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試劍
晨,冷日東升。
李縹青起得很早,她昨夜隻和衣在床上倚了一會兒,雞鳴時才合了會兒眼,而後便翻身穿上鞋子起來。
到鏡邊細細理了理衣容,瞧著眼角有些殘褪的羽妝提起小筆,怔了下後又放下,乾脆打了盆清水全部洗掉。
出門時天光還是暗淡的灰色,一點橘光剛剛從天邊萌了個芽。不過院子中已經有弟子在習練了,本屆秋比十六強中僅有李縹青丶沈杳兩人,於如今正漸奪博望第一之位的翠羽而言,也算是份小恥。
前麵那些困難日子裡的堅忍如今一朝得以釋放,每個弟子心中都鼓著一股勁兒,正是上下一心丶積極蓬勃的時候。
這副畫麵卻沒有像往日那樣帶起少女發自內心的笑顏,她照例打過招呼,提劍正要單獨走開,有弟子遞來一張紙箋。
「掌門托楊樓街聯絡遞過來的。」
李縹青怔了一下,接過來一瞧,見也不是什麽大事。
「縹青,還是再囑托你一句,修劍院首重的是悟性,悟性又分為學劍與用劍,到了上場演劍的時候呢,招式上出些小偏差也不要緊,記得把靈氣往外放一放。若有劍理上的問題,也千萬不要拘謹,照本宣科反而不美,儘管敘你平日那些奇思妙想便是。」
翻轉了一下,後麵還有。
「你昨夜瞧來心情不美,我走後想了想,約莫也猜到是怎麽回事了——昨日仙人台集議,伱是不是在院外來著啊。」
「你不愛與我說,我也不知其中纖悉,不過按師父的經驗啊,這種事情總是須得有些策略,若全憑一番莽撞的熱情呢,就難免要撞運氣。我瞧,你應當是運氣不好了。」
「我想你也莫再問沈杳了,她倒是長你十歲,可當年情竇初開時傻得悶頭的樣子你卻沒見著,到現在也沒個正經成的。倆傻孩子加一個這種狗頭軍師,你這事情豈能不出差錯。」
「可莫要真的傷心了,暫且放一放,等過兩天稍微閒些,師父親自來幫你掌掌眼。」
李縹青輕輕捏緊了紙邊,低了下眼瞼,最後兩行是:
「今日劍試也莫要緊張,哪怕不成,師父再幫你找路子。」
「天寒加衣。」
就是這麽一張隨手取用的便箋。雖然老人一直勸她不要緊張,但他自己顯然從昨夜出門後就一直記掛著這件事——翠羽能出一位赴習修劍院的弟子,既是門派的大事,也絕對是老人真正的高興與得意。
李縹青把紙箋折好收起,還是有些神思不屬,這兩天來的情感太過沸騰,又驟拉驟落,現在她的感知隔著一層。
但劍試的重要她是知道的,提劍來到單獨的小院裡,繼續雕琢著《黃翡翠》。
少女努力用心舞劍,但神思還是總飄到不該去的地方,尤其昨夜剛剛被自己割開的那個傷口,總忍不住在它上方遊蕩,仿佛想要尋找彌合的方法,但隻要一碰就令她有些心臟攥縮。
基本隻憑下意識地習練了將近一個多時辰,天光已然大明,李縹青理了下衣裙,便提劍出門而去。
——
長道武館,西院。
「篤篤。」
「.」
「篤篤。」
「.」
「篤篤篤篤篤!」
「.」
「咚咚咚!!!」
「.乾嘛?」
「都快中午了,你在裡麵長黴啊。」楊顏皺著眉叫到,「趕緊出來練劍啊。」
「.今天不練了。」
「?」
「你先自己看看。」
「我——」
我要能看會要你乾嘛?!
楊顏瞪著眼,實在懷疑裴液是不是著了什麽邪,昨天出門一趟,回來仿佛精神都給吸沒了。但他總不能將少年綁起來把劍經逼在他麵前,隻好無奈離開。
房間裡,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一縷縷光與塵漾在空中。
床鋪被徹夜的翻身攪得淩亂糟皺,把被子從頭上掀開的少年躺如僵屍,雙目怔然地盯著房梁。
屋中隻有醞釀了一夜的安靜,良久,他低低叫道:「小貓。」
黑貓閉目修煉。
「小貓~」他翻身,兩手把黑貓掐在麵前,黑貓睜開一雙平靜的碧眸。
「為什麽我還是這麽難受啊.」
「.」
「我當時就說了不行。」裴液翻個身抱怨道,「我都說了.我們是很好的朋友,拒絕了她肯定很傷心,以後.再也不能一起開心地聊天了.」
少年真切地感到心中深深一壓,聲音低下去:「你偏說什麽『不喜歡,直接拒絕就好了』。」
黑貓再次閉目修煉,自從前夜開過一次口後,它似乎已對這幼稚的事情失去了興趣。
但少年也隻是找個自說自話的對象。
「.但反正,我已經拒絕了。」裴液怔怔低聲,「再難受,現在也隻能挺過去.縹青肯定比我要難受得多.」
心中忽然猛地一揪,裴液抱著被子蜷縮起來,頭半埋進被子裡。
黑貓終於說話了,是久違的冷冷趣味:「裴液,你能不能彆像個蛆一樣。」
裴液一動不動,第一次不理它。
然後他忽然聽見院外細微的招呼聲。
「.李縹青,你來找裴液嗎?」楊顏驚訝的聲音。
前些天這句話一定令他壓抑得想要躲避,但現在他心臟猛地一揪,一時說不清什麽感覺——他甚至好像感到一股驚喜。
「.沒。」少女的聲音更低,無力得叫人心疼,「我來練練劍。」
「.哦,我去叫裴液。」在楊顏的腦子裡,朋友們的「練劍」當然是和裴液綁定在一起的。
「不不!彆去!我就,自己練會兒.」
「.哦。」楊顏莫名其妙。
聲音消失,那熟悉的腳步遠去了,另一個裴液不關心的熟悉的腳步回到了院子裡。
裴液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猛地挺身坐了起來,一條腿已挪下了床。
屋中安靜,在難受與壓抑中,少年的心緒又忐忑地懸吊了起來:「.小貓,她來長道武館做什麽?」
「反正不是找你。」黑貓平聲道。
「.」
裴液怔了一會兒,心慢慢垂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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