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鷺洲
四人下了馬車,龍門班的學員們其實還在後麵,不過他們是和翠羽一道,而翠羽弟子們早已在對岸等候,便先由侍從引著往湖邊而去。
捉月湖畔,一溜小船係在岸邊,四人共乘一條,浴風分浪,湖心的小洲漸漸在視野中長大。
不一會兒,已可見洲上散落的人影。
「咱們來得算比較晚的了,大約再有半個時辰人們就會陸陸續續往觀鷺台上聚集,便是詩會開始了。」李縹青遙遙指著洲上露出的一點建築的邊角,「到時修者試劍丶文人和詩,都是在同一場地,兩邊是有交流的。因此於我們而言,試劍若出彩了,自然便有大把人為你傳頌,若其中能出一兩首好詩,那名聲便算到頭了。」
然後她掃視一圈,張君雪認真而沉默地看著她,楊顏探手出船玩著湖水,裴液則倚在船尾,捧著書眉頭緊皺,大家都視名利如糞土的樣子。
李縹青戳了戳少年:「聽到沒有,這是博望城第一次聽到『裴液』這個名字的機會,到時候我來和你打,你儘管贏我就好。」
「啊?彆伱也正是要緊的時候。」裴液放下書短暫地看了她一眼,又拿起來重新遮住了蹙起的眉頭,「而且我也沒工夫弄這個。」
少女支肘托腮:「那你有工夫乾什麽啊?」
裴液再次抬眸:「最關鍵的那個我肯定有工夫,就是詩會後麵,那位少隴府的大人來了之後。咱們努力不讓尚懷通得償所願。」
這確實是這次的正事。
正如李縹青殊死一搏的魄力為翠羽贏得了新生,駱德鋒忽然而至的行為,其實也沾滿了見血的匪氣。
絕不肯在天山翠羽蠶食之下苟延殘喘,他拋棄山門,將重寶壓在尚懷通身上,是為了給七蛟重續一條更長遠的前途而搏。
這對翠羽來說,自然是本來穩勝的局麵被破開了一個缺口,但在另一方麵,這兩天翠羽白竹正以瘋狂的速度侵蝕著無力抵抗的七蛟,如果能把尚懷通這邊的嘗試也按死,那等於省卻了三兩年的工夫來摧垮這龐然巨物——幾個月內,博望武林的主人就會更換。
個中關鍵李縹青已細細給少年解釋過,鷺洲詩會正是第一個交鋒之處。
「這本書有那麽好看嗎?」少女繼續托腮問道。
前兩天翠羽弟子們抵達,她出去和同門住了一晚,回來後發現少年莫名多了這個愛讀書的特質。
「嗯很好的一本書。」裴液埋頭紙中,翻頁的間隙抬了下頭,「要一起看嗎?」
「好啊。」李縹青道,「不過得等會了。」
她向前方看去,原來岸堤已占滿了視野,不一會兒,葦黃鷺白的小洲就已在腳下。
一踏上實地,打眼一望,在白沙黃葦之中,一片青碧牢牢抓住了幾人目光。那是十六位青衣佩劍之人,正或坐或立於一涼亭之中,朝這邊看了過來。
真是群鳥棲樹,博望有個古老的傳說,是講有一群生長著羽翼的隱士生活在衣嵐山深處,他們死後的精魄會化為良善之鳥。
沒有人見過這傳說中的形象,但要尋一份近似,恐怕就是眼前這些人了。縱然如今翠羽已日益衰頹,但這份古老的清靈悠揚氣質卻依然是令人心馳神往的獨一份。
如今少女朝他們一揮手,十幾人立刻紛紛起身來迎這位師妹,就像一樹翠鳥挺身探頭。
即便以往,少女在門中也是一呼百應,更不必說如今了。
裴液正要跟著少女過去,一偏頭卻先見到另兩位熟人——一胖一瘦,一站一坐,正是張鼎運與方繼道。
小胖子早已看了過來,書生卻倚在石下,盯著張紙發呆。
裴液揮揮手,跟李縹青交代了兩句,向兩人走過去,而張鼎運早起身來迎,小步趕到裴液麵前。
「張兄。」
張鼎運一把臂:「你現在完全是翠羽一員了啊。」
不過這次他倒沒像上次一樣勸諫裴液不明智的選擇,而是有些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怎麽了?」裴液笑。
「就是.我這兩天在這兒陪他了,沒去武館。」張鼎運指了下旁邊的書生,捏著下巴道,「然後這兩天武館裡是不是有點兒什麽事啊?感覺城裡好像有些不對勁。」
裴液沉吟看著他。
「生意的路子上也有點兒奇怪的感覺」張鼎運看著裴液,「我爹讓我打聽打聽.當然,我知道這消息有人下力氣遮蔽,不方便說也沒事,你就當不知道——不對,就當我根本沒問。」
「我知道。」
「哦?!」張鼎運猛地挺直了身子,其實比起自家生意上受的影響,他自身的好奇心占了更大的比重。
「透露這麽一點點兒消息唄。」他兩隻肉乎乎的手指掐在裴液麵前。
「我可真心勸你。」裴液一笑,低頭湊過去,學著小胖子當日的沉肅語氣,「這是得罪人的話,但咱們畢竟有這份情誼在——趁現在還早,趕緊離七蛟遠些,多巴結巴結我們翠羽吧。」
「嘶——」張鼎運倒抽一口冷氣,他雖然隱約察覺到些跡象,卻實在沒敢往這邊想,因為照常來說,即便翠羽能忽然勝七蛟一招,也隻是在七蛟壓覆下給自己騰出一點呼吸的空間,怎麽會幾天之間一下天翻地覆?
張鼎運一把抓住裴液袖口:「彆開玩笑,你說真的假的?」
裴液一笑,這次斂容認真道:「真的。」
「.」張鼎運一時沉默,許久才出了口氣,「其實.還好。我們家和七蛟的牽絆,最主要的是湖上的一些生意。而之前有風聲說捉月湖今年要動工縮湖,我們就已經開始抽身了——當然,現在眼見這事情辦不成,我們已經準備再重新入場了,倒是多虧你消息及時。」
張鼎運蹙著眉,點算著這些事情,裴液則將目光挪到了另一位瘦朋友身上。
方繼道倚著石頭,和初次見麵時那意氣風發的書生實在不像同一個人。
當時他無比希冀地要進這鷺洲詩會,但到了今日,卻連一件新衣服都沒有更換。長衫難掩臟舊揉皺,發髻也有些-->>