人,於是他加入了歡死樓.可歡死樓又能給他想要的嗎?
自己臆測他被種下了控製生命的仙火,可這樣一個人,既然是主動加入的歡死樓,怎麽會將性命付諸人手呢?
甚至即便性命已經不能自主,他也不像會被任何人掌控二十年。
他和歡死樓之間,究竟是怎樣一種關係?
當然現在最合理的解釋現在就擺在麵前:他是主動加入了歡死樓,身上也沒被種什麽仙火,他們已是利益一致的團體,他就是歡死樓的一份子。所以當歡死樓掌控【西庭心】,他自然也就達成了自己的目標。所以如今他們失敗,司馬也放心把【西庭心】交給他。
但.這難道不是妥協嗎?
當然每個人都會改變,裴液自己也在不停成長,可三十年前湖山之穀中的那一幕還是鮮明地烙印在腦海裡。
鋪雪白亮,陽光疏朗,枝葉影錯。
白衣男子低頭看著書冊,嘴唇抿成輕薄的銳線,臉上是一種麵無表情的懶散。
「我不向任何東西妥協。」他隨意道。
兩個劇烈矛盾的形象在裴液腦海中交織碰撞,他闔眸輕輕揉了下額頭,從糾纏的思緒中脫了出來。
輕歎口氣。
當然無論如何,他們確實已經失敗了,麵前已是清空朗月。
他沒再想這件事,身旁眾人都已經開始笑談著往城裡走去,裴液站在山上眺望這座遼闊的大城,星火點點丶人影交錯,裡麵又不知還有多少故事。
這是整個少隴的風雲交錯之地,而令整個江湖矚目的選劍會很快就要開始了。
忽然有根手指戳了戳他,屈忻冰冰涼涼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小鴨子,你能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